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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鵡公主

2015-05-14 09:46吾玉
飛魔幻A 2015年2期
關(guān)鍵詞:琴師左耳鸚鵡

吾玉

浮晴在很多年后找到了那座傳說中的瑯山,她提著鳥籠站在山頂,風吹衣袂,長發(fā)飛揚,在朝陽升起的那一刻,她捂住了雙眼,淚水從指縫間溢出。

浮生一夢,她再也不曾聽人撫過琴,再也不曾跳過舞。

——《紅顏手札·浮晴》

(一)

浮晴公主是個話癆,能一個人講上三天三夜不歇氣的那種,滿宮的人都很煩她,她最后逮不到聽眾,便自個養(yǎng)了只鸚鵡,提著個鳥籠子到處溜達,嘴巴一刻也不停。

人不愿意聽她說話,鳥總沒意見吧?

宮人私下多有議論,說公主是生了場大病,醒來才變成這樣的,九歲之前她可是個結(jié)巴,這真不知是老天爺怎樣的安排,不做結(jié)巴,直接搖身一變改當話癆了。

就這樣,浮晴公主提著鳥籠子,溜達到了十五歲,這一天,她無意路過尚樂局,遇見了安狐。

琴師,安狐。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那琴音叫浮晴聽入迷了,提著鳥籠子一步步走近,輕輕坐到了琴師身旁。

這是她難得的“閉嘴”時光,隨行的宮女大為訝異,琴師余光瞥見了她們,卻并沒有停止撫琴,連神情都未有一絲變化。

當一曲將完,浮晴終于忍不住露出話癆本性,將琴師從頭到腳大大夸贊了一番,末了,撐著下巴,笑瞇瞇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琴師側(cè)身以對,墨發(fā)如瀑,一言不發(fā),修長的手指半點停頓也沒有,直接撫起下一曲。

自始至終,不管浮晴說什么,他都不吭聲,這倨傲的態(tài)度終是惹怒了隨行宮女,她繞到琴師跟前,啪的一聲,把烏弦一按:

“喂,公主問你話呢,聾了呀!”

琴師這才抬頭,竟是極清逸的一張臉,他扭頭望向浮晴,有些吃驚,趕緊抱琴起身,施施然行禮:“琴師安狐,見過公主。”

還不待浮晴開口,他接著道:“方才當真沒聽見公主說話,還望公主恕罪,因為公主坐在安狐的左手旁,而我的左耳……是聾的。”

這便是安狐吃驚的原因,不是吃驚浮晴的身份,而是吃驚她居然一直在與他說話,而他半個字也沒有聽到。

“你、你左耳……是聾的?”

浮晴聲音微顫,眸光一點點發(fā)亮,在得到又一次確定后,她幾乎是提著鳥籠一下站起:“太好了!”

安狐啊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已經(jīng)被浮晴炙熱的眸光盯得心頭一跳,有種高山流水,她踏遍人世總算找到他的錯覺。

他當然不會知道她現(xiàn)在的激動從何而來,有道是——

我長相丑,但你瞎呀!

我廢話多,但你聾呀!

(二)

尚樂局新來的琴師安狐,因長相俊美被浮晴公主看中的消息,在宮中不脛而走,人人都為這琴師捏了把汗,須知話癆猛于虎,公主的“寵幸”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消息傳到安狐耳中時,他在樹下抱著琴,摸了摸左耳,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許是鸚鵡再通人意,到底也比不上活生生的一個人,浮晴公主愛他的琴音,更愛他聾了的左耳。

從那以后,她最愛做的一件事,便是在他撫琴的時候,坐在他左側(cè),喋喋不休。

他對此毫無異議,反正在哪兒都是沉醉琴間,留在公主身旁,還多了份無人打擾的清靜,至于旁人的閑言碎語,他是渾不在意的。

但安狐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真的應(yīng)了這些閑言碎語,上了浮晴公主的床——

那是一個尋常的夜晚,他照樣為公主撫琴,在她說累了入睡后,便要像從前一樣,攜琴悄然離去,卻是忽然間雷電交加,大雨滂沱,公主陡然驚醒:“別,別走……”

