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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走一程

2015-05-21 17:53:44吳曉雪
中國鐵路文藝 2015年5期
關(guān)鍵詞:木木旅客媽媽

吳曉雪至今仍活躍在鐵路客運的一線,這種堅守和敬業(yè),令人敬佩。也許正是她對自己工作的熱愛,使她在生活的漩渦里,始終保持著一股對本職工作那份執(zhí)著的真情。因此,她的小說寫客運的年輕人,寫生活的矛盾沖突,確實有著深厚的生活底蘊。盡管風(fēng)雪里缺少溫度的宿舍在夜晚是冷了一點,但是青春不可遏制的火熱激情,還是能讓我們從那字里行間活愣愣地感受出來。她們能否融入社會,社會是否接納她們,這些問題都在培訓(xùn)中的每一件細(xì)小故事里慢慢撩開,終見“廬山真面目”。曉雪以女性特有的細(xì)膩,同時又飽蘸著的自己特有的幾分火辣,讓人們感受到她筆下的這些即將走向客運一線的姑娘,工作起來,追求起來,就是這么一股不服輸?shù)膭艃?。那種火辣滲透著對自己青春的珍惜,對自己事業(yè)的熱愛,讓人掩卷而思,感覺到鮮靈靈的一群姑娘是跳躍著,映印在自己眼前的。

我們需要這樣從生活中提煉后“迸出來”的小說。

從學(xué)校到社會就如一個閉塞的轉(zhuǎn)角,讓那些初出茅廬的鳥鳥們既新奇又緊張,有想攀上高枝的,有想依附屋檐的,但更多的鳥鳥則很無助,很迷茫……

西北的初春依然如冬日般寒冷,只是變換了攻擊的對象:凍人不凍地。這地段兒的供暖單位也不知選了什么人來燒這暖氣,估計是加了幾鏟子煤之后歇了,估計是覺著學(xué)生們年輕,火力壯,耐凍吧,有一搭沒一搭的,一點兒都不給好好燒。女生宿舍就是在這種冷絲絲的情況下也還是那么鬧騰!早就過了22點,依然是沒有睡的意思,莎娜把不知什么東西涂抹了一臉,黃了吧唧的,讓人看了反胃。宋柳湊過去聞了聞:“哎,你沒搞錯吧?是不是剛才上廁所倒栽蔥了?我吐!”朵朵就跟著一起哈哈哈地笑。薩娜繃著臉不能笑,嘴半張著,僵硬著一張臉:“要死??!???人家這是海泥!靠!”話沒說完就打了一個大大的阿嚏,把剛剛糊好的面膜震裂了一地,其他人都給逗笑了。這時候木木推門進來,身后跟著一條臟兮兮的流浪狗,小伙伴們一下子就驚呆了,宋柳怕那小狗抓臟了她的白睡衣,慌里慌張往床上爬,一下子沒抓好,差一點跌下來,薩娜也顧不得臉上的面膜了,沖著木木尖聲嘯叫了起來:“木木,你干嗎?流浪狗?。∧悴恢揽袢??你腦袋進水了嗎?”木木也給她們唬了一跳:“至于嗎?上躥下跳的,嚇我一跳!裝啥膽小???比狗大的事兒也沒見你怕過!它是個小狗,咋肯定它就有狂犬病啊?外面這么冷,它一直跟著我,那是它希望得到我的幫助!”慌亂爬上床的宋柳連鞋子也沒來得及脫,她懊惱地把鞋子摔下來:“哼!有病!自己的屁股還拿瓦蓋呢,還有心照顧流浪狗?病人!”木木脖子梗梗的:“誰有病???你摔打誰呢?我咋就不能救助流浪狗啦?”宋柳訕訕地說:“可以?。≌l說你不能救助啦?但這是學(xué)校,你搞清楚,想救助啊,帶回你家里??!哼!還跟著你的就得救助,這要是被鬼跟上了你還會這么說嗎?哼!自己還沒人管呢,倒心疼起流浪狗來了,哼!”木木氣得直磕巴:“你,你,你,宋柳,你說這話什么意思???”宋柳用鼻子哼了一聲:“哼!我說啥你不清楚嗎?自己屁股還拿瓦蓋呢,想發(fā)善心???那是需要資本的。現(xiàn)在無家可歸的估計不只是狗吧?”木木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她氣得直掉眼淚,懷中的小狗也被這場面嚇住了,撲棱著一雙眼睛迷茫地環(huán)視著大家。木木咬了咬嘴唇,恨恨地摔門出去了,一不小心帶翻了薩娜凳子上的半盆水。

