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

千萬富翁猝死之后，富翁妻子拒絕給丈夫與前妻所生的大女兒分割遺產(chǎn)，從而被對方憤而告上法庭。庭審現(xiàn)場，富翁妻子透露了一個驚天秘密：大女兒并非丈夫的親生女兒，丈夫遭到前妻蒙騙多年！然而，法庭最后的判決出人意料——

2010年8月15日早上，重慶九龍坡區(qū)白市驛的一處豪宅。漂亮的家庭主婦吳婷喊丈夫鄒黎明起床時，驚恐地發(fā)現(xiàn)丈夫全身冰冷，已沒了呼吸。送醫(yī)后，醫(yī)生檢查證實，鄒黎明猝死于突發(fā)的急性心臟病。

吳婷強忍悲痛，當即給遠在四川丹棱縣的公婆打電話，并緊急通知在外旅游的大女兒胡雅麗回家。次日晚上，胡雅麗從武漢趕回家。吳婷緊緊地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輕聲說：“爸爸不在了。”在新橋醫(yī)院附近的安樂堂，親戚們催促著胡雅麗去燒香磕頭。吳婷注意到，胡雅麗面露尷尬，但還是聽命前去。

父親出殯后第二天，19歲的胡雅麗在律師的陪同下，邀請父親生前的同事朋友吃飯。吳婷也應約參加，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一場商談如何分遺產(chǎn)的“鴻門宴”。她有所不悅，可依然配合律師前往證券公司、銀行、公證處等地，核實丈夫名下的股份、現(xiàn)金（租金、理財款）等。在這一個多月時間里，她心中一直在糾結一個問題：是否還要完成丈夫生前的那個“遺愿”？

1995年，23歲的重慶女孩吳婷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大她10歲的商人鄒黎明。擁有重慶大學研究生學歷的鄒黎明早年留校工作，1991年離職下海經(jīng)商。兩人相識時，鄒黎明正處于感情的最低谷，他剛和前妻胡云玲辦完離婚手續(xù)，女兒胡雅麗由女方撫養(yǎng)，他則按月支付女兒的撫養(yǎng)費給前妻。

1997年，吳婷和鄒黎明結為夫婦。此時，6歲的胡雅麗隨胡云玲遷到深圳。鄒黎明按前妻要求，出了一大筆錢將胡雅麗送入私立小學。丈夫的重情重義，被吳婷看在眼里。1998年，他們的女兒鄒玉潔出生。

幾年辛苦打拼下來，鄒黎明成了擁有千萬身家的成功商人。2004年，小玉潔長到6歲，眉眼和神態(tài)都神似他，大家調(diào)侃父女倆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鄒黎明視小女兒如掌上明珠般疼愛，心中卻逐漸對遠在深圳的大女兒產(chǎn)生疑慮——有了小女兒做對比，他覺得大女兒身上幾乎看不到自己的半點影子。

據(jù)吳婷回憶稱，一次晚飯時，丈夫鄭重地對她講出了他的疑慮，嚇了她一大跳。吳婷此前見過胡雅麗，在她看來，盡管大女兒不像丈夫，但也不至于不是親生?！盎蛟S，麗麗只是恰好吸取了你倆的缺點吧？”她猜測道?！鞍?，你是不知道，我和她那段婚姻是有多么荒誕無稽……”鄒黎明嘆了口氣，第一次給吳婷詳細講述了他和胡云玲的婚姻經(jīng)歷——

1989年的一天，在重慶大學工作的鄒黎明去攀枝花出差。上火車后，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鄰座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她就是重慶一家國企的銷售員胡云玲。

這是一場浪漫的邂逅。兩人都來自重慶，去往同一個地方；男未娶，女未嫁，都正處于大好年華。漫漫旅途的疲憊，就在兩人越發(fā)深入的交談中消磨殆盡。回重慶后，一切都水到渠成，兩人陷入熱戀。

