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楓葉上漲如云,便又到了黃昏。
山木的另一端長進了皮肉,眼里的清泉
也正隨著夜晚一同老去。連皺紋都加不上精巧的修辭。
我只能不斷往來年填補柴火,天空卻煮沸得很慢。
隔著遙遠的光線,熱水壺問候我的空虛。
桑榆向晚,沿途撒下一些不大不小的瑣事。
而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善言語也不修邊幅。
只是偶爾翻閱舊物??吹饺沼浄狐S于是我又想起你。
“五月的紫羅蘭是十二月的白色戀人”
她寫詩,性冷,愛聽三更松濤上枕。
聽書,作畫,喜食六月鶯桃,偶爾談?wù)搼騽 ?/p>
月光初到她的筆下,就涼了三頁的意象。
第一次相見時山色清貧,而我適時點燃一盞燈。
那時候好像總是下雨,卻從來聽不到你哭。
好像生來就不會悲傷,而我更屬于那個天氣。
我們對視多于擁抱,接吻也不出聲響。
只把炊煙用作你的靈感,三十年不提嫁娶。
有一年洪水驟至,交通阻隔。到處是失散的人群
在一片嘈雜聲和哭喊聲中,我急切地出門尋找你
在你的水彩勾勒到遠處山尖的時候,我撞見你的孤獨
你的畫一塵不染,一如對這個充滿悲憫的人世。
病歷本某頁受潮于是滲進了整個生命,一并生了青霉。
大概愛情和塵世無關(guān)。灌木叢中于是立滿了黑色的喜鵲。
存在既非感知,亦不是無窮無盡的練習生活。
只是作為來生修煉的教材,一遍遍添添補補。
后來她就和她的山水畫一并瘦下去,有如塌陷的熱氣球。
二八月茯苓安心定神卻又行水伐腎,四月簡媜花開又裂帛。
如你所說,生命可近乎白描而你用盡一生也寫不出生活。
也許這就是為什么到頭來薄命的是你,而意料之外我卻成了詩人。
紫禁城
到了這個時候,我想我們終于可以不說話
而只是一起往來時的路走。幾個月來,
出租房里你的抱怨和爭吵,漫過了這個季節(jié)的櫻花
有時就故意哭過做飯的時間,去談?wù)撐磥淼纳?/p>
黃昏仿佛一場暴雨。我以為,說了愛你,
就有了面對世界的勇氣。冰箱里的飯菜涼了又涼
而明天又到了月初。會有更多索要生活的符紙
掛滿一扇門的臉面。安靜一些,我們正無話可說。
只能靜靜的如黑鯉魚穿過街燈。接近凌晨,我?guī)阕哌^
人聲鼎沸的小吃街。然后我們再坐回臺階上。多少人走過,多少人
在這里擁抱,接吻。再從便利店到昏暗潮濕的招待所
我們也曾這樣互相給過許多虛假的承諾,最后把自己
困在無休止的相愛和指責之中。午夜的天氣預(yù)報說,
明天陰轉(zhuǎn)小雨,而我們正像莽撞的列車,前方已洶涌如海。
拜過菩薩,算命大師給的上上簽跳在我的掌心,
我錯過道姑的浮塵,在大師開光的日子打了一個噴嚏
不說分手,我們也不懂姻緣,我們曾相愛
再往回走,漸起的黎明吐出一個世紀的霧霾。而你說你愛我。
黃粱夢
睜開眼的時候下滿了雨,端不住宿夜的粥。
墻面被煙熏成另一種末日。我內(nèi)心不安:
四月我們一起去西塘,五月看海
六月的包子那么小,偶爾蹦進黎明。
出門找你像是窺伺我的盜竊物,遠方的風
來自更遠的地方。我們精通謊言,害怕敲門聲
像黑魚穿過所有的人流,穿透你的身子
等到燈火漸起,我們變得更加陌生。
而當我學會找補零錢,我拖欠了一個時代的負累
而給出了更多承諾,盛滿你開始下垂的乳房
黃昏我們躺在一起,可以嗅到炊煙里的恩愛。
每一天。我們假裝擁抱,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