風拍窗欞,簾幔飛揚,浮晴的身子發(fā)顫,聲音也跟著發(fā)顫:“安狐,你、你上來,我害怕……”

人的一生會怕很多東西,怕苦怕痛怕累怕死,但浮晴最怕的,卻是打雷下雨的夜晚。

這是宮里沒有人知道的秘密,因為她會偽裝,一個人縮在被子里瑟瑟發(fā)抖,怕到極致也不會喚人過來——如果不是被安狐恰巧撞見。

“你知道嗎?從前打雷時都是十一陪我睡……”

簾幔飛揚,黑暗中,浮晴揪著安狐的衣袖,四目相對,幽幽開口,安狐一怔,眼神不自覺地就暼向了床頭掛著的鳥籠。

十一,浮晴養(yǎng)的鸚鵡,喚作十一。

還來不及失笑,他已在浮晴的吩咐下,側(cè)身平躺,以左耳相對,于是那聲嘆息便無所顧忌地溢出唇齒。

“可十一不在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雷雨交加的夜晚總顯得格外漫長,當安狐都撐不住睡去后,浮晴仍是睜著眼,一點點數(shù)著數(shù)等天亮。

她叫了安狐幾聲,那邊都沒有回應(yīng)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抱住了他的腰,溫暖的觸覺一下襲遍全身。

外面雨幕傾盆,她貼在他左耳畔,卻是微微瞇了眼,話癆發(fā)作般,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傾吐的欲望。

“我有一個哥哥,他叫啟霖,在我九歲的時候,他死了……”

窗外雷電一閃而過,映亮了床頭鳥籠里的那只白毛鸚鵡,它在鳥籠里撲扇著翅膀,上躥下跳著:“死了,死了……”

皇甫啟霖,桑國的十一皇子,死在宣德七年的盛夏,卒時未滿十五。

(三)

因為自小結(jié)巴,浮晴在宮中并不討喜,皇子公主那么多,她總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唯一疼愛她的,便是太后季氏,還有她的哥哥,十一皇子。

季氏性情溫婉,說話細聲細氣,偶爾急起來還會結(jié)巴,浮晴可以說像極了她,大概由于這個原因,太后一直對這個孫女憐惜有加。

但皇奶奶的庇佑畢竟是有限的,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浮晴所受的排擠欺負一點也不少。

皇族的公主太多了,浮晴早死的生母只是一個卑微的浣衣婢,這使她與哥哥啟霖在宮中無所依仗,誰都能踩他們一腳——

其中尤其以小太子為甚。

那次浮晴又被他欺負了,趕來的啟霖再也忍耐不住,差點動起手,落了下風的小太子離去前扔下狠話道:“你、你們給我等著!”

這一等,等來的便是小黑屋里的兩天幽禁,而那時,太后正在青云山沐齋祈福,后宮唯皇后是從。

那兩天仿佛有一輩子那么長,浮晴縮在哥哥懷里,手腳發(fā)冷,受了涼,燒得有些糊涂。

“都是哥哥沒用,不能好好保護你,哥哥是世上最沒用的人……”

緊緊摟住妹妹的少年,第一次泣不成聲,他其實已經(jīng)很努力地在變強大,可命運那樣蒼白無力,仿佛在一出生時便已然注定。

“來人啊,我妹妹病了,快來人啊……”

浮晴幼年的記憶里,永遠忘不了那撕心裂肺的聲聲呼喚,哥哥的肩頭那樣瘦削,不斷用手拍打著鐵門,拍到最后有鮮血滴下,蜿蜒一路。

但從頭至尾都沒有人回應(yīng)他們,她最后在彌漫的血腥氣中,一點點爬到哥哥身旁,拉住他的衣袖,燒得臉頰泛紅,話都說不清了。

“哥哥不哭……不許說自己沒用……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自從雷雨那晚后,浮晴開始夜夜與安狐同睡,她似乎找到了比逗鸚鵡更大的樂趣。

安狐不僅琴彈得好,談吐見識也是沒話說,他去過很多地方,天南地北,雪山冰湖,將宮外的精彩紛呈一一講給浮晴聽。

浮晴是又羨慕又驚嘆,未了,好奇地問安狐:“你進宮前是做什么的?為何能去那么多地方?你是商人嗎?”