宿舍驟然間安靜了下來,薩娜胡亂地清洗了臉上的面膜,三個人七手八腳地收拾了,窸窸窣窣地爬到床上去了。宿舍里冷颼颼的,燈是亮著的,木木卻始終沒回來,朵朵起身去了趟洗手間,抬腕看表,快零點了,她自言自語道:“這個木木,去哪兒了呢?這生氣歸生氣,咋也該回來睡覺?。⊥饷婺敲春?,她家也不是本地的啊?”宋柳翻了個身,冷笑了一聲:“本地外地的有關(guān)系嗎?你們還不知道吧,她的爸媽早就離婚了,又都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誰還管她?。恳蝗辉趺磿榱骼斯纺??哼!有病!”薩娜點點頭:“哦,怨不得呢,我就說嘛,她花錢一點兒都不沖,那你們說,她是跟她爸呢還是跟她媽???”朵朵嘆了口氣:“說那些干嗎啊,最近這段時間吧,我覺得大家火氣都大了些,動不動就發(fā)脾氣,就像是誰欠誰了似的,集體焦慮癥!唉!想想這大冷的天她該去了哪兒呢?我們還是出去找找她吧,不管怎么說,我們都是一個集體啊,可別出了什么事兒,手機也不開,只能出去找找看了?!彼瘟龅囊幌履帽蛔用闪四?,莎娜噘著個嘴,極不情愿地起了身,趿拉著鞋:“唉,只能是我陪你了,這大半夜的去哪兒找去啊?”兩人各執(zhí)一個微型手電,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天黑得非常徹底,嗖嗖的風(fēng)刮得樹也嗚嗚地唱起歌來,樓前空蕩蕩的,樓門用鏈子鎖鎖了,挺大的縫隙,寒冷的感覺馬上跟她倆打了個招呼,兩個人都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兩個女孩兒把衣服裹緊,互相望著聳了聳肩,樓媽的屋子已經(jīng)熄了燈,想要出去就要拍門叫醒樓媽用鑰匙開門,可那樣準(zhǔn)會挨罵,她們躡手躡腳地側(cè)耳聽著樓媽酣暢的呼嚕聲,最終放棄了出去尋找的打算。唉!這段時間的鬼片兒看得可能有些多了,兩人瑟瑟發(fā)著抖,各懷心腹事,冷不丁一聲貓叫,嚇得兩人爭先恐后地往回竄去,開門有些急了,砰的一聲,把鋪上的宋柳驚得如狡兔似的支楞起了腦袋!門沒關(guān)嚴(yán),咯咯吱吱地叫了兩聲,宋柳氣咻咻的:“你倆咋跟招鬼似的,跑甚了?咋啦?”朵朵回身關(guān)好了門:“樓門鎖了,出不去,但愿她是去別的宿舍蹭鋪去了,唉,兩個人擠一個鋪多難受啊,眼看著就畢業(yè)了,也不說互相讓著點兒,以后天各一方的……”結(jié)果是沒人搭她的碴兒,頭挨到枕頭上,似乎一下子都睡去了似的。

