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偉

2013年初，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羅城縣的16歲少女李晴逃學離家，其父李巖峰四處尋找女兒，但音信全無。正當他已陷入絕望時，半年后卻突然接到昆明市盤龍分局一位警官的電話，稱其女李晴涉嫌殺人罪現(xiàn)被羈押在盤龍區(qū)看守所。女兒殺了人？李巖峰第一反應是昆明警方弄錯了，弄清事實后，他很快乘火車趕至昆明，為女兒聘請了辯護律師。年僅16歲的李晴是如何卷入殺人案的？她又將面臨怎樣的判決？

李晴，1997年生，身材健美，面龐靈秀，但學習卻不太好。2012年9月，父親花錢把她送到南寧市一所衛(wèi)校學習，半年不到，她先要換蘋果手機，后來又要IPAD。父親罵她學習不用心，李晴認為父親重男輕女，2013年初開學，她就拿著學費離家出走，投奔在深圳一家電子廠打工的初中同學李良英，并很快與該廠小車司機趙磊相戀。趙磊答應，只要李晴與他回老家一趟，他就送她最新款的IPAD。

李晴心動之下，于7月1日跟隨趙磊一起，到了他云南省昭通市郊區(qū)的老家。趙磊家在鎮(zhèn)上新起了兩層小樓，趙磊父母在此賣服裝，家里還有一部轎車。趙磊的父母和兩個姐姐都對李晴很親近，但似有難言之隱。尤其是趙磊二姐趙菁臉上猙獰的傷痕，讓人心驚。李晴當夜偷問原因，趙磊只簡單地說是鄰居打的。

7月2日，趙磊父親趙九誠和母親姜慧拉著李晴鄭重細說家事，趙家跟所有鄰居關系一向交好，但近段左鄰蓋房突然不講道理，趙菁講理還被他們家找人打傷，這口氣不出實在無法做人，說完看著李晴，眼里似乎還有許多話。李晴突然被長輩當成大人，心中驕傲卻不知如何安慰，這時趙磊恰好走過來，帶她去看被鄰居蓋房損壞的墻，和門口堆的一大堆沙，李晴此時才感覺對方真是有些欺負人，心里也很氣憤。

7月9日晚，趙九誠要李晴陪趙菁去昆明做整形手術。到達昆明后，趙菁買了一張159不記名手機卡，裝在李晴的手機上，然后加了一個網(wǎng)名為“塵土飛揚”的微信，自稱劉丹，玉溪長藕人，在螺絲灣16號一服飾店做售貨員，這幾天在黃土坡村表姐家照顧生病的小外甥，無聊，想找人玩。對方似乎很謹慎，加她后就不再說話。李晴問對方是誰，趙菁說就是仇人之子崔曉虎，她有一個計劃，到時讓李晴冒名劉丹，將崔約出來打一頓解氣。李晴認為這種約人方式很好玩，一般人估計不會上鉤，就答應了。

11日下午，二人來到青龍村鳳凰河一帶，趙菁指著一座小石橋，說：“到時你把人帶到這里來，讓我好好打他一頓?！崩钋缯J為趙菁說氣話，也沒當真。

12日一早，對方發(fā)來了微信：“昨天我沒帶手機，沒看到信息，你在哪？”李晴把短信給趙菁看，趙菁跟對方約好見面的時間地點，然后讓李晴去見面。見面后，李晴發(fā)現(xiàn)崔曉虎二十五六歲年紀，栗色長發(fā)，體格較壯。見李晴年齡很小又很漂亮，崔曉虎十分殷勤，要她跟他一起去請一天假，李晴趕緊推辭說還得回去照看小外甥。崔說：“那你有空叫我。”

當晚，趙菁將魚兒上鉤的消息告訴父親，趙九誠夫妻立刻帶著兒子和作案兇器，駕著自家轎車連夜趕至昆明。會合后，他們又在黃土坡村碧源賓館定下房間。14日晚21時，崔曉虎來電，稱他已下班，叫李晴去找他。一家人頓時既緊張又興奮！

李晴與對方見面后，立刻給趙菁發(fā)了信息，就和崔曉虎沿著鳳凰河向小石橋方向走去。到達后，見橋下有個公園，崔曉虎說：“下去走走吧?！崩钋绲囊活w心懸上了嗓子眼，只得硬起頭皮，和崔同行。走下橋頭時，她見橋下的暗處蹲著個人，借著微弱的路燈光，她辨認出那人是趙九誠。兩人從趙身邊經(jīng)過，崔曉虎指著身邊的樹林說：“這里真黑，你怕不怕鬼？”見李晴心里發(fā)怵，他用手去抱她的脖頸，李晴厭惡地拼命掙脫，轉身向橋頭跑去。這時趙九誠迎面跑來截住崔曉虎，李晴則繼續(xù)往前跑……跑到橋頭，趙菁讓李晴先到碧源賓館等他們。半小時后，李晴到達賓館，卻只有姜慧一個人在，她問事情怎么樣了，姜慧說：聽說讓那小子跑了！