但好景不長，兩人在學歷和生活經(jīng)歷上的差距很快顯露出來。鄒黎明出生在傳統(tǒng)書香門第，對胡云玲常年在外交際和跑業(yè)務等行為，頗為反感。可當他提出分手時，胡云玲卻說，同事朋友都知道自己找了個重大的研究生，就這么分手自己太沒面子。她提出：“哪怕咱們先結婚再離婚都可以！”之后，鄒黎明不堪其擾，鬼使神差般答應了胡云玲的荒誕要求。1989年8月14日，兩人在大渡口區(qū)民政局登記結婚?；楹?，胡云玲被派往公司駐深圳辦事處，兩人一直聚少離多。幾個月后，胡云玲突然宣布懷孕，并堅持要生下孩子。正是這個突如其來的嬰兒，讓這段本該“短命”的婚姻延續(xù)了近5年時間。

1991年1月，胡雅麗（原姓鄒，后改隨母姓）出生。胡云玲當時常駐深圳辦事處，女兒便交由她父母撫養(yǎng)長大。鄒黎明越來越無法忍受這份感情基礎薄弱的婚姻，在他的堅持下，兩人終于在1995年2月7日簽字離婚。之后，胡雅麗隨母親遷到深圳……

聽完丈夫的講述，吳婷盡管感到目瞪口呆，但仍寬慰丈夫：“這種大事她哪敢亂來，你別瞎想了……”鄒黎明還是疑心重重，提出希望妻子找機會幫他揭開謎底，因為大女兒除了偶爾過年回重慶短暫探親，幾乎都呆在深圳?！班牛袡C會再說吧！”吳婷答道。

2008年，吳婷生下小兒子鄒小冉，這讓鄒黎明更迫切地想要證實那件事。2009年，18歲的胡雅麗面臨高考。胡云玲打來電話，說打算讓女兒報考重慶大學，如果考上，讓鄒黎明以后多照顧她。鄒黎明和吳婷覺得這是個接近大女兒的好機會，欣然同意。

7月，胡雅麗如愿考上重慶大學法律專業(yè)?？舌u黎明夫婦期待的“好機會”卻始終難尋。這一年間，鄒黎明大部分時間都在云南楚雄籌備一家生物醫(yī)藥公司。而大女兒來重慶后，一直住學校宿舍，幾乎不怎么跟他們走動。有好幾次，吳婷聽到丈夫在電話里質(zhì)問胡云玲“女兒是不是他親生的”，都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面對對方理直氣壯的語氣，吳婷也覺得，或許真是丈夫多疑了，但鄒黎明依然堅持要親證此事。

據(jù)吳婷介紹稱，按照丈夫的設想，大女兒已成年，親子鑒定只能悄悄做。但具體怎么做、如何采樣，都還沒來得及考慮，噩耗卻不期而至……

2010年9月底，越來越?jīng)]法心安的吳婷找到丈夫生前最好的朋友，將此事和盤托出。“這事關血緣和對方的忠誠，必須要搞清楚！”在朋友的強烈建議下，吳婷堅定了要弄明白此事的決心。

10月7日，吳婷給胡雅麗打電話，說家里冷清了很久，喊她來家里和弟弟妹妹玩。胡雅麗應邀前來。當天晚上，吳婷帶著孩子們在外面吃了頓大餐?；丶液螅粗齻€孩子嘻嘻哈哈地搶電腦玩，那一瞬間的她有些動搖：“畢竟孩子是無辜的啊……”

可最終，理智還是戰(zhàn)勝了情感。吳婷定了定神，開玩笑似的對胡雅麗說：“麗麗，最近學習是不是太‘拼命三郎啦？你看，白頭發(fā)都冒出來了呢！”

“暈，阿姨快幫我拔了吧?！焙披悰]有絲毫懷疑。望著這頭烏黑的齊肩短發(fā)，吳婷的手心滲出了細汗。她假裝挑了一根拔下來：“哎呀，拔錯了?！苯舆B拔了3根后，她歉疚地說：“都怪這燈光，阿姨眼花看錯了……”胡雅麗長長地松了口氣，并不以為然。

攥著這3根毛囊飽滿發(fā)亮的頭發(fā)，吳婷借口回屋，用事先備好的塑料袋密封好。第二天，她將這個塑料袋和丈夫生前用過的1把牙刷，送到重慶市法醫(yī)學會司法鑒定所。很快她被告知，牙刷上殘留的口腔細胞取樣不足。她又帶著自己的2個孩子前去采集血樣。鑒定所解釋稱，兩個孩子的基因中排除母親部分，剩下即為父親部分；再與胡雅麗的基因樣本做比較，從而得出3個孩子是否為同父異母關系。

