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敏 程 郁
獸·神·人:《納尼亞傳奇》中的三類形象及其倫理意義
方秀敏 程 郁
C.S.劉易斯是一位偉大的基督教神學家,同時也是偉大的學者和作家。由于他一生在英國文學史研究、文學批評、奇幻文學創(chuàng)作、基督教傳播等不同領域取得的杰出成就,被英國人稱為“偉大的牛津人”。兒童奇幻史詩《納尼亞傳奇》是劉易斯虔誠的基督教信仰和豐富的藝術想象相結合的完美之作?;浇探塘x是這部兒童奇幻史詩所傳達的重要主題,因此現(xiàn)有研究成果基本上都從神話原型角度,挖掘該系列與《圣經(jīng)》的對應關系,認為“路易斯在《納尼亞傳奇》中塑造主要人物獅王阿斯蘭形象時,借鑒了耶穌‘受難-死亡-復活’原型”。也有學者比較了上帝與《納尼亞傳奇》中主人公的關系,發(fā)現(xiàn)“阿斯蘭以最美妙的聲音創(chuàng)造了星星、太陽、大地、植物和動物,并挑選了每種動物中的一對,讓其成為能言的智慧動物,與樹神、農神、河神和人類一起成為納尼亞的居民,這種‘創(chuàng)世’的意象與《創(chuàng)世紀》中描述的上帝造物別無二致”。然而,將基督教宗教元素剝離后,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除了表現(xiàn)基督教宗教信仰,《納尼亞傳奇》同時也傳達了“正義必然戰(zhàn)勝邪惡”這樣的倫理信念。正義與邪惡之間的戰(zhàn)爭是把7部單獨成冊的奇幻故事串聯(lián)為一個整體的倫理主線,獅子阿斯蘭則是貫穿整個系列的核心人物。本文綜合運用文學倫理學批評和原型批評方法,以《獅子、女巫和魔衣柜》為重點,綜合考察《納尼亞傳奇》所構建的童話形象,認為劉易斯通過塑造白女巫、阿斯蘭、埃德蒙等童話形象,象征性地傳達了他的宗教主張和倫理理想。
自亞當和夏娃偷吃伊甸園知善惡樹上果實的故事發(fā)生以來,善與惡之爭便成了基督教教義中永恒的話題。作為基督教的護教者,C.S.劉易斯深深地將自己的宗教信仰和善惡觀隱藏在他的作品中,并通過一些鮮明的藝術形象將其呈現(xiàn)。劉易斯在《獅子、女巫和魔衣柜》中采用了《圣經(jīng)》中的一些原型和結構,不僅讓這部童話在宗教的神秘外衣下多了一份神話色彩,而且讓兒童讀者能夠從倫理意義上區(qū)分人與獸,明白人類因惡經(jīng)歷的巨大苦難,感受到擺脫惡的統(tǒng)治的需要。
人類在進行生物性選擇之前,是和獸一樣的,沒有善惡是非觀念,只是一味地滿足自身的欲望。白女巫是《獅子、女巫和魔衣柜》中的惡魔,據(jù)海貍夫婦講述,女巫是亞當?shù)谝粋€妻子莉莉思(女魔)生的,女巫身上沒有一滴真正人類的血,從這里我們可知,女巫雖然打扮成人的模樣,但完全是不同于人的一種獸。獸作為比人低等的動物,缺乏人所具有的理性一面,完全受本能欲望的驅動,無法認識自己的罪與責,完全以自我為中心行事,這便產生了惡。白女巫的惡行不勝枚舉,當露茜第一次誤闖納尼亞時,她發(fā)現(xiàn)納尼亞被冰雪覆蓋,熱情款待她的羊怪圖姆拉斯向她解釋納尼亞的遭遇是因為白女巫作惡,女巫在此施了魔法,使得納尼亞一年到頭都是冬季,還不讓這里的人們過上圣誕節(jié)。白女巫是海外皇帝的劊子手,她受著權力欲望的驅動,一心覬覦納尼亞的統(tǒng)治權,因此竭盡全力消滅前來解救納尼亞的人類。此外,白女巫如同《圣經(jīng)》故事中神所造的蛇一樣去誘騙人類作惡,據(jù)《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記載,伊甸園中蛇比田野里一切的活物都更狡猾,它想和上帝一樣有智慧,于是引誘夏娃違背上帝的命令偷吃禁果,結果亞當和夏娃因不能抵制誘惑作惡被上帝逐出了伊甸園。活動在納尼亞的白女巫經(jīng)常偽裝成人的模樣,打扮成一位貴婦人,聽說埃德蒙是人類的后代,就引誘埃德蒙吃掉她施了魔法的土耳其軟糖,這種糖任何人只要吃了一回,就會想再吃,如果聽任他們吃的話,就會送命。未經(jīng)教化的埃德蒙陷入了白女巫的圈套,被女巫所騙,道出了自己朋友的行蹤,最終成了背叛朋友的罪人。