安狐與她四目相對,在飛揚的簾幔間笑了:“我嘛……我是個江洋大盜,威震武林的那種,公主信不信?”

浮晴眼睛瞪得圓圓的,許久,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湊近道:“那你殺過人嗎?”

這一下把安狐都嗆住了,他猛地咳嗽起來,有種嚇人不成反被嚇的感覺,倒是浮晴盯著他,似笑非笑,眼神幽幽。

“如果你真是武林高手,能替我殺一個人就好了?!?/p>

這話來得突兀而奇詭,還不待安狐反應(yīng)過來,浮晴已經(jīng)自顧自地哈哈大笑,還伸手去推有些愣住的他。

“逗你玩呢,膽子真小,還不如我養(yǎng)的鸚鵡……”

風拍窗欞,當夜幕終于完全降臨,萬籟俱寂后,黑暗中的浮晴忽然睜開眼,扭頭望向了身旁早已熟睡的安狐。

她躡手躡腳,摟住他溫暖的腰,輕輕貼向他的左耳畔,發(fā)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

又到了屬于她一人的幽靜時光。

“你知道后來怎么樣了嗎?我的皇奶奶回來了,把我和哥哥都救了出去,還發(fā)了好大的火……”

收到消息后,匆匆回宮的太后季氏,不僅救出了兩個可憐的孩子,還因為小孫女差點死掉,第一次向皇后興師問罪,一改不問世事的性子,將他們接到了自己宮中,親自教養(yǎng)。

“你一定想象不到,那之后的幾年我有多開心,哥哥也漸漸受到父皇的器重,甚至到了能與太子一爭高下的地步,直到宣德七年,我的皇奶奶去世了……”

(四)

當?shù)谝粓鲅┘娂姄P揚地落下時,宮里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煙火盛會,這是辭舊迎新的儀式,帝后與皇室子孫皆會出席,除了——

公主浮晴。

收到消息時,安狐大為詫異,浮晴卻是聳聳肩,望向窗邊綻放的煙花:“早習慣了,我都有六年沒見過父皇,以及……當今的韋皇后了?!?/p>

語氣幽幽,說是遺憾,倒更像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甘,安狐聽了出來,也沉默了許久。

不允許的原因很簡單,不過是浮晴九歲那年病倒,找來的道士說她與皇家的命格相沖,從此之后各種慶典活動她一概不許參與,連帝后都避開不見她的面,她成了整個宮中話最多的公主,卻也是最無人問津的公主。

這些年花開花落,她提著鸚鵡籠子滿宮溜達,也不過是一種自娛自樂。

夜風颯颯,吹過安狐的衣袂發(fā)梢,他盯著浮晴窗前癡癡的側(cè)臉,忽然就忍不住地開了口:“你想去瞧瞧這煙火盛會嗎?”

當安狐攜浮晴飛過月下,穿梭在樹林間時,浮晴差點就尖叫出聲,一顆心簡直要蹦出嗓子眼了。

“我說了,我是能飛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呀,公主現(xiàn)在信了嗎?”大風獵獵中,安狐對懷中的浮晴笑道。

浮晴在漫天煙花下猛點頭,一雙眼亮如繁星。她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天空的滋味實在太棒了,無拘無束的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停在樹間,看著下面的觥籌交錯,歌舞升平,浮晴抓緊安狐的衣袖,有一絲絲的晃神。

“原來我的父皇,都已經(jīng)有白頭發(fā)了呀……”

她望著首座上的帝后二人,不知失神了多久,忽然笑了:“可你瞧,那個女人,還是和六年前一樣,艷光四射,美如蛇蝎,未有一點變化……”

