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馨楠
摘 要:以舒婷為代表的朦朧詩人是歷經(jīng)“文革”苦難的一代,他們慘痛的經(jīng)歷使他們用詩歌的形式對“文革”進行全面批判,同時也期待和謳歌新時期人性美的復(fù)歸。舒婷詩歌中有著現(xiàn)代的藝術(shù)手法、“自我”意識的凸顯和人性美的張揚,還堅持表達了一代人歷經(jīng)“文革”之后的反思意識、責任使命和時代新聲。
關(guān)鍵詞:舒婷;詩歌;人性美;
中圖分類號:I207.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520(2015)-01-00-02
在黑夜中孕育著黎明的輝光,以“今天派”為主體的朦朧詩人就孕育在暗黑的“文革”中。因朦朧詩人都有著“文革”十年的痛苦經(jīng)歷,美好的青春被耽誤、報國的夢想被擱淺;他們也都著親歷了失去親人和朋友的慘痛遭遇?!拔母铩敝邪l(fā)生的大大小小的批斗事件,都使他們在沉痛中進一步認清了“文革”摧殘、踐踏人性的本來面貌。事實證明,這就是一場打著“文化”旗號,而進行非文化、非理性的“殺人”運動。“在那個滅絕人性、慘殺人道的法西斯主義和封建主義瘋狂發(fā)酵的歲月里,正義和真理被任意宰割、閹殺,人的尊嚴、人的價值在痛苦的呻吟中瀕臨毀滅,人性混雜于獸性之中?!盵1]
而作為朦朧詩代表詩人舒婷更是在“文革”的經(jīng)歷慘痛——女詩人還很年輕就被下放到閩西山區(qū)勞動,以及她父親的政治遭際,使她對“文革”中摧殘人性的事件認識尤為清醒和徹底。正如弗洛伊德所言:“童年的痛苦體驗對藝術(shù)家的影響是深刻的、內(nèi)在的,它造就了藝術(shù)家的心理結(jié)構(gòu)和意向結(jié)構(gòu),藝術(shù)家一生的體驗都要經(jīng)過這個結(jié)構(gòu)的過濾和折光,因此即使不是直接表現(xiàn),也經(jīng)常會作為一種基調(diào)滲透在作品中。”[2]正是有著這樣慘痛的人生經(jīng)歷,女詩人舒婷才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急于表達對“文革”中人們之間的“你死我活的批斗”的強烈批判,同樣也表達了新時代的人性之美和愛情觀,渴望真誠的交往盡快重現(xiàn)世間。
舒婷作為朦朧詩的代表詩人,她也越來越不滿直白式的詩歌宣泄、不滿政治詩的幫腔模式、不滿“五十年代的頌歌傳統(tǒng)和六十年代的戰(zhàn)歌傳統(tǒng)”,她在默默地獨辟一條詩歌的蹊徑,新的詩歌氣息已暗流涌動。舒婷創(chuàng)作詩歌時開始把通感、隱喻、象征、錯位、蒙太奇等現(xiàn)代性的藝術(shù)手法熔鑄進詩篇,頓時使新時期的詩歌面貌為之大變。
詩歌評論家楊匡漢先生在論到新時期的詩美流變時說:“不揭示出個人內(nèi)心生活的全部深度、全部內(nèi)容、全部情欲和全部無限性,并予以凝聚和升華,就找不到詩歌本質(zhì)力量的確證。我們常說新時期詩歌真實生命的回歸,在一定意義上,正是活生生的靈魂在詩中的凸現(xiàn)?!盵3]比如:“一只小船/不知什么緣故/傾斜地擱淺在/荒涼的暗礁上……隔著永恒的距離/他們悵然相望/愛情穿透過生死的界線/世紀的空間/交織著萬古長新的目光/難道真摯的愛/將隨著船板一起腐爛/難道飛翔的靈魂/將終身監(jiān)禁在自由的門檻?!