無獨有偶,《魔法師的外甥》中的簡蒂絲女巫被塑像廳中的鐘聲喚醒之后,她的絕對自由意志重新被激起,成了傲慢、冷酷、貪婪的結合體,從倫理意義上來說,簡蒂絲也是一個沒有善惡之分的獸,即使她高大美麗,但迪格雷和波莉看清其面目后認為她實質上就是一個巨人獸。簡蒂絲認定自己就是女王,她用滅絕咒消滅自己的姐姐,不惜犧牲自己將士的生命去作戰(zhàn)。此外,女巫認為婦女、孩子還有動物都是她的臣民,除了服從她的意志沒有別的選擇,并且她聲稱自己必須從所有律法的約束中解脫出來,命定是高貴和孤獨的。
《納尼亞傳奇》中除了塑造一個白女巫類的惡勢力,更重要的是向兒童展現(xiàn)了一位能征服惡勢力的神的形象,即阿斯蘭,他的偉大不僅僅在于創(chuàng)造了整個納尼亞,還在于他用自己的行動保護納尼亞和納尼亞的居民,讓整個納尼亞死而復生。阿斯蘭在整個故事中的壯舉與其說是善戰(zhàn)勝惡的道德價值所在,不如說是用詩意的語言敘述阿斯蘭如何創(chuàng)造人類、拯救人類,更重要的是警示人類、指引人類棄惡從善的過程。《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曾經(jīng)記載上帝創(chuàng)造天地,并且照著自己的形象造人,賜福給他們,使他們管理海里的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和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蟲。在《魔法師的外甥》中,迪格雷和波莉親眼見證了阿斯蘭創(chuàng)造納尼亞的過程:阿斯蘭根本沒有注意周圍的一切,只是張著血紅的大口,沒有咆哮,只是歌唱。阿斯蘭用歌唱的方式把納尼亞這片土地永久地給了生活在納尼亞的動物們,并對他們說:“我給你們樹木、果實和河流。給你們星星以及我自己。我沒有挑選的啞獸也是你們的。要善待它們,珍惜它們。但不要回到它們中去,除非你們不再是會說話的野獸。因為你們是從它們中選出來的,回到它們中去就和它們一樣了。不要回去?!卑⑺固m挑選野獸實質上就是上帝賜福人類,將人與獸區(qū)分開來,認為要成為上帝的選民就應該有理性,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去管理國家,但要受到法的制約,否則就和那些沒有被挑選的啞獸是一樣的。亞當和夏娃違背上帝的意愿偷吃知善惡樹上的果實,被認為是易受到惡勢力的誘騙,失去了人的理性,將自己內心不好的傾向釋放出來,因此至善的上帝懲罰作惡的人類,將亞當和夏娃逐出伊甸園,耕種所自出之土。
《圣經(jīng)·詩篇》中歌唱耶和華:“耶和華是我牧者,他使我的靈魂蘇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边@就意味著惡的道路必將滅亡,上帝終將指引人類棄惡從善。在《魔法師的外甥》中,當阿斯蘭創(chuàng)造了納尼亞時,它仍舊對它的野獸們說:“那個惡魔將給我們帶來邪惡,但是還早。我會留神讓最壞的事情沖著我來……亞當?shù)姆N族帶來了災禍,但也幫忙我們消除災禍?!卑⑺固m如同創(chuàng)世紀中的上帝,意在在一片新的土地上建立一種秩序,這種秩序帶給了周圍的樹以及動物生命的氣息,讓亞當?shù)姆N族擁有一種理性,抵抗那些對自己有好處的所有誘惑。但是從靠邪惡魔法越長越壯的簡蒂斯女巫到勾結卡樂門的邪惡詭譎一直誘騙亞當?shù)姆N族,人逐漸失去理性,走向惡的道路,在《最后一戰(zhàn)》中,納尼亞中的小矮人一點兒也不相信真正的阿斯蘭,人類的信仰消失,舊納尼亞被黑暗籠罩。納尼亞故事的結尾如同《圣經(jīng)·啟示錄》中發(fā)生的一樣,舊的耶路撒冷被毀滅,上帝建立了新的耶路撒冷。阿斯蘭在故事的結尾揭露了詭譎的真面目,重新喚起了人類的信仰,指引人類往“更高更深”的地方前去,舊的納尼亞在黑暗中消失,新的納尼亞誕生,這意味著善戰(zhàn)勝了惡,人類恢復了對善的信仰,理性重歸于人。
