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惠
從青海湖回來,那詩一般的畫面仍時常在腦海里縈繞,尤其是高原上那一簇美麗的格?;ǎ€有一個叫卓瑪?shù)牟刈迮印?/p>
格?;ǎ畛跏菑囊皇赘枥锫牭降?,并沒有真正見過,不知道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花。我以為這種有著如此好聽的名字的花,一定非常絢麗奪目。車子一早從重慶出發(fā),經(jīng)過上千公里的長途跋涉,一點一點向青海湖靠近。一路上,我總喜歡緊挨著車窗的位置,呼吸清新的空氣,看藍(lán)天、白云,看草甸、牛群,看騎著馬在草原上馳騁的牧羊人……我渴望車窗外有關(guān)于草原的一切都盡收在我的眼底,包括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牛糞味。
黑黝黝的土地上,金黃色的青稞正肆意地生長著,應(yīng)該快到收獲的季節(jié)了吧。天空如此湛藍(lán),大朵大朵的白云鑲嵌在天空,仿佛定格一般,離我那么近,讓人感覺不是真實存在的,更像是畫里的景象。碧綠無垠的草原,綠絲絨般起伏綿延,在陽光的折射下,光線忽明忽暗,顯得很有層次感。五彩的經(jīng)幡在風(fēng)中“呼啦啦”飄動,草甸上隨處可見黑色的牦牛和白色羊群,宛若珍珠一般,正低頭無比悠閑地吃草。
濃郁的花香一陣陣襲來,這是一片黃燦燦的油菜花地,一望無際尤為壯觀,在南方,油菜花早已過了開花結(jié)籽的季節(jié),由于青海湖海拔三千多米,因此高原上的油菜花開得要比內(nèi)地晚。迫不及待跳下車,穿過油菜地和一片淺淺的草灘,放眼望去是一片淺藍(lán)色的水面,那便是夢境里的青海湖。
一路飛奔到湖邊,心情雀躍。湖面開闊一條直線似的平坦,一眼望不到邊。近處是淺淺的淡藍(lán),遠(yuǎn)處是湖藍(lán),更遠(yuǎn)處是煙霧蒙蒙的遠(yuǎn)山。湖面上一群群自由自在飛翔的水鳥,時而掠過水面,時而騰空飛起,時而單飛,時而成行,不時發(fā)出清脆、婉轉(zhuǎn)的鳴叫。
青海湖蕩漾著微微漣漪,沒有洶涌的浪花,沒有澎湃的喧囂,靜靜地橫亙在這片高原上,宛如一位恬靜美麗的女子。站在湖邊,看湖天一色,分不清哪兒是天,哪兒是水。脫下涼鞋,讓雙腳與溫柔的浪花親吻,掬一捧清澈的湖水,疲憊的身心完全被這片藍(lán)色的湖水浸透、融化……
一路上有很多帳篷旅館,看了幾家都不盡如人意,我們來到靠近湖邊的一家。一個年輕的藏族女人正蹲在水池邊清洗衣物,她穿著長長的藏袍,一頭烏黑的長發(fā)盤在腦后,顯得很干練。見有人來,她站起身望向我們。我這才看到她秀頎、高挑的身材,一雙大而黑亮的眼睛,臉頰上兩團(tuán)可愛的“高原紅”特別明顯。
“你們好!我叫卓瑪,是要住宿嗎?”她的普通話并不流利,但能聽得懂。我們點點頭。“你們先看看房間,然后再做決定,好吧?”她又問。
我們跟在卓瑪身后去查看了幾個帳篷,里面干凈、整潔,碎花兒的被褥感覺很溫馨,與之前看過的幾家旅館相比,這里的衛(wèi)生和環(huán)境好了很多,一個床位60元,價格算適中,我們當(dāng)即決定住下。
在入住的帳篷邊,有一簇野花開得正艷。纖細(xì)柔弱的枝干,花瓣也很單調(diào),不驚艷更不嫵媚,毫不起眼。每一朵花都是那樣瘦骨嶙峋,一陣風(fēng)吹來,花朵隨風(fēng)劇烈顫抖,不由為它暗暗擔(dān)心,似乎每一刻,它都可能會被風(fēng)吹倒?!斑@是什么花兒???開得真艷?!?“這叫格桑花?!弊楷攲ξ艺f。原來這就是曾經(jīng)聽說過無數(shù)次,卻一直沒有見過的格桑花?我有些驚愕?!翱此绱思?xì)小、柔弱,怎么經(jīng)得住高原的烈日和嚴(yán)寒呢?”我很擔(dān)憂。
只是,我的這種擔(dān)心完全是多余的。卓瑪笑著說:“別看格?;ㄈ醪唤L(fēng)的樣子,它可能活了。環(huán)境越艱苦,它長得越茂盛;太陽越暴烈,它開得越燦爛。它是藏族人民心中最美的花,能給我們帶來幸福和吉祥!”