保ㄊ骀谩洞罚┦骀糜么男蜗髞硐笳魉麄冞@一代人的“擱淺”感、阻遏感和放逐感——他們在“文革”中失去了多彩的青春、失去了崇高的理想、失去了生命的自由。同時,詩歌中難道句式的“反問”還表達了對美好失落的抗爭,詩人不甘“心”就這樣被監(jiān)禁在“自由的門檻”,她相信新世紀的空間還交織著“萬古長新的目光”。從時代的廢墟上撿拾“飛鳥焦灼地撲打的翅膀”、堅信“愛情穿過生死的界線”,重整旗鼓開始新的生命征程?!傍P凰樹突然傾斜/自行車的鈴聲懸浮在空間/地球飛速地倒轉(zhuǎn)/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夜//鳳凰樹重又輕輕搖曳/鈴聲把碎碎的花香拋在悸動的長街/黑暗彌合來又滲開去/記憶的天光和你的目光重迭//也許一切都不曾發(fā)生/不過是舊路引起我的錯覺/即使一切已經(jīng)發(fā)生過/我也習慣了不再流淚?!保ㄊ骀谩堵酚觥罚┗氐绞昵暗哪且灰拱l(fā)生地一切,“文革”留給詩人的記憶是“傾斜”的、悸動的,錯亂不堪的。詩人但愿這只是一場“噩夢”,可是它卻實實在在地發(fā)生過,擾亂了詩人的視線、讓她找不到回家的老路。即使這樣,詩人習慣在夜晚“聽吉他的幽怨、聽冷冷的犬吠”,“也習慣了不再流淚”,以女人獨有的溫柔來堅強笑對生活。舒婷的反抗不像北島那么直接那么暢快淋漓,她的詩歌更像“憂郁的六弦琴”彈出的哀怨、如泣如訴:內(nèi)心的哀傷從心底深處慢慢流出。同時,她還以其女性獨有的柔情表達出對別人的同情和理解,對人性發(fā)出默默的贊歌——這主要表現(xiàn)在她的愛情詩和贈別詩之中。舒婷曾慨嘆道:“我從未想我是個詩人,我只是為人寫詩而已”,“人啊,理解我吧。……我通過我自己深深意識到:今天人們迫切需要尊重、信任和溫暖。我愿意盡可能地用詩來表現(xiàn)我對‘人的一種關(guān)切。”[4]“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保ㄊ骀谩吨孪饦洹罚芭c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上痛哭一晚”(舒婷《神女峰》)這是作者強烈呼喚的新時代女性的愛情觀,也是在新時代中人與人之間擺脫了封建依附關(guān)系后的象征性寫照。“誰說生命是一片樹葉/凋謝了,樹林依然充滿生機/誰說生命是一朵浪花/消失了,大海照樣奔流不息/誰說英雄已經(jīng)被追認/死亡可以被忘記/誰說人類現(xiàn)代化的未來/必須以生命做這樣血淋淋的祭禮?!保ㄊ骀谩讹L暴過去之后》)舒婷對遇難的七十二同胞發(fā)出了由衷的生命贊歌,表現(xiàn)了一個女詩人的人道主義情懷,閃耀出人性美的光輝。人(生命)死亡了僅僅是生物生命的結(jié)束,但在人民和歷史的記憶中其社會生命才剛剛開始。而通過女詩人的精神創(chuàng)造,使我們在精神的時空中更長期地感受著遇難同胞的生命之光?!盀榱税倌旰筇煺娴暮⒆?不用對我們留下的歷史猜謎;為了祖國的這份空白,為了民族的這段崎嶇,為了天空的純潔/和道路的正直/我要求真理!”(舒婷《一代人的呼聲》)對“文革”十年的“反思”,女詩人也是立足于長遠的目標、秉持著對后代負責任的態(tài)度,要求真理的重現(xiàn)、人性的復(fù)出、生命價值重得尊重?!耙菦]有離別和重逢/要是不敢承擔歡愉和悲痛/靈魂有什么意義/還叫什么人生?!保ㄊ骀谩顿泟e》)女詩人以自己的柔情向朋友傳達贈別之意,也許這是一位和自己同樣經(jīng)歷了“文革”創(chuàng)傷的朋友??梢妼ε笥训膭裎?,也正是對自己的解嘲。上述分析可知,雖有對“文革”強烈批判的一面,作為女性詩人舒婷,其詩歌還是表現(xiàn)了女性獨有的溫柔和淺淡的哀傷。不管怎么論說,這樣從不同側(cè)面盡情表現(xiàn)人性美詩句,在舒婷的詩歌花叢之中比比皆是。