木木叫穆海華,但從沒人叫她的大名。她可是一個晚上都沒睡好,兩人一個鋪,被子又窄,趙淑婷和她們雖是一個班,平日里卻沒什么過多的交往,也就是每年圣誕的時候互送個小禮物罷了。好在趙淑婷不怎么愛說話,木木敲門說要過來跟她住,趙就找了件半新的睡衣給她。這個宿舍的人似乎也不愛圍觀,對她的到來也熟視無睹,這多少叫木木有些不爽,她其實是準(zhǔn)備了一大堆的臟話和大半盆的眼淚的,原本想好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最終卻沒有了市場,她默默地爬上床,面朝墻壁躺下了。她簡直恨死宋柳了,仗著家里有幾個臭錢,就目空一切,整天踩乎別人,說話那個強勢,就像老天第一她第二似的。

漫畫門是在幾天之后爆出的,女廁小門內(nèi)側(cè)被人畫了一幅漫畫,一個梳著丸子頭的美女妖嬈欲出,傲氣十足地伸出大拇指指向后方,在她的身后,是堆積如山的煤,美女的嘴里迸出來的都是孔方兄形狀的字:“看!這就是我們家的實力!扒拉開土就是錢。唉!窮得甚也沒啦,就剩個有錢!數(shù)錢數(shù)得惡心了,咋辦呀?”看過的人都驚詫地發(fā)現(xiàn)畫得太像了!那相貌,那神態(tài),簡直是沒說的!莎娜看得驚訝到不行,上廁所連屁屁都忘擦了,咚咚咚地跑回來,怔怔地盯著宋柳看:“媽呀!太像啦!”宋柳氣得臉白擦擦的:“甚貨啦!把人往廁所墻上畫!有事說事了哇?小肚雞腸!”

朵朵周末回家的時候就把這事跟媽媽學(xué)說了一遍:“媽,咱們家能負(fù)擔(dān)兩個學(xué)生的費用不?”她媽不解:“你啥意思?”朵朵帶著期待的眼神:“還有半年就畢業(yè)了,也就三幾個月的生活費,是我宿舍的一個女孩兒,我感覺她遇到困難了,她嘴上不說,可我能看得出來。”朵朵媽媽很認(rèn)真地看著女兒:“丫頭,你想得太簡單,問題不在這兒,幫急不幫窮,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呢!”朵朵的媽媽在鐵路工作,和善而溫婉,她把幾種水果切成塊兒蒸熟了端給朵朵:“她愿意平白無故接受別人的施舍嗎?傻姑娘,光有一顆善良的心是不夠的,弄不好是會傷了一個人的自尊的,尤其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你別說,這事還真是不好辦呢!”她在屋子里來回轉(zhuǎn)著琢磨:“首先要找一件可行的事,然后再找一個合適的人,然后……”