在返回昭通的高速路停了一次車上廁所，趙九誠讓妻子把假發(fā)扔掉，姜慧下車要扔假發(fā)時，碰巧有人走過來，又把假發(fā)拿回來了。李晴詫異道：“這是誰的假發(fā)？”趙菁說：“崔曉虎的，‘約會時你沒看出他戴的是假發(fā)嗎？”李晴頓時嚇得哭了起來。趙菁安慰她說：“別怕，你今晚表現(xiàn)得很勇敢，我們全家人都很佩服你！”李晴哭著哭著，在顛簸的車上睡著了。

7月15日早晨，到了昭通趙磊小舅家后，趙九誠去房后包谷地中將崔曉虎的假發(fā)、作案匕首及衣物處理掉。中午洗車時，李晴再次問趙磊：他們把崔曉虎怎么了。趙磊再次稱崔只是被打暈了，不會出人命的。

當晚，李晴住在趙磊表姐家。半夜，趙磊打來電話，稱其在廣西的外婆快不行了，家里人讓他倆趕快去廣西。李晴實在太困了，掛了電話繼續(xù)睡。不知何時，趙磊突然來到她的床前，一把拉起她的胳膊讓她快換衣服，說車子在樓下等著。原來，趙家人仔細商議后，讓李晴和趙磊先逃跑，其余人見機行事。但兩人沒有買到去廣西的火車票，只得又來到王鑫的倉庫。

16日下午4時，李晴正坐在一邊聽趙磊一家人商量如何逃跑，如何串供時，十幾名警察從天而降，將趙磊一家人及李晴全部抓獲！

原來，7月15日8時，昆明市民李英到鳳凰河打撈魚餌，發(fā)現(xiàn)水草中的塑料袋包裹著一具死尸，李英報警。盤龍分局的幾名刑警趕到后，將尸體打撈上岸。鑒于死者他殺的可能性極大，警方走訪時，得知附近一家美發(fā)機構的理發(fā)師崔曉虎失蹤，就從其老板處找到崔家的電話。崔父告訴警方，他家因蓋房與鄰居趙九誠家曾發(fā)生過糾紛，趙家的作案可能很大。在昭通警方的配合下，趙九誠全家人及李晴被抓。

16歲戀愛第一次上婆家門竟被關進了看守所，李晴嚇壞了！更令她惶恐不安的是，與她關押在同一監(jiān)區(qū)的趙菁，放風時多次哀求她在提審時務必與其保持一致，就說崔曉虎是她趙菁一個人殺的，與父親無關。李晴反對時，趙菁兇狠地說：“你不幫這個忙，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因此警方訊問時，她最初一言不發(fā)，一心想的是盡快見到千里之外的父母！

卻說，2013年初，女兒離校出走后，李巖峰放下工作尋找。半年間，他的足跡踏遍了南寧、昆明等周邊大中城市。傷心絕望下，他甚至懷疑女兒已不在人世。就在他幾乎絕望時，7月下旬的一天，他接到了昆明市盤龍區(qū)警方的電話，稱李晴涉嫌殺人罪被羈押。李巖峰很快趕至昆明，并為女兒聘請了辯護律師。

此時，趙九誠、趙菁爭相攬罪，案情變得撲朔迷離。鑒于物證不足以證明真兇，李晴的口供可謂千鈞一發(fā)。但當律師會見李晴，鼓勵她說出真相、爭取立功時，或許過于驚嚇，此時李晴走向另一個極端：原來瞌睡很大的她現(xiàn)在幾乎整夜不睡，生怕有人來害她，她甚至認為持有父親簽名授權代理的律師亦為假冒。律師遂向看守所提出申請：與李巖峰一起會見李晴。鑒于案件的特殊性，看守所領導特批了這一申請。

這年7月26日，李巖峰和李晴的辯護律師終于見到了失蹤大半年的女兒！見到父親的那一瞬間，李晴淚如雨下！李晴就把趙菁逼她作偽證的情況說出來，律師馬上向上級部門反映，很快，李晴被調至昆明看守所關押。經(jīng)律師介紹，李晴這才知道，趙菁被毀容的真兇另有其人，李晴這才大夢方醒，淚流不止。

