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本刊記者 龍在宇
官場找干親定律
文_本刊記者龍在宇
有些人之所以熱衷于認干親,除了對方不易拒絕,還在于一旦結下干親,就處于人際關系中進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地位。錢送出去了,就很難要回來,認一門干親,還可以根據(jù)實際情況靈活運用。
曲煒是北京一所大學的教師,三年前,他作為博士服務團的一員,被下派到西部某市擔任副市長。沒有想到的是,像他這樣的下派干部,也會因為當?shù)氐陌莞捎H現(xiàn)象而煩惱不已。
當?shù)匾幻本珠L的兒子考大學,填報的志愿正好是曲煒供職的大學。這名副局長找上門來,希望曲煒能在調(diào)整專業(yè)時幫忙。礙于人情,曲煒托了不少關系,終于幫助副局長的兒子調(diào)整了專業(yè)。
事成之后,副局長帶著全家人宴請曲煒。飯桌上,副局長鄭重其事地提出,讓兒子拜曲煒做干爹。
曲煒當場表示,自己很喜歡這個孩子,也愿意認其做干兒子。只是有算命先生說過,自己這兩年不能認干親,所以這事還得緩一緩。
一年之后,曲煒沒有留在當?shù)厝温?,拜干親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談及這件事,曲煒至今還會苦笑:“我好歹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博士,可為了推掉拜干親的事,居然連算命先生也搬出來了?!鼻鸁樥f,這名副局長是老資格的干部,在當?shù)氐挠绊懥艽?。在當時的情境下,如果斷然拒絕人家,是一件很不給面子的事情,也會影響自己工作的開展,所以才不得已想了個算命先生的借口。
一名受訪的官場人士表示,一方主動提出拜干親,是一件讓對方很難拒絕的事情。一旦婉拒,就是很不給人家面子。而且拜干親與受賄不同,看上去不是什么違紀違法的事,似乎找不到什么義正辭嚴的拒絕理由。
這名人士表示,有些人之所以熱衷于認干親,除了對方不易拒絕,還在于一旦結下干親,就處于人際關系中進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地位。錢送出去了,就很難要回來,認一門干親,還可以根據(jù)實際情況靈活運用?!艾F(xiàn)實生活中,那些認了干親,后來卻很少聯(lián)系的也大有人在。你覺得這個人有利用價值,憑著干親這層關系,可以名正言順去拉近關系;你覺得對方已無利用價值,也可以長時間不聯(lián)系。”
受訪專家表示,認干親的現(xiàn)象進入官場,往往會異化為一種圈子文化。現(xiàn)在有些官員把黨內(nèi)關系庸俗化,整天琢磨拉關系、找門路,看看能抱上誰的大腿,遇到事情就通過熟人來解決。一些領導干部也熱衷于拉幫結派,以自己為軸心,搞“小圈子”,把干部變“家臣”。而在這個小圈子內(nèi),位高者不是“爹媽”,就是“哥姐”。
近期落馬的許多官員,便是圈子內(nèi)的干爹或干哥哥、干姐姐。他們的丑惡表演,為認干親現(xiàn)象做出了生動注解。
原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蘇榮的夫人于麗芳,是有名的“貪內(nèi)助”。而在蘇榮主政下的江西官場,人們也可通過對于麗芳的稱呼,來判定一個人是否進入了省委書記的圈子。那些經(jīng)常和“于姐”混在一起的官員,還算不得圈子里的核心成員,只有稱呼于麗芳為“姐姐”的人,才是蘇家的鐵桿心腹。能稱呼“姐姐”,說明于麗芳已認對方為干弟弟。
在江西省,從省發(fā)改委主任、市長到多名企業(yè)家,都成為于麗芳的干弟弟。甚至在酒桌上,原江西省政協(xié)副主席許愛民還因于麗芳不肯認自己這個干弟弟而鳴不平。
于麗芳對自己的干弟弟可謂呵護有加。2011年換屆前后,于麗芳自知蘇榮即將調(diào)離江西,曾對周圍關系親密的人說,老蘇快沒權了,需要幫忙早點說。于麗芳收受某領導干部錢款后,讓蘇榮提拔其職務,蘇榮答應幫助解決,但未能如愿,于麗芳就和蘇榮大吵大鬧,蘇榮只好辯解說“我已經(jīng)盡力了,別再鬧了”。
河北省“億元貪官”馬超群,在秦皇島專橫跋扈、民怨四起。不僅下級懼怕他的粗暴,就連許多上級也對他躲讓三分。當?shù)厝苏J為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上面有人”。馬超群常對外宣稱,自己的干爹在北京,是大領導。
蘇榮之妻于麗芳是江西不少官員的“干姐姐”。
如果說某些官員認干弟弟、干兒子,是為了滿足虛榮心以及構建以自身為核心的小圈子,那些認干女兒、干妹妹的官員,就把認干親的倫理,糟踐得更加徹底。