班主任姓高,是個瘦瘦小小的中年男子,戴一副寬邊深色眼鏡,平時不怎么見,他很客氣地讓木木坐。木木撇著嘴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坐了下來:“老師,有事您就直說,反正這事也不都是我的錯!”高老師給木木接了一杯熱水,然后搬了一個木馬扎,矮矮地坐到了木木的對面。木木尷尬地起身想調(diào)換一下座位,高老師很和藹地示意她不用客氣,并真誠地看著木木:“哦,沒啥事,隨便嘮個嗑,我聽說你畫畫兒不錯?”木木的臉微微紅了,高老師似乎沒怎么在意木木的表情,他望著窗外:“畫畫兒其實也是我的理想,可是我小時候家窮,不怕你笑話,連個畫畫兒的紙都買不起,不像你們這代人,多幸福呀!”木木不解地望著高老師,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高老師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瞞你說,我以前撿過破爛兒,賣過菜?!蹦灸倔@訝地張大了嘴巴!高老師自嘲地笑了:“我家農(nóng)村的,該上高中那年我娘病倒了,看病借了外債,交不起學(xué)費,我就輟學(xué)了。我在村頭的土崗子上哭了好久,但是沒辦法,村子里的人家都窮,沒人能幫得上我。我就走到距離我們村最近的縣城去,身上沒有一分錢,我就撿破爛,撿了半年多,后來買了一輛破自行車,我就販著賣菜,捎帶著繼續(xù)撿破爛兒,那樣的日子難??!熬了整整兩年,我掙了一些錢,幫我娘還了一些債務(wù),交了上學(xué)的錢,后來的假期我都到縣城去打工,再后來考上了師范大學(xué)?!蹦灸揪o蹙著眉頭,眼圈兒微微有些發(fā)紅,高老師非常感慨地點著頭:“當(dāng)時真是難?。〕宰《紱]有著落,真不知自己是怎么扛過來的,呵呵。”木木欲言又止,高老師猶豫了一下從兜里掏出了五百元:“哦,是這樣,我有一個很好的創(chuàng)意,你愿意試試嗎?你知道文化衫嗎?就是那種現(xiàn)場作畫的,用防水油彩筆。咱們可以從網(wǎng)上進那種一色的帽子、運動衫或半袖,純手工繪畫,據(jù)說南方很流行?!蹦灸静唤猓骸拔??”高老師肯定地點著頭:“是??!我私下了解了一下,都說你畫兒畫得不錯,今年的課程不緊,你可以試一試啊!捎帶腳兒掙些零花錢,我先出五百,掙了可是要免費送我一件手繪衫哦,就算做利息吧!”木木的眼圈兒紅了:“高老師……”高老師把錢遞到她手里:“好了,回去好好計劃一下,別擔(dān)心,賠了算我的。”

晚上的時候,朵朵帶著莎娜踢踢踏踏地來接木木回去,宋柳沒來,木木也沒堅持,提溜了外衣跟在兩人的后面回了宿舍。幾天后木木的第一批文化衫出籠了,莎娜和朵朵加入了進來,朵朵負(fù)責(zé)網(wǎng)購和網(wǎng)絡(luò)銷售,木木負(fù)責(zé)作畫,莎娜負(fù)責(zé)直銷。中午的時候她們往食堂門口一站,莎娜那蒙漢混搭的語調(diào)直沖沖的,直把畫好的文化衫往男生的懷里推,沒一點鋪墊:“手繪的,三十五。”進價二十塊的白衫兩輪下來就掙出了本錢,還略有盈余。到那時,木木才說,其實,賣文化衫之前她已經(jīng)斷頓兒兩天了,她爸爸的幾臺挖掘機貸著款呢,靠掛的地產(chǎn)一直停工,根本給不了她生活費。幾個女孩唏噓不已,繼而她們又高興了起來,因為她們終于通過自己的努力掙到了錢!她們要先把高老師的本錢還了。幾個女孩特意把送給高老師的那件文化衫拿去禮品店包裝了一番,展開來,畫面上是一棵繁茂的大樹,結(jié)滿了沉甸甸的果實。高老師很高興地收下了文化衫,但是本錢卻沒有收,他說他要作長期投資,希望她們能繼續(xù)。

初春的校園冷冷清清的,趙淑婷也漸漸地和木木她們混熟了,幾個女孩在枯草上走,嫩紅的冰糖葫蘆被她們咬得咯吱咯吱的,幾個女孩就可有成就感了。朵朵很鄭重地發(fā)布了消息:“哎,我媽說啊,咱們這批估計有分配的希望。”莎娜不屑:“大哥,說啥呢?正經(jīng)的本科都分不了,咱們這破??颇芊郑繅粲文匕??”趙淑婷很激動:“要是能分可太好了!我就不用回農(nóng)村了,阿彌陀佛!保佑我能有一個穩(wěn)定的工作吧!我可是掰苞米掰得夠夠的了!”幾只喜鵲撲棱棱地飛過去,趙淑婷就像實現(xiàn)了愿望似的合掌就拜,惹得其他小伙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筆直的楊樹的丫杈在這春的季節(jié)保守地突兀著,或許只等著那“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吧!