《獅子、女巫和魔衣柜》中的埃德蒙是亞當?shù)暮蟠f明他是經(jīng)歷過生物性選擇的人,具有人的一些特征,但同時他身上仍舊存留著獸性因子,因此他也具有獸的一些特性,比如,埃德蒙貪吃貪權,當白女巫用土耳其軟糖誘惑他的時候,他失去了人的理性,沒有考慮白女巫的詭計,因自己的貪吃而受騙。此外,埃德蒙聽到白女巫說如果能告知亞當后代那些人的去向就可以成為納尼亞的國王,他因貪權而輕信白女巫,背叛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埃德蒙的貪讓人性走向了墮落,最終成為一個叛徒。具有獸性因子的埃德蒙沒有信仰,雖然他一聽到阿斯蘭的名字就有點恐懼,但不相信有真正的神,反而相信白女巫的力量,所以當他經(jīng)過白女巫房子的大門前看見一個大石獅時,他覺得傳說中的阿斯蘭被女巫變成了一塊石頭,居然掏出一個鉛筆頭,在獅子上唇涂上兩撇胡子,還給獅子加上了一副眼鏡,有點輕視大石獅。埃德蒙褻瀆神靈象征著人與神的疏離,這也是人犯罪的原因之一,在伊甸園中,亞當和夏娃偷吃禁果,就是沒有堅信上帝至高無上的權力。埃德蒙除了與神疏離,還與他的兄弟姐妹疏離,進而因自身的任性發(fā)展成投靠白女巫,成了叛徒。埃德蒙的背離意味著他背棄了正義的一邊,偏離了善,走向了邪惡。
無獨有偶,《黎明踏浪號》中的尤斯塔斯也是亞當?shù)暮蟠哂腥说奶匦?,但是未?jīng)過倫理選擇之前,他的獸性因子占主導地位,控制人性因子,因此前期的尤斯塔斯并不具備人的倫理意識。在故事中,大家稱他為“尤斯塔斯”,這個詞在英語中和“沒有的”一詞音相近,這就意味著他身子弱小,打起架來連露茜也對付不了,但其內心深處就喜歡發(fā)號施令,恃強欺弱,擁有獸的特性即沒有愛心,故事中尤斯塔斯一看見雷佩契普的長尾巴拖下地,或許是那尾巴相當誘人,他馬上就想要能一把抓住尾巴,把雷佩契普顛倒轉上一兩圈,然后逃走,哈哈大笑,一定有趣。并且尤斯塔斯沒有和朋友分擔困難的勇氣,他一味地怨恨自己的朋友,常在日記中寫道:凱斯賓和埃德蒙對我真是粗暴極了;午飯我比誰都分得少;凱斯賓那個白癡。尤斯塔斯的獸性因子讓他失去理智,獨自一人悄悄起身,離開自己的朋友,在樹叢間走掉。他在山谷中歷險,因疲憊不由得睡著了,“他睡在龍的寶窖里,心里懷著貪婪的龍一樣的念頭,他自己竟變成了一條龍”。尤斯塔斯對朋友的背離讓他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獸,他雖然是人的頭腦,但是他的口味和消化力都是龍的,他的遭遇讓他幡然醒悟,漸漸產生了人的倫理意識,他想要交朋友,想要回到人類中間去,回想起兄妹在航行的途中不斷地照顧和諒解,終于明白凱斯賓那些朋友們不會扔下他不管,深信自己能夠改變自己,讓別人明白他是什么人。于是尤斯塔斯做出了正確的倫理選擇,人性因子控制了獸性因子,人性因子占據(jù)了主導地位,尤斯塔斯?jié)u漸向善轉變,尤斯塔斯的悔改獲得了神的寬恕,阿斯蘭幫助他脫去了身上的獸皮,恢復了人的模樣,擁有了人的理智,人性因子逐步占據(jù)了主導地位,最終做出了人的倫理選擇,實現(xiàn)了由獸向人的蛻變。
《納尼亞傳奇》以四個小孩無意間步入納尼亞王國、在納尼亞王國探險、在阿斯蘭的幫助下拯救納尼亞王國為敘述主線,講述了一個善與惡之間斗爭的故事。故事情節(jié)雖簡單,但其中卻孕育著深刻的哲思和勸教功能。故事中的三類形象讓處于智力發(fā)展時期的兒童有了鮮明的善惡之分,白女巫這樣一個披著人皮的獸讓兒童看到了自身的貪婪欲望,就像埃德蒙和尤斯塔斯一樣,他們都經(jīng)歷了一段身心的洗禮,在阿斯蘭這一神的指引下,恢復了人的原形,具有了人的倫理意識。這三類藝術形象完全折射出了兒童的成長過程,所以說納尼亞的故事不僅僅是兒童的喜愛讀物,更讓成年人能夠認識到兒童的生理發(fā)展特點,引導兒童心理的健康發(fā)展,幫助兒童做出正確的倫理選擇,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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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秀敏(1978— ),女,合肥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第二教研室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學。
程 郁(1979— ),女,南昌工程學院外語系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