格?;?,多好聽的名字,多頑強(qiáng)的生命!看似柔弱、細(xì)小,卻蓬勃地生長,執(zhí)著地開放。站在它面前,心靈不由受到強(qiáng)烈震撼,感覺一股溫暖的東西在體內(nèi)升騰、彌漫。晚上去湖邊散步回來,氣溫低了有些冷,卓瑪還在忙碌,一個小男孩在她身旁轉(zhuǎn)悠。卓瑪熱情地邀請我們?nèi)ニ男∥堇镒?,并為我們每人倒上一碗熱騰騰的酥油茶,一股奶香和茶香,夾雜著淡淡的咸味,香醇爽口,喝下去后感覺身子一下暖和了許多。寒暄中得知,卓瑪?shù)募以趲坠锢锿獾牟菰?,丈夫去遠(yuǎn)方放牧了,婆婆長期患病只好留在家里。每年的5月到9月是旅游旺季,卓瑪就帶著十歲的兒子獨(dú)自打理著這家?guī)づ衤灭^。十月過后,天氣冷了,她們就會收拾起帳篷、被褥等物品,離開這里回到草原上的家。
我問她:“你每天做那么多事,一個人忙得過來啊?不覺得累嗎?”卓瑪說:“累是累點,不過我現(xiàn)在還年輕能行的,家里面婆婆吃藥需要錢,孩子年紀(jì)小,以后還得花錢,就趁年輕多掙點,讓他多讀點書,長大后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痹捳Z里充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小男孩黑黑瘦瘦的,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們,歪著腦袋聽我們說話。我向卓瑪投去贊許的目光,并豎起大拇指,卓瑪有些羞澀地笑了。我們問卓瑪酥油茶多少錢,她連連擺手說:“不用給錢,我請你們喝呢。”我們覺得過意不去,堅持要給她,卻硬是被她拒絕了。
晚上,湖邊起霧了,氣溫很低。月亮升起來了,散發(fā)出淡淡的清輝,幾顆小星星掛在夜空,我?guī)е鵁o限遐想進(jìn)入夢鄉(xiāng)……
半夜,突然被女兒的哭聲驚醒。女兒哭著叫:“媽媽,我頭好痛,想吐。”我一看,女兒的臉色很差,摸一下她的額頭,好像還發(fā)著低燒。我一邊安撫女兒一邊找藥,可是翻遍所有的行李都沒找到,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怎么了?需要我?guī)兔??”帳篷外突然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撩開帳篷的簾子,一股寒氣襲來,讓我打了一個冷顫,是卓瑪站在外面。我焦急萬分,對卓瑪說:“孩子說頭痛想吐,還有點發(fā)燒,可我們帶的藥不見了,這可怎么辦哪?”卓瑪說:“你別急,我回家找找看。”不一會兒,卓瑪便拿著藥快步走進(jìn)來,鼻尖有些發(fā)紅。“快給孩子把藥吃了,哦,我還帶了酒,擦擦興許管用?!闭f完,便擼起衣袖倒了點酒在手上,使勁兒搓熱后擦在女兒的額頭上和腳板心,連續(xù)擦了很多次。
女兒漸漸平復(fù)下來,我這才松了一口氣,對卓瑪說:“太謝謝你了!卓瑪,多虧有你幫忙?。 弊楷敁u搖頭:“這有啥謝的,孩子沒事就好,快休息吧!我走了啊,有事就叫我?!笨粗楷敶緲愕拿嫒荩倚睦镎f不出的感激。
第二天,女兒又恢復(fù)了往日活蹦亂跳的模樣。我走到那一簇格桑花跟前,發(fā)現(xiàn)上面殘留著晶瑩剔透的露珠,每朵花都昂著頭。它們在貧瘠的泥土里深深扎根,在寂寥的高原挺直身軀,默默無聞,不卑不亢,認(rèn)真地開出燦爛的花朵。一縷晨風(fēng)吹過,格桑花散發(fā)出淡淡清香,我不由渾身充滿了力量。
臨走時,卓瑪出來送我們,小男孩也跟在她一旁。我從包里掏出隨身帶的一本書和女兒的小畫板,送給小男孩。他羞赧地看看我,遲疑片刻后走過來接了過去,大眼睛閃著亮光和驚喜,抿著嘴對我笑笑,然后飛快地跑回到卓瑪身旁。
車子開動了,我回頭,卓瑪披一身霞光向我們揮手,臉上依然是燦爛的笑容,自然而淳樸,如同身后盛開的那簇格?;?,散發(fā)著一股特有的芬芳,給人無比溫暖與感動。
卓瑪,不就是開放在高原上一朵最美最幸福的格?;▎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