而那等也等不到的畢業(yè)季就倏地一下子閃亮登場了,讓這些還沒有準(zhǔn)備好的大專生驚駭?shù)貜埓罅俗彀停?/p>

那天是周五的下午,沒課,班長臨時通知到316開會,木木正撅著屁股在宿舍鼓搗著在文化衫上畫眼鏡呢。趙淑婷去開的門,班長是個瘦高帥氣的男生,戴一副黑框子眼鏡,見兩人正鼓搗彩繪呢,就滴溜溜轉(zhuǎn)動著眼珠子,問她們有多少現(xiàn)成的。兩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趕緊數(shù),最后確定是十二件,班長就說:“趕緊的,馬上送到316,有人全包了?!眰z女孩驚訝地問:“真的假的?”班長邊走邊催促:“趕緊的,人家有事,等不了多大一會兒?!眱蓚€人著急忙慌地收羅在一起,管他呢,硬碰了別誤了,馬上給莎娜打電話,讓她去316,有人要買文化衫,趕緊去現(xiàn)場促銷。幾個女孩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316,正好幾個不認(rèn)識的人也往這邊走來,莎娜一馬當(dāng)先迎了上去:“各位好!這邊是316,請進請進!”一邊往里走,一邊打開了手里的文化衫:“這是我們手繪的文化衫,如果圖案不中意,您可以自己選,我們可以現(xiàn)場作畫,無論怎么洗都不會脫色,每款一個圖案,具有收藏價值,全部限量珍藏版哦!”現(xiàn)場的幾位都笑了,聚攏了來翻看她們的作品。這時候陸陸續(xù)續(xù)地又有一些同學(xué)進來,規(guī)矩地坐到座位上去了,繼而班主任和校領(lǐng)導(dǎo)也來了,木木感覺不太對勁兒:“莎娜!”她趕緊示意仍在口若懸河推銷的莎娜噤聲,一邊趕緊把文化衫往紙袋里裝:“不好意思??!回頭再看吧,我們老師都來了?!币贿呞s緊坐到后面座位上去了。

什么情況???怎么看文化衫的幾位都坐到校長旁邊去了,講臺上邊擺了一排椅子,來的同學(xué)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不知今兒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王副校長起身簡單地為大家做了介紹,原來是鐵路局的領(lǐng)導(dǎo)來摸底的,因為專業(yè)對口,所以人家有招工的意向。莎娜氣得咬牙切齒,沖著班長用口形恨恨地說:“你害死人啦!讓我們出丑!啊呸!”班長滿臉歉意小聲說:“開玩笑的,不知你們會當(dāng)真啊?群發(fā)了通知短信的,你們沒看嗎?”突然周圍響起了一片掌聲,也不知剛才人家講了什么。三個女生垂頭喪氣踢踢踏踏地隨著人流往出走:“完啦!咱們算是沒戲啦!三個虎虎,可是丟了丑了,說個大天兒人家也不會選咱們幾個了,這下好啦,以后結(jié)個伙伙只好當(dāng)小商販啦,唉!”