原來，趙九誠與崔洞江是昭通市昭陽區(qū)蘇家院鄉(xiāng)的鄰居。2012年5月，山洪暴發(fā)，漁洞水庫泄洪，沖垮了漁洞南干渠，位于該渠中段的崔洞江家墻基受損，后鄉(xiāng)政府出了救濟款維修，崔洞江雇了一支工程隊拆墻重建。建筑工人在支木架用電鉆機釘釘子時，將鄰居趙九誠家的山墻震開了一道很大的裂縫。趙妻就找崔洞江討說法。崔洞江把責任推到工人身上。趙九誠夫妻就阻止施工，建筑工人很快與夫妻倆發(fā)生肢體接觸。趙菁見母親挨打，沖上去解救，卻被建筑工周應勇用木方擊中左臉，當場昏迷。趙家報警，周應勇逃跑。趙菁縫了60多針，傷情鑒定為重傷。經(jīng)警方協(xié)調，崔家僅賠償3000元錢。而周應勇一直在逃。

此后，趙菁去昆明做整形手術，九個月花了14萬余元！因毀容，她還丟了在昭通市一家大醫(yī)院的護士工作。而左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令愛美的她陷入強烈的自卑中，她先后服毒、割腕、投河自殺。趙九誠夫妻只得輪流看管女兒，街上的生意也很快蕭條。趙家認為：周應勇肯定是受崔家指使，雙方關系更加惡化！2013年初，在又一次沖突中，崔母辱罵趙菁“丑八怪，活該”！這令趙菁產(chǎn)生了強烈的報復心理！

這年6月中旬，趙菁去昆明做整形手術時，發(fā)現(xiàn)崔洞江的兒子崔曉虎在這里。原來崔曉虎一直在昆明打工，家里發(fā)生的事他僅略知道，母親害怕趙家報復，曾提醒他注意別接陌生人的電話，但早已習慣城里開放生活的他，根本沒把母親的話記在心上，并主動告訴趙菁自己的上班地址。面對女兒的報仇主張，趙九誠起初反對，但最終拗不過女兒，決定用武力解決。

死者是崔家唯一的香火傳人，慘案發(fā)生后，崔家強烈要求嚴懲兇手。此時，李晴才意識到，她淪為一個殺人道具。她決定說出真相，真誠悔罪。李晴的供述，打開了這起謎案的突破口。8月6日，一直攬罪的趙菁終于供認，是父親趙九誠殺害了受害人！

原來，當晚李晴發(fā)來短信后，趙磊將車子很快開到小石橋，趙九誠下車，攜帶事先準備好的匕首和錘子，埋伏在石橋下！等崔曉虎帶著李晴從小石橋下到公園，欲對李晴非禮時，趙九誠繞到崔曉虎身后，用雙手掐住崔的脖子，崔也掐趙九誠的脖子，并拼命喊叫！驚慌中，趙摸出釘錘拼命擊打崔曉虎的頭部，崔被打得一個趔趄，雙手松開，邊喊邊跑。趙九誠追上去，從褲袋中摸出匕首，對崔的腹部不停捅刺……崔曉虎一頭栽進了鳳凰河后，趙九誠因擔心崔曉虎傷得太重，就讓女兒又把車子開到現(xiàn)場，待他下河后發(fā)現(xiàn)崔曉虎已死，就從后備廂里取出兩個裝棉被的大塑料袋，將崔套進塑料袋，拖進水草叢中掩藏。

查清案件真相后，2013年8月16日，姜慧因罪行輕微被免予起訴。2014年8月，昆明市盤龍區(qū)法院以李晴“處于從屬地位，系未成年人，受他人利用誤導，且歸案后認罪態(tài)度好，具有重大立功表現(xiàn)”，最后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

這年10月底，趙九誠、趙菁、趙磊殺人案在昆明市中院開庭審理，因案情復雜，案件未當庭宣判。

在采寫過程中，本刊特約記者從趙磊的辯護律師王祖碧處獲悉，當初重傷趙菁的犯罪嫌疑人周應勇已于2014年底落網(wǎng)，這起殺人案之所以遲遲未宣判，是等周應勇傷害案判決結果出來后，看受害者及家人在其中是否存在過錯，進而對趙九誠等人進行恰如其分的定罪量刑，但等待他們的必將是法律的處罰！

云南省著名刑辯律師，云南大韜律師事務所王祖碧律師對此感嘆道：在信息發(fā)達的當代社會，人際交往的復雜程度遠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即便對一個成年人，也未必能洞察出事情背后的兇險。對李晴這樣一個處于“愛情唯美年齡”的未成年少女，其脫離家人監(jiān)護后，更是險惡難測！李晴無意中，被男友家人當成了“誘餌”，充當了殺人的道具，直至被抓后才大夢方醒，實在令人擔憂！由此可見，對未成年人加以正確的人生觀和法律知識的教育已迫在眉睫！

（王祖碧律師及犯罪嫌疑人周應勇為實名）

編輯/劉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