10月27日，吳婷在多日忐忑中等到了鑒定所的通知。結果讓她無比震驚：自己的兩個孩子與大女兒并非同父異母關系。萬萬沒想到，丈夫生前的懷疑竟然是真的！想想那個女人欺瞞了丈夫那么多年，她就憤怒不已。于是，她當即致電胡云玲，顫抖著聲音通知對方，自己已掌握有大女兒并非丈夫親生的鐵證?！澳愠藻e藥了？神經(jīng)病吧……”對方遲疑了片刻，立刻不客氣地破口大罵道。此后，雙方再無任何來往。

2011年3月，胡雅麗向重慶九龍坡區(qū)人民法院正式起訴吳婷等人，要求繼承父親遺產(chǎn)。雙方都在做鄒黎明父母的工作。手心手背都是肉，這讓老兩口很為難。7月，吳婷專門回了趟丈夫老家，讓老兩口終于相信了親子鑒定的權威性?！昂煤唵蔚氖虑槁?，再做個鑒定不就都清楚了?！崩蟽煽诒響B(tài)稱。

2012年11月，鄒黎明父母特意趕到重慶，前往市法醫(yī)學會司法鑒定所抽血取樣?？珊披惙矫鎴詻Q拒絕做親子鑒定。自此，老人堅定地站在了吳婷一方。

這場特殊的遺產(chǎn)官司整整打了四年，前后歷經(jīng)起訴、撤訴、再起訴，讓本是至親的雙方身心俱疲。

九龍坡區(qū)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根據(jù)婚姻法的相關規(guī)定，將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受胎或出生的子女，一般推定為夫妻雙方的婚子女，當推定結果違反客觀事實時，法律賦予利害關系人推翻該推定結果的權利，即對親子否認之訴予以救濟。但是將否認權行使的主體限制在子女的父或母，第三人無權提出否認之訴。本案中，提出確認胡雅麗和鄒黎明親子關系不存在的是吳婷等人，而不是胡雅麗父母中的任何一方，胡雅麗身份關系的確認不能由吳婷等人行使。另外，吳婷等人提供的證人證言以及單方委托的鑒定，也沒有形成合理的證據(jù)鏈條證明胡雅麗不是鄒黎明的親生子女，并由此延及到胡雅麗不能享受鄒黎明遺產(chǎn)的繼承權。因此，法院支持胡雅麗在本案中享有繼承權。

2014年10月，九龍坡區(qū)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胡雅麗、吳婷、鄒玉潔、鄒小冉和鄒黎明父母等6人均分鄒黎明生前的1900萬余元遺產(chǎn)。其中，扣除一間寫字間的貸款后，胡雅麗分得276萬余元。吳婷等人不服，提出上訴。2015年6月，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維持一審原判。

對于本案，重慶學苑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夏天律師認為，本案的判決結果可能超出人們意料之外，但事實上，法院判決并非是支持非婚生子女有繼承權，而只是在無合法合程序取得的證據(jù)證明其是非婚生子女的情況下，支持其具有繼承權?？梢哉f，本案是典型的程序正義和可能的實質(zhì)正義產(chǎn)生沖突的案件。

拿到終審判決書后，吳婷依然心有不甘?！拔彝夥指钸z產(chǎn)，但我更想知道真相！”她認為，如果丈夫生前受蒙騙撫養(yǎng)多年的“非親生子”還能獲得他的遺產(chǎn)，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7月20日，76歲的鄒黎明母親突發(fā)腦溢血去世?！捌牌藕軔圻@個兒子，這幾年也一直糾結于想為兒子弄清事情真相。現(xiàn)在想來，也許我不該去做這一切……”對于婆婆的去世，吳婷非常自責。

而早在2013年大學畢業(yè)后，胡雅麗已遠赴美國加州攻讀博士學位，與父親的家人漸行漸遠。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 □ 編輯/魯 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