簇新的小城樓房林立,豪車涌動,宋柳卻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想起了當(dāng)年她姥爺病重的時候,那個時候小城里的人都跟她們家情況差不多,貧窮而落后,她媽和她舅借人家一輛平板三輪車把姥爺送到醫(yī)院。那是一個冬天的午后,姥爺說想吃幾顆葡萄,哪有賣的啊,別說葡萄了,就連個葡萄干都不多見。媽化了一杯糖水給姥爺喝,老人廋得皮包骨,吃不進飯,糖水放在枕邊還沒有涼,老人就走了。家里沒錢,去不了大城市檢查病,到最后也不知老人得的是什么病。望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她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毛豆豆,直愣愣的想甚了?”宋柳的小名兒叫毛豆豆,她媽媽神采飛揚地邊按喇叭邊吆喝她,唉,這女人沒文化真可怕,再有錢也不行,看這大嗓門,宋柳拉開門上車:“喊甚了喊了?就怕人不知道了,看你起的那啥名字,毛就毛豆就豆哇,還毛豆豆,就跟人家那狗的名字差不多,俗氣死啦!”“哎,你咋說話了?我生你那會兒誰家養(yǎng)得起寵物狗了,那看門的狗統(tǒng)一都叫大黑呀二黑的,哪像現(xiàn)在了,人起甚名狗起甚名,也不知是叫狗了呀還是叫人了。哎,你咋啦?灰著一張臉,有甚不開心的了?這是錢不夠花啦還是誰招惹你啦?我的姑奶奶,你倒是說句話哇,咋想起來突然跑回來啦,這大老遠(yuǎn)的都跑了路啦,有啥事打個電話,媽媽就去了哇。”宋柳翻了個白眼兒:“快行啦!你整天就知道打麻將,還管我的事了?我爸是整天在酒壇子上,多會兒打電話多會兒醉的了,你們倆這是甚江湖啦么?烏煙瘴氣的,難不成有錢人的生活都是這樣的?郁悶死個人啦!”宋柳媽媽把車開得挺快:“快悄悄地哇,那沒錢的時候受苦寒了,我和你爸還不就是吃點兒利息,大錢都給你攢得了哇,等你將來慢慢花。這小額貸款給的利息可高了,再過個一半年的連本帶利都取出來,給你去那大城市買房買車,我么也就歇了心啦!”望著窗外涌動的車流,宋柳重重地嘆了口氣:“我和宿舍的女女鬧翻啦!看見她不進眼的,領(lǐng)回來可臟的一條狗,叫我給罵出個啦!這幾天也沒回來住,不知道跑哪住個啦,窮得拉拉的,還挺硬!結(jié)果另外兩個女女對我還挺有意見的,好像她們都是底親呀似的,真不進眼了!”這時候宋柳才看見有幾條未讀的短信,是群里通知開會的和朵朵發(fā)來的兩條,宋柳看了呵呵地樂:“哎,這兩個哈貨,活丟人了,呵呵呵?!彼桶讯涠渌齻儽粦蛩5氖赂龐寢尫懒艘环?,她媽倒是挺佩服那幾個女女:“真不賴呢!就算個有本事的了,賣東西咋啦?不偷不搶的,靠本事掙錢,走到哪也錯不了,總比那好吃懶做的強!那你趕緊回去了哇,能分配工作可是好事,今后自己成了家,每個月有固定的進項那才是真的!可不要誤了。”宋柳聽見她媽絮叨就煩得不行:“快不要叨叨了,說起什么就又說開我啦?整天見看不對個我,我是沒參與進個,誰說我沒有那推銷的本事呢?今天只是開一個動員大會,還沒正式招工,只是摸摸底,來的領(lǐng)導(dǎo)也倒回個啦!”娘倆都是強勢的女人,說著說著就對上啦,干脆誰也不出聲,進到電梯里就各劃拉各的手機了。

木木給她媽媽先后打了兩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她知道那個男人不讓媽媽接自己的電話,木木是判給爸爸的,可她還是想跟媽媽商量商量。爸爸今年攬不上活兒,掙不到錢,情緒不好,小四阿姨生的弟弟還不到三歲,她也沒工作,對木木還過得去,但木木知道她的難處,一個農(nóng)村來的女人,也不會有什么積蓄。她把電話扔到了一邊,她想好了,準(zhǔn)備轉(zhuǎn)天上午用別人的手機再打,她想聽聽她媽媽的意見,好久不見了,她也確實想自己的媽媽了。舍友都回去過周末了,她干脆趴在鋪上勾畫起草圖來,連趙淑婷進來也沒聽到,趙淑婷仰著脖子往上看:“哎!窩床上干嗎呢?跟我上街去吧?”木木無精打采的:“不去,費錢!”趙淑婷一聽就樂啦:“那你啥意思?上街還就得掙倆咋的?”木木探出頭來:“掙倆?你有辦法?”趙淑婷就招呼她下來:“出去再說,反正咱倆都沒錢。也不用防賊啦!”

