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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著僧裝去看你

2015-05-18 17:42化君
新青年 2015年4期
關鍵詞:雪梅納蘭詞納蘭容若

化君

他的《納蘭詞》不僅在清代享有很高的盛譽,在整個中國文學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那一年,父母雙亡的表妹來到他家,梨花帶雨的面龐,美麗而哀傷。

他很想和表妹一塊玩兒,很想知道表妹笑起來是什么樣子??墒潜砻每傁矚g一個人發(fā)呆,對他不理不睬。

一天,表妹坐在花園的竹椅里,望著一池枯萎的荷花發(fā)呆,兩行淚珠掛在她的臉上。他掏出潔白的手絹,放到表妹手里。

他說,走,我?guī)阕津唑选2活櫛砻脫u頭,他拉了她的手就走。

那天,他第一次看見表妹的笑容。表妹笑起來時的樣子真好看,比花園里所有的花兒都美。他還想再看看表妹右邊的那個小酒窩,他繼續(xù)可著勁兒逗引她笑。

兩個小小的身影從此仿佛兩只形影不離的蝴蝶,花園里撒滿他們的歡聲笑語。

他們一起捕蜻蜓捉蜻蜓,一起吟詩論賦,然而,他最喜歡和表妹玩賭書的游戲。其中一個人說出一首詞或一部書里的某一句話,另一個人來猜它們的作者是誰,出自哪部書,位于第幾頁,第幾行。這樣的游戲可不是任誰都會玩兒的,即便表妹對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也得專心致志才行,而且還要擠時間讀書查資料。在他面前,一向自恃才高的表妹忽而覺得自己變得孤陋寡聞。所以她得拋卻所有的事兒,包括心里的痛。

一個夕陽如畫的黃昏,他和表妹坐在花池邊,玩賭書的游戲。望著遠處的草坪,他輕聲吟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表妹才要說出它的出處,他卻忽而轉過頭來,含情脈脈地望著她的眼睛。夕陽下,表妹的臉比花池里的花兒還紅。他緊緊握住表妹的手,深沉而堅定地說出六個字:生,同衾。死,同穴。

這樣的承諾,需要怎樣的定力,才能不讓它穿心穿腑?那天,他送表妹一顆金雞心,表妹送他一只翡翠鐲。

然而他們知道,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給一個顯赫的家族做媳婦是讓人笑掉大牙的事,于是他們決定第二天私奔??墒?,當天夜里,表妹就被送進皇宮。

他大病一場,死里逃生后,卻仍然不懂得珍惜生命,整天用酒精麻醉自己,一天到晚念著表妹的名字。不久,宮中傳來仁孝皇后去逝的消息。他扔掉酒瓶,跑到大覺寺,撲通跪在主持面前,摘下帽子,要主持剪掉自己的辮子。主持的心終于被他的眼淚泡軟了,答應讓他偽裝成和尚去宮里為仁孝皇后去唪經。但有一個條件,到了宮里,不能說話,一句都不能。

他跑回家,跑進書房,取來筆墨,寫了一個貼子,并想方設法把貼子交給一個內監(jiān),讓他交給表妹。貼子上寫著:明日,吾著僧裝去看你。

九個字,那么平淡,隨意,可是,它足以讓一個深愛著他的女人,甚至一個與他相隔了幾百年,不同宗不同族的女人流一輩子眼淚的了。

兩個曾經一同玩耍,一同讀書誦詩的兄妹被活生生分離后終得相見,當兩人魂牽夢繞,生死契闊的戀人近在咫尺卻不能言,一滴眼淚不能掉,一個眼神不能留,這需要怎樣的隱忍,這是一種怎樣的折磨?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暈紅潮,斜溜鬟心只鳳翅。詩將低喚,直為凝情恐人見。欲訴幽懷,轉過回闌叩玉釵。

從此,他閉門謝客,用筆和墨傾訴著心中的苦痛和思念。

他叫納蘭容若,父親是權傾朝野的宰相,母親是英親王之女。后來他成為康熙皇帝的御前帶刀侍衛(wèi),但他最喜歡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寫詩賦詞。他的《納蘭詞》不僅在清代享有很高的盛譽,在整個中國文學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納蘭容若的表妹舒穆祿雪梅,也出生于皇室貴胄。

可是,命運并沒有絲毫眷顧這對生死相依的戀人。納蘭容若31歲就在對表妹的思念中離開塵世,而舒穆祿雪梅為了等到十年限滿后出宮與表哥團聚,一次次拒絕和皇帝親近而被打入冷宮。

然而,冷宮里的舒穆祿雪梅是幸福的,每天她都聽見納蘭容若對她說:明日,吾著僧裝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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