用這樣的話來形容當今皇后,委實是種大不敬,但安狐卻沒有說什么,只是摟住浮晴的手又緊了緊,用身子為她遮住了襲來的寒風。

煙花當空綻放,映入浮晴的眼眸,她不易察覺地伸手摸向長靴,扭頭對安狐俏皮一笑:

“我現(xiàn)在很想做一件事,一件不計后果,可能會連累到你的事……”

聲音幽幽的,又帶著孩子般的童真,而那只手,卻已經(jīng)在暗夜里,準確地觸摸到了靴中藏著的匕首,那把隨身攜帶,藏了兩千多個日日夜夜的匕首。

安狐與浮晴四目相對,風吹衣袂,在漆黑的瞳孔中望見了彼此的笑。

“讓我來猜一猜,公主是玩心忽起,想要躍下去嚇眾人一跳嗎?”

浮晴但笑不語,安狐便摸著下巴,又接著道:“這樣的惡作劇,公主被抓到了頂多面壁幾個月,而幫兇我可就慘了,隨時身首異處,對嗎?”

略帶調(diào)侃的話飄入夜風中,浮晴笑意愈濃,點了點頭后,湊近安狐,吐氣如蘭:“那你怕不怕?”

他們從沒有挨得這么近過,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安狐低頭望著浮晴圓溜溜的眼睛,心頭癢得像貓撓一般,許久,他微揚了嘴角,語帶寵溺,一字一句,道:“如果公主執(zhí)意這么做,那安狐便沒什么可怕的了,公主開心就好?!?/p>

月下樹間,兩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站著,夜風拂過發(fā)梢,下面熱鬧非凡,而枝葉間的他們冷清清的,仿佛滄海桑田,天地間相伴的始終就只有彼此。

不知對視了多久后,浮晴摸向長靴的手悄悄收了回來,她眸光閃爍,鼻頭凍得紅紅的,望著安狐,輕輕捂住了眼睛,仿佛有什么氤氳而下。

“不好玩,安狐,我們回去吧,風大了,我有些冷。”

(五)

這一夜的浮晴話格外多,多到安狐的眼皮都要睜不開了,外頭煙花燦爛,一派熱鬧,寢宮深處的他們卻只有無盡清寒。

當宮中的撞鐘伴隨著煙花響起時,浮晴一頓,喋喋不休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一頭扎進了安狐懷中。

“你是六年來第一個陪我守歲的人,謝謝你?!?/p>

安狐猝不及防,睡眼陡睜,感覺到胸口一片溫熱后,他愣住了,許久,一點點伸出手,輕輕回抱住了懷中人。

“公主也是安狐進宮以來,陪安狐說過最多話的人,安狐同樣謝謝公主?!?/p>

這話讓浮晴頭一抬,破涕為笑,張口就去咬他:“好啊,你也嫌我話癆了嗎?”

安狐任她咬,不躲不閃,悶哼一聲,似有笑意:“不敢,左耳沒福,右耳榮幸之至?!?/p>

浮晴撲哧一聲笑出來,小獸般鬧著安狐,安狐捉住她亂動的手,感覺到她常年冰冷的手腳終于有了一絲暖意后,在黑暗中滿足地笑了。

風拍窗欞,萬籟俱寂,夜幕沉沉的幽靜時光終于又來臨了。

這一回的浮晴貼向那左耳時,語氣卻歡快了許多。

她念了一連串的新年祝詞,像個討要糖果吃的孩童般,末了,卻似想起什么,隔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哥哥,我今天本來有機會為你報仇,但我猶豫了。

“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你會怪我嗎?”