商場哪哪都是人,買家賣家吵吵嚷嚷的,模特罩著各款名牌服飾,高傲地昂著頭。兩人漫無目的地溜達,木木突然停下了:“哎,婷婷,你說,這不逛街啊還沒啥感覺,這一逛街啊,我就不敢看這標(biāo)簽兒,堵心??!這都給誰定的價格啊?隨便一件衣服都大幾千,媽呀!簡直不是要錢,我感覺是要命!”側(cè)身而過的一對青年男女被逗笑了,側(cè)著臉瞄了木木幾眼,趙淑婷難為情地小聲道:“木木,小聲一點好不好!沒錢也不在聲高啊,旁人也不都在瞎逛嗎?真正買的有幾個?。∵€不都和你我一樣——木有錢錢!”兩人捂著嘴竊竊地笑了。商場的頂層是快餐城,倆女孩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選了一份湯包和一碗酸辣粉,對坐著很斯文地吃。人也轉(zhuǎn)得著實有些累了,木木把腳悄悄地退到鞋外面:“婷婷,你說,這單位招人是都招呢還是只招一部分,還是按成績招?我的微積分和高數(shù)都沒過,會不會影響?。空嬗魫?!我還等著補考呢,但愿等補考完了再招。要是走后門可就完了,我家拿不出錢,也沒硬關(guān)系,唉!”趙淑婷正吸溜酸辣粉呢,聽木木這么說,馬上嗆得咳嗽了起來:“???你說啥呢?啥錢和關(guān)系啊?我家也沒錢,也沒關(guān)系,那咱倆咋辦???”木木盯著眼前圓潤的湯包發(fā)起呆來,一雙筷子圍著湯包畫起了圈兒,趙淑婷也不敢打斷,以為她在施什么法術(shù)呢。那邊就一下子亂了起來,人哄哄地往過涌,兩人也不知出啥事了,隔著人墻往里看,后來經(jīng)過的人說有個老人摔倒了,沒人敢扶,趙淑婷就往里面擠,木木著急地喊她:“婷婷,別過去,小心訛上你?!庇腥苏f撥打了110和120,等著警察來呢,老人蜷縮在地上,趙淑婷就過去摸老人的衣袋,果然摸到了一個小藥瓶,趕緊倒了幾顆藥在掌心里,一邊找了一個小勺撬了老人緊咬的牙關(guān),把藥喂了進去,周圍就有人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說是到時可以幫忙作證。趙淑婷一直跪在地上,讓老人的上身可以靠在自己身上,等木木擠進去的時候120也來了,老人被抬上了救護車,看臉色似乎是緩解了一些。兩個女孩又跑去書店閑逛了半天,直到天擦黑了才跑去擠公交,晃啊晃就晃回學(xué)校去了。

薩娜沮喪地把推銷文化衫的事情簡單地和媽媽講了,媽媽就呵呵地笑女兒可愛,薩娜臉漲得通紅,噘著嘴:“人家都急死啦,你還取笑人家,這多沒面子啊,讓人家單位的領(lǐng)導(dǎo)還以為我們幾個有毛病呢!”她媽媽馬上就表示稱贊:“那可說不定!我覺得你們才真正展示了自己呢,推銷產(chǎn)品是允許的事情,自主創(chuàng)業(yè)嘛,夸獎還來不及呢!那要是批評你們,那就說明那些個領(lǐng)導(dǎo)不咋樣,沒有眼光,不識人才?!彼_娜呵呵呵地冷笑著:“照你說的就好啦!要是被淘汰了,我就只好滿大街推銷產(chǎn)品啦!嗚嗚嗚,我推我推,我推推推!”她邊說邊做著推銷的手勢,娘兒倆就一齊咯咯咯地笑了。