原南京市長季建業(yè)與干妹妹祝梅之間的親密關系,在季建業(yè)落馬前便成為揚州街談巷議的話題。祝梅是一家賓館的服務員,季建業(yè)任職揚州時主要住宿在該酒店。兩人相識后,祝梅專門照顧季建業(yè)在揚州的衣食起居,此后,祝梅很快便從一名服務員提升為賓館的副總經(jīng)理。
除了親密的關系,祝梅還成為季建業(yè)受賄案中的特定關系人。據(jù)調(diào)查,季建業(yè)利用擔任揚州市委書記職務上的便利,接受祝梅的請托,為南京一家企業(yè)承攬醫(yī)院空調(diào)設備供應項目提供幫助。2006年12月,季建業(yè)通過祝梅收受該公司實際控制人給予的人民幣7萬元。
原貴州省政協(xié)主席黃瑤被指生活腐化、包養(yǎng)情婦。而其中多名情婦,都是他的干女兒。對此,曾有媒體辛辣地評價:連干女兒與情婦都不分,實在是連做人的倫理都不要了。
為了利益,認干親者往往心機用盡。當攀不上干爹、干哥哥的關系,他們還會想出五花八門的認干親方式。比如,湖南省江華瑤族自治縣教育局原黨委副書記、副局長屈湘林被一名工程老板奉某認作“舅舅”,兩人相互“照顧”。
2009年,屈湘林購買了私家車,辦入戶手續(xù)時,奉某主動幫其繳納購置稅;同年11月,屈湘林的房子要改造,奉某又免費為其安裝鋁合金窗,還免費贈送太陽能熱水器、空調(diào)、電視機等。
而“舅舅”屈湘林也對奉某有多次“回報”。自2008年屈湘林分管縣教育局計財、基建工作后,奉某共承包教育系統(tǒng)工程項目50個,總金額達377萬元,大部分未經(jīng)過招投標程序。
據(jù)媒體報道,南京市委原書記楊衛(wèi)澤,為了自身仕途的“進步”,讓妻子認領導做干爹。在干爹的關照下,楊衛(wèi)澤在交通廳獲得快速提拔,34歲便成為省交通廳副廳長。
楊衛(wèi)澤曾經(jīng)的同事介紹,當年楊衛(wèi)澤還是個處長時,偶爾也曾向外炫耀,說自己認了誰當干爹。可當他的官位不斷提升之后,對于認干爹的事絕口不提。在楊衛(wèi)澤權勢熏天時,關于老楊認干爹的事,儼然已是南京官場里的禁忌。
一名南京官場人士調(diào)侃說,認干爹并不光彩,這是連貪官自己都知道的事。自己身上的疤,當然不愿意去揭。
前河北省委“一秘”李真的經(jīng)歷,與楊衛(wèi)澤幾乎是異曲同工。出身在塞外邊城一個普通人家的李真,在中學教過物理,在張家口市計委當過普通干部,一直都是默默無聞。直到他去了北京,并在那里認識了“楊伯伯”。對于離休高干“楊伯伯”,李真殷勤到家,“楊伯伯”生病住院,他在病榻前一刻不離地守護。到后來,“楊伯伯”終于同意認李真為干兒子。
有了這一層關系的加持,再返河北的李真立刻神氣起來。他到處對外炫耀自己的“高干子弟”背景,還如愿以償?shù)卣{(diào)入了河北省企業(yè)投資總公司。不過,當李真在仕途上一飛沖天,成為省委書記程維高的秘書之后,他卻變得低調(diào)起來——不再吹噓自己是“高干子弟”,反而說自己是來自平民家庭。
其實,無論楊衛(wèi)澤還是李真,他們的行為并不難理解。當年認領導做干爹,不惜“摧眉折腰事權貴”,絕非出于什么真感情,而是官場上的現(xiàn)實利益計算。他們打心底里,都瞧不起自己當年的作為,也把認干爹的事視為“人生污點”。
既然認干親是利益的計算,那么為了利益,與干親翻臉就再正常不過。石家莊市團委原副書記王亞麗,原名丁增欣,1969年生人。20歲時通過其父的關系結識無極縣企業(yè)家王破盤,后與王同居,并認對方為干爹。王破盤與諸多官員熟識,王亞麗也就和這些官員搭上關系。在權力的庇護下,王亞麗將簡歷造假,并最終當上石家莊市團委副書記。
王破盤死后,王亞麗這個早就與之翻臉的干女兒,又跳出來與王破盤的真子女爭奪價值4億的遺產(chǎn)金華中心。王家人氣不過,不惜動用所有資源,終于把王亞麗告倒。
據(jù)媒體報道,落馬的原部級高官鄭筱萸和國家藥監(jiān)局原藥品注冊司司長曹文莊“情同父子”?!安芪那f炒得一手好菜,經(jīng)常去鄭家為他們做飯,并對鄭筱萸夫婦以干爹、干媽相稱”。曹文莊曾是鄭筱萸的秘書,有一個普遍的說法是,鄭筱萸被“兩規(guī)”就是因為曹文莊被抓后的舉報。
由此看來,所謂干親不過是自身利益最大化的需要。認干親原本是私人生活中一件正常的事情,可當官場中人將其作為經(jīng)營人際關系的手段時,就注定會演變?yōu)橐粯稑遏[劇。以勢交者,勢傾則絕;以利交者,利窮則散,這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曲煒就對記者說道:“那名副局長的兒子的確很優(yōu)秀,在大學成績也不錯。如果他們現(xiàn)在愿意,我會認下這門干親。只是我沒有留在當?shù)厝温?,繼續(xù)回北京教書了,他們也沒再聯(lián)系過我?!?/p>
鄭筱萸
落馬的原部級高官鄭筱萸和國家藥監(jiān)局原藥品注冊司司長曹文莊“情同父子”
曹文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