宣德七年的盛夏,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浮晴永生難忘。

疼了她一輩子的皇奶奶走了,皇子們輪流為她守靈,那夜恰好輪到她的哥哥,皇甫啟霖。

她從小就膽小,怕打雷下雨,哥哥不在身邊,睡都睡不著,便索性披了衣裳,提著燈去靈堂找他。

風雨傾盆,季氏幼棠的牌位,緊緊挨著太上皇商帝,靈堂里一片寂靜。

直到有腳步聲靠近。

啟霖的反應(yīng)奇快,浮晴的舉動是不合規(guī)矩的,不能叫人發(fā)現(xiàn),于是他一把將她推入案臺下藏好,囑咐她不要出聲。

閃電劃過夜空,走進堂內(nèi)的不是別人,竟是長裙委地、紅唇含笑的韋皇后。

“他們按住哥哥,給他灌了一碗黑乎乎的藥……”

那時帷幔下的她滿臉是淚,卻被哥哥堵在案臺下,那只牽著她一路長大的手,背在身后做出的手勢,分明是幼年捉迷藏時他們之間的暗語——

“不要動,不許出聲!”

雷雨交加,天地間黑沉沉的一片,她死死捂住嘴巴,淚流滿面。

(六)

宣德七年,十一皇子于靈堂前暴卒,死于心疾發(fā)作,浮晴公主憂傷過度,一病不起,臥榻一年。

那一年的桑國史如是記載。

“那女人多聰明,她不殺我,反而用最名貴的藥治我,宮中都夸她宅心仁厚,父皇連同所有人都被她騙了,沒有人疑心哥哥的死,他們都相信那只是場意外,而我也誰都不能道,只能告訴我的鸚鵡……”

浮晴緊緊摟住安狐的腰,模糊了視線,淚水落在他的左耳變,溫熱一片。

那之后她不再結(jié)巴,性情也大變,她每天都強迫自己不斷去說話,因為巨大的刺激讓她幾乎喪失言語的能力,臥病在床的整整一年都如同一個啞巴。

但她不能成為啞巴,她得說話,多說話,不停地說話,她多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忘記這血海深仇。

她開始日日攜帶匕首,她知道,她勢單力薄,是絕不可能扳倒皇后與太子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裝作一無所知,一點點接近皇后,然后在她沒有防備的時候,將匕首插入她的心臟——

當一個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惜了,這就是她最大的籌碼。

可是就連這個同歸于盡的機會,心思縝密的韋皇后都不給她。

她找來了道士,說她與皇家命格相沖,會影響國運,從此她各種慶典活動都無法參加,連帝后的面都見不著,只能提著鸚鵡籠滿宮溜達,祈盼能有一次意外的撞見。

她話癆成性,她裝瘋賣傻,她是滿宮人的笑話。

一個皇室最無關(guān)緊要的公主,其存在的價值只是為了彰顯別人的仁慈,誰也不會真正在乎她的喜怒哀樂,所以誰也不會真正看出她深藏在心底的那把火。

“你說,如果那女人知道我什么都看見了,她會后悔留下我嗎?”

淚水滑過微揚的嘴角,浮晴深吸口氣,將頭埋入了安狐的脖頸。

“我身邊都是她的人,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對著鸚鵡自說自話,大概總有一天會瘋了。

“你肯定不會知道,在尚樂局第一次聽你彈的那首曲子,是從前哥哥最愛彈給我聽的,叫作《剎那芳華夢》。

“好像就真的做了場夢,你給我撫琴,陪我說話,告訴我那些天南地北的見聞,還帶我飛過月下,去看那六年都不曾見過的煙火盛會。

“自從哥哥死了以后,再也沒有人這樣對我,同我一起守歲,一心只想要我開心了,我真怕夢醒得太早,以后打雷下雨的夜晚,又只有我一個人睡了。

“我不僅喜歡你的琴音,喜歡你的左耳,還喜歡你的整個人,因為我比誰都能看出來……整個宮里,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p>

(七)

仿佛暫時忘記了憂愁,接下來一段日子,浮晴過得無比開心,而機會,卻在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不期而至了。

像是老天爺?shù)目桃獍才牛瑏韺m中為桑國王賀壽的陳國皇子,在后花園里無意撞見了浮晴,那時她正在安狐的琴音下歡快地轉(zhuǎn)圈起舞,一邊跳,還一邊提著鳥籠,同那只白毛鸚鵡斗著嘴。

“誰丑?你丑,一身白,披麻戴孝似的,丑死了!”