要旨,對“文革”強烈批評的詩歌,更是進一步從反面證明了人們對人性美的強烈期盼。然而,女詩人之所以在新時期急切用詩作表達對“人”的一種關(guān)切,反過來說明了“文革”對“人”是漠視和踐踏的,即使對“人”有些許關(guān)切也是把人當成“政治”的附庸。女詩人看慣了“文革”中對人性的踐踏、對生命的摧殘和對自由的禁錮,所以一旦有了用詩表達情感和心聲的大好機會,她就盡力用詩傳達人性的美好和生命的自由,讓更多的人從她的詩歌中找回新生的希望之光、找回人與人之間的融洽與溫暖。女詩人舒婷在詩歌中急切表達了其情感的復(fù)雜和內(nèi)心的矛盾,并因“文革”中個人的痛楚遭遇而上升到了關(guān)懷他人、渴望理解、進一步關(guān)注國家民族命運的人性美高度。
以舒婷為代表的朦朧詩人,都要抒寫十年“文革”中的慘痛記憶、汲取其教訓,并對其進行全方位的批判——對屠戮生命、戕殺人道的暴行,作出強烈的抗議和批判。這種全方位的批判,也再次進一步證明了詩人們對人性美復(fù)歸的熱切期待。同時,呼喊人的尊嚴、生命的價值,呼喊自由、人與人之間理解、渴望愛情和親情(上述可知,這些內(nèi)容在女詩人舒婷的詩作表現(xiàn)都有很強的表現(xiàn))。這些生命的內(nèi)容共同構(gòu)成了朦朧詩人道主義的主旋律,隨即演變成社會和時代最響亮的音域。雖然人道主義在西方是歷史的產(chǎn)物,可是不同時代有不同的具體內(nèi)容;但有一個總原則:就是尊重人的尊嚴和價值,尊重人的生命自由,把人放在高于一切的地位。因為,人不僅僅和動物一樣有生物生命,還有動物不具備的精神、思想和意識。改革開放的新時期,文藝作品中普遍充滿著人道主義的氣息,這是對“文革”摧殘和踐踏人性的有力反撥。以舒婷為代表的朦朧詩作為新時期報春的乳燕,在文藝界因?qū)θ说乐髁x的肯定與表現(xiàn)而充當著先頭兵的作用。
總之,至今我們來賞讀以舒婷為代表的朦朧詩人的作品時,仍能被其中鮮明的藝術(shù)個性化所感染、強烈的時代感所震撼。因朦朧詩對“自我”意識的覺醒,人性美的強烈訴求和生命的價值進行了有力的肯定。這樣以來,以舒婷為代表的朦朧詩不斷在新時期的詩歌和文學中凸顯著人本主義的訊息,也銜接了五四運動中形成的“人本主義”傳統(tǒng),并對新時期的人們發(fā)揮著積極地啟蒙作用。
注釋:
[1]王干.廢墟之花——朦朧詩的前生后世[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9:60.
[2][奧地利]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心理哲學[M].九州圖書出版社,2003:215.
[3]楊匡漢:詩美的積淀與選擇[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9.
[4]舒婷:人啊,理解我吧,青年詩人談詩[M].北京:北大五四文學社,1985: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