文/周華誠
站牌1938
文/周華誠
○李宗仁史料館。Historical materials hall of Li Zongren.
一塊站牌,不起眼,但堅毅挺立在風(fēng)雨里。站牌上寫著三個字——“臺兒莊”。
我要怎樣形容第一眼看到它時,心里的震撼?從歷史書的扁平紙頁里,從蒼白的個人印象里,“血戰(zhàn)臺兒莊”這一行字呼嘯著刺破紙頁和時空,竟生生地站了起來!站成了眼前這一塊牌,站成了腳下這一座城,站成了哪怕伸手觸摸一下都覺得指尖有血跡未干、風(fēng)里裹挾血腥之氣的歷史豐碑!
獵獵風(fēng)中,彌漫的硝煙已經(jīng)被吹散,一座千年古城顯露出來:此刻,所有堅硬的建筑都已成了斷壁殘垣,所有昔日的繁華都已被炮火摧毀。三萬多名中國將士的血肉之軀,已悉數(shù)植進(jìn)此座城池,與青磚厚瓦一起,共同構(gòu)成了抵抗日寇鐵騎踐踏的鋼鐵城墻。
國破山河在。以3萬人代價消滅日軍1.2萬人,這慘重代價,換來了震驚中外的臺兒莊大捷,也影響了整個中國的抗戰(zhàn),影響了全世界的戰(zhàn)爭形勢。
1938年4月8日,那是一個春日,陽光遍灑戰(zhàn)后的臺兒莊。時年48歲的李宗仁,在這塊火車站站牌下留影,成為永載史冊的紀(jì)念。
73年后,我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無以名狀內(nèi)心的敬畏。那天傍晚,在結(jié)束了中國報紙副刊年會的議程后,天已經(jīng)黑了。就在這籠罩四野的濃重夜色里,我們前往參觀幾處臺兒莊戰(zhàn)爭遺跡,在清真古寺冷寂昏暗的燈光里,磚墻上密密麻麻的彈痕清晰可見(仿佛還有余熱)。院中的老槐樹,枝干上也留下了猙獰的彈孔——那些子彈,有的就永遠(yuǎn)留在了大樹的體內(nèi),如同戰(zhàn)爭的傷痕留在臺兒莊的體內(nèi)一樣,無法抹去。
作為二戰(zhàn)中被摧毀的古城,臺兒莊也像一棵歷經(jīng)滄桑的老樹,頑強(qiáng)地活了下來,并且在數(shù)十年后,終于綻放出了繁盛的新枝。這片曾經(jīng)彈痕遍布、滿目廢墟的土地上,一座臺兒莊古城被重建起來。
臺兒莊人又依托運(yùn)河水系,把古城建成東方水城,數(shù)公里水街水巷舟楫搖曳,明清時期“商賈迤邐,一河漁火,歌聲十里,夜不罷市”的繁盛景象,得以重現(xiàn)。
這,真是今日的臺兒莊么?
從沉重的戰(zhàn)場遺跡,一步跨入精致的古城,一時讓人有些恍惚。而古城巷道中,這兒一處那兒一處的戰(zhàn)時圖片、實物、標(biāo)志、碑記,時時提醒我們,腳下這片土地,確是昔日盡數(shù)毀于戰(zhàn)火的臺兒莊。
離開臺兒莊之前,我又去了站牌那里——在當(dāng)年李宗仁留影,上有“臺兒莊”三字的火車站站牌下,我畢恭畢敬站好,拍了一張照片。
“歷史上作為轉(zhuǎn)折點的小城的名字有很多——滑鐵盧、葛底斯堡、凡爾登,今天又增加了一個新的名字——臺兒莊。”
這是羅伯特?卡帕的話。他還說,“一次勝利,使臺兒莊成為中國最知名的村莊。”
我想,如果歷史是一部列車,中國從“臺兒莊”這塊站牌(也是豐碑)駛出,便駛上了民族揚(yáng)威不屈之路。而臺兒莊,從這塊站牌駛出,也駛上了一條雄壯崛起之路。
每一個中國人,都應(yīng)該記住這個“村莊”,都該到這個“村莊”來看一看。
○1938年4月8日,臺兒莊大戰(zhàn)勝利后,李宗仁在臺兒莊火車站留影。Li Zongren took a photo at the railway station of Taierzhuang on April 8, 1938, after the victory of the Battle of Taierzhuang.
The station sign is not remarkable. However, it firmly stands in the wind and rain. On the station board are printed the Chinese characters “Taierzhuang”. On April 8, 1938, a sunny spring day, 48-year-old Li Zongren took a photo under the station sign, which became the eternal commemoration in history. How to describe the astonishment rising in my heart when I saw it for the first time? From the flat papers of history books and from the pale personal impressions, the words “Bloody Battle of Taierzhuang” pierce through paper, time and space and stand up, forming the station sign in front of me. They also turn into the city under my feet and turn into the historic monument on which the blood traces have not dried 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