“你丑,你丑!”鸚鵡十一不甘示弱,不斷反擊著,一人一鳥在陽光下,嘴巴就沒有停過一時半刻,看得安狐都不由得搖頭失笑,更別提遠處花叢間的陳國皇子了。

他饒有興致地看了好半天后,扭頭問向身旁的侍從:“這小宮女真有意思,誰呀?”

侍從心想糟了,公主話癆的毛病要傳到對面的陳國去了,連忙道:“回皇子,這、這是……浮晴公主?!?/p>

頓了一下,他竭力補救:“大桑的其他公主不是這樣的?!?/p>

許是侍從的無心插柳,陳國皇子還真對這位不一樣的公主來了興趣。當浮晴接到消息時,整個人都傻了。

“陛下說,公主可以有三天時間考慮,若是答應(yīng)了,屆時將設(shè)宴詔告天下,親自送公主出嫁?!?/p>

桌上攤開的畫卷,筆觸細膩真實,畫的赫然正是那日陽光下,她提著鳥籠在花間起舞的場景。

安狐怔怔地望了許久,窗外柳枝搖曳,有風吹過他的衣袂發(fā)梢,他冷不防對上浮晴投來的目光。

空氣仿佛凝固了般,兩人久久相視,誰都沒有說話。

不知怎么,安狐忽然就有些慌了,身子擋在了畫像前。

“同公主說了那么多游歷見識,還沒說過我的家鄉(xiāng)吧?”

他突兀開口,不等浮晴回答,已經(jīng)滔滔不絕地從綿延的花海說到能歌善舞的族人,說得浮晴的眼神一點點悲涼下去。

未了,他定定地望向她,似有深意。

“我們那里還有一座瑯山,傳說有情人只要牽手共登山頂,就能白頭偕老,如果日后有機會,不知道公主愿不愿意……”

這已經(jīng)是再明顯不過的表明心跡,安狐眼中散發(fā)的光芒,看得浮晴心頭一痛,再也忍不住地背過身去。

“夠了?!彼p輕打斷,仿佛累極了般,伸手捂住臉,好半天才從唇齒間溢出一句,“讓我想想?!?/p>

這一夜,簾幔飛揚,兩人都難以入眠,各懷心思,直到安狐終于迷迷糊糊睡去時,浮晴才在他左耳畔幽幽一嘆:“以后陪你去瑯山的那個人一定很有福氣……”

有淚水在黑暗中簌簌而下:“這段日子太快樂了,快樂得我都快忘記自己原本該做的事情……”

兩國聯(lián)姻,不管怎么樣,帝后一定都會出席,再顧不上她那所謂的相沖命格,這是她一輩子僅有的一次機會,她不能錯過,更不能連累心愛之人。

“你帶不走我的,就算你能飛檐走壁也沒用,皇家的網(wǎng)是沒人能夠掙脫的……”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浮晴臉上,她淚痕未干,卻是一點點摟住安狐的腰,貼在他胸口,又癡癡地笑了。

“剎那芳華夢,果然再好也只是剎那芳華,不能長長久久,是時候該醒來了……”

(八)

金釵經(jīng)過特殊的打磨,尖銳程度不比匕首差,當宴席進行到最后一步,向帝后敬酒辭行時,她猛地拔出,以迅雷之勢刺去,定當令所有人始料未及,見血封喉。

這樣的畫面在浮晴心中演練了千百遍,當終于到了這一天時,她一襲華美的紅嫁衣,坐在陳國皇子身旁,臉上含笑,手心里卻已全是汗。

安狐就在對面的奏樂陣容中,長發(fā)如瀑,撫琴的側(cè)身清俊依舊,她卻不敢望他一眼,只因她那樣決絕以對,怕是早已傷透了他的心吧。

嫁衣送來時,他仍存最后一點希冀,幾步上前牽住她的手,是奮不顧身要帶她離開的姿態(tài),她卻狠狠甩開他,還差點摔了他的琴。

“你醒醒吧,我都已經(jīng)做了決定了,你別再癡心妄想了!你不過是個小小琴師,和我養(yǎng)的鸚鵡一樣,供我取樂而已,拿什么去跟陳國皇子比?”

他被她喝問得啞口無言,一張臉瞬間煞白,她卻在背過身后,淚流滿面。

他不肯離去,被她關(guān)在門外,夜間寒風呼嘯,她輾轉(zhuǎn)難眠,到底悄悄起了身,拿了斗篷輕輕罩住他。

淚水滑落在他的左耳,她在無邊的黑夜中,與他做了最后的訣別。

天知,地知,月知,風知,而他,永不會知。

殿中燭火通明,歌舞漸停。

浮晴起身的那一刻,所有情緒收斂于眼下,她奇妙地平靜下來,只有種如釋重負,終得解脫之感。

望向首座上的韋皇后,她笑意愈濃,金步搖曳,紛紛擾擾,一切的一切,終是到了這最后一步。

就在她要同皇子離席上前敬酒之時,一道身影忽然排眾而出,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抱琴跪在了大殿中。

“公主遠嫁,小人斗膽想彈奏最后一曲,為公主送別,還望陛下與皇后娘娘恩準?!?/p>

那一襲白衣,抱琴垂首,眉目清秀的年輕琴師,不是別人,正是安狐。

浮晴在那一瞬間,心頭一顫,仿佛呼吸不過來了。

婉轉(zhuǎn)的琴音在大殿中響起,彈奏的正是那曲《剎那芳華夢》,人生若只如初見,如今嫁衣披身,隔著燈火再縈繞入耳,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這琴音讓所有人都如癡如醉,更讓浮晴悄然濕潤了眼眶,過往一幕幕浮現(xiàn)眼前,剎那芳華,當真恍如一夢。

夜風拍打著窗欞,拂過安狐的衣袂發(fā)梢,修長的十指行云流水般,琴音越來越快,烏弦越撞越急,他眼波流轉(zhuǎn),于人群中最后望了一眼浮晴,凄然一笑——

啪的一聲,烏弦斷,琴音戛然而止,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抓住那把鋒利無比的斷弦,說時遲那時快,以迅雷之勢出手了。

“有刺客!”

電光火石間,眾人只覺眼前一閃,白衣琴師如離弦之箭,掠向首座上大驚失色的帝后二人,掀翻案臺,妝容美艷的韋皇后連一聲都來不及發(fā)出,已經(jīng)被烏弦所做的暗器插入喉中,血濺當場——

和浮晴原本設(shè)想的死法一樣。

他回頭,于一片混亂中,對上她陡然瞪大的雙眼,滿臉血污地笑了,就像除夕那夜躲在樹上,他對她說的:“只要公主開心就好?!?/p>

他終是為她血刃仇敵,保全她的幸福,再無遺憾。

(九)

安狐,一只想要退隱江湖,晚來安然度日的狐貍。

他沒有家鄉(xiāng),沒有名字,沒有親人,只有一個代號,狐貍。

他是殺手榜上常年的第一,一柄軟劍威震江湖,無人不知。

但殺手狐貍卻在某一天忽然倦了,抱起心愛的琴,想過另外一種生活,于是他成了宮里新進的琴師,安狐。

江湖上仇家遍布,唯有宮中是個可以安然終老的地方,他用賺來的錢打點了一切,從此隱姓埋名,只想做尚樂局里一個最不問世事的琴師。

前半生走南闖北,劍尖開出一朵朵血花,后半生卻只想抱著琴,洗凈那一雙曾沾滿血腥的手。

如果沒有遇見浮晴的話。

說來簡直不可思議,他還從沒見過天底下有這樣嘮叨的人,偏偏還是個公主。

起初安狐是沒有在意浮晴的,他左耳在最后一單生意中受傷,確實聽不見,隨她怎樣喋喋不休都無所謂——

但許是宮中的悉心休養(yǎng),他聾了的那只左耳在某一天忽然好了,而那一天,正是電閃雷鳴,浮晴第一次招手讓他上床之時。

她在他耳邊嘆息:“可十一不在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佯裝不知,睡至半夜時,卻被她的動作驚醒。

對一個常年警惕的殺手而言,哪怕睡得再熟,一點點風吹草動也能瞬間驚醒,更何況還是被她那樣溫柔地摟住。

從沒有女人碰過他的腰,他得承認,在黑暗中,他確實悄悄紅了臉。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會貼在他左耳邊,幽幽說出那樣一句話。

“我有一個哥哥,他叫啟霖,在我九歲的時候,他死了……”

秘密便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一點點沉淀在他心中。

每一個深夜的幽靜時光,都是他與她共同度過,感受她的淚水與悲傷,只是她從來不知道。

他越聽越心驚,難以想象她那樣一張純真無憂的臉下,竟會藏著這么大的痛楚。

憐惜與情意便是自這時候開始滋生的,有什么在不經(jīng)意間漸漸改變,帶著她飛過月下的時候,他想,他約莫是愛上她了。

她站在樹間,伸手悄悄摸向匕首,他看得分明,卻不動神色,只是微揚著嘴角與她玩笑。

他沒騙她,他深諳她心中埋著的所有仇恨,他當時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在她行刺后,帶她殺出重圍的準備。

但她卻收手了,為了他,收手了。

“哥哥,我今天本來有機會為你報仇,但我猶豫了。

“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你會怪我嗎?”

輕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那一瞬間,幾欲淚流。

從此之后的每一次夜話,他都多么想擁她入懷,撫去她眼角的淚水,他想,再等等,等她臉上的笑容能更多點,等她能徹底走出曾經(jīng)的陰霾,他就告訴她全部真相,問她愿不愿意放下仇恨,與他安穩(wěn)度過一生。

他不想她冒險,不想失去她,他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什么都早已看開,沒有她那份執(zhí)念,只知道活著的人便要好好活著,那樣死了的人才會安心。

但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以為能漸漸將她改變的時候,老天爺會忽然將一個機會送到她眼前。

他慌了,生平第一次慌了,竟對她一口氣扯了那樣美的謊話。

他是沒有家鄉(xiāng)的,所謂的家鄉(xiāng)只是曾經(jīng)聽過的傳說,他一直心向往之,希望有朝一日能與心愛之人同登山頂,但執(zhí)手白頭偕老的誘惑卻依舊沒能說動她,她心里的那團火燃燒了太久,久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唯一的辦法便是由他來將那團火滅掉,她便可再無執(zhí)念地安度一生。

即使到時陪伴她的那個人,已不再是他。

他曾發(fā)過誓,再不要殺人,但為了她,甘墜無間地獄。

因為他始終記得,夜間寒風呼嘯,她為他披上斗篷,在他耳邊做了最后訣別。

“如果可以,我也想同你去那瑯山看日出,但哥哥還在天上看著我,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安狐,對不起,來世再見了?!?/p>

多么傻的姑娘,還以為這番情意,天知,地知,月知,風知,唯他不知。

他在她離去后,輕輕睜開了眼睛,對著無垠夜空,久久凝視,終是微揚了嘴角。

“剎那芳華,夢醒無痕,看來我要為你奏最后一曲送行了……”

(十)

浮晴在七年后見到了安狐的遺書,而彼時她已是陳國的皇后,為陳國王育有一兒一女,人生美滿如夢。

遺書藏在金釵里,是頑皮的小太子不小心摔斷了,才顯露了玄機。

那些經(jīng)年縈繞在夢中的迷霧,那些不曾來得及對她說的話,終于在墨跡泛黃的字里行間浮現(xiàn)眼前,亂了她的心跳。

這么多年來,她刻意不去想他,刻意不去回憶他那日慘死殿前的模樣,但攤開這封早已寫就的遺書,一切便又跨越時空,撲面而來,避無可避。

她終是徹底明白過來。

空曠的寢殿中,見母親久久未動,小太子終是慌了神,伸手去推她:“母后,母后你怎么哭了?”

淚水打落在信箋上,浸濕了當日那白衣琴師含笑提筆寫下的最后一句——

日落狐貍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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