畢業(yè)季的困惑可能是所有畢業(yè)生都有的吧!進進出出的就像雨季要來時的螞蟻,舒展的笑容好像一下子都飛走了,人人都耷拉著腦袋,嘴角向下,眼角向下,就差大頭兒朝下了。木木的文化衫也不畫了,說是沒心情,宋柳趾高氣昂地進來,見她們仨龜板似的扣床上不動,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你們倒乖?。∵@是躺床上等人家招了?木頭似的,咋都翻了板兒啦?”薩娜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我們都就義啦!給你騰名額了哇,我們都是黑名單上的人啦!嗚嗚嗚!”宋柳把一大袋牛肉干扔到桌子上:“行啦,起來吃肉哇!你們不是就義么,趕緊吃個斷頭飯,路上好跑得快一點,別去得遲了趕不上投胎!”說完了自己抿著嘴樂!見三個人沒反應(yīng),就撕了袋子把小包裝的牛肉干抓出來丟到鋪上去:“行啦行啦!快吃哇,我媽說啦,咱們宿舍的她一起活動呀,估上個大幾萬,誰叫咱們同居了這三年,好歹也算個親的了。以后等她老死了,我還是有親人了哇!”三個人兔子似的豎起了耳朵,考拉似的睜圓了眼睛,都以為聽錯啦,木木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的意思,我也可以是底親?”宋柳看也不看她:“我說得還不夠清楚?我那個愣媽說啦,這宿舍的她都管啦!”床上的三個人一下叫出了聲:“??!”差點把房頂掀翻,叫完了就踢里禿嚕地翻滾下來,把個宋柳親了個滿臉口水。

結(jié)果是宋柳媽媽準(zhǔn)備好的錢并沒有送出去,她還在運作呢,招工的名額卻搶先一步公布了!紅底黑字,滿滿一大張,就貼在樓門口的張貼板上,樓門口黑壓壓地圍了一圈人,木木她們根本擠不到跟前,擠出來的女生唉聲嘆氣,木木她們就心涼了半截,一言半句地收羅到耳朵里幾句,說到的名字盡是男生。幾個人伸著脖子往里看,哪看得到字,滿目之中全是黑壓壓的腦瓜殼!幾個人垂頭喪氣地就在樓門口溜達,只好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看。宋柳著急地給她媽媽打電話,卻是無法接通,這么一來,大家的心里可真是沒了底兒了。好不容易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一行一行地捋,還真沒有!一色兒全是男生。趙淑婷氣得哇哇亂叫:“沒有女人能有男人嗎?欺負(fù)人!啊!我不想掰苞米啦!我不想掰苞米!嗚嗚嗚……”她這么稀里嘩啦地一哭,宋柳就更是著急了,可她媽媽的電話還是無法接通,她氣囊囊地嚷:“急死人啦!這老娘娘,鉆到哪個地下賭場去啦?越著急還越?jīng)]信號,這咋辦呀?”木木用胳膊肘子磕趙淑婷的肋骨:“哎!你行不行?。渴澜缒┤绽策€是咋的?你軌道車???一條道兒???”薩娜就被逗得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有你的,還軌道車呢?虧你能想得出來,我飛機,亂飛的那種,行了吧?”趙淑婷也被逗得破涕為笑了。這時候木木的電話響了,是高老師打來的,幾個女孩很納悶:“啥情況?是沉痛悼念還是落井下石???成也創(chuàng)意敗也創(chuàng)意,這惱人的創(chuàng)意?。】墒前褞讉€女孩兒折騰成名人了?!?/p>

辦公室里沒有其他老師,高老師見她們來了很熱情地起身讓座,幾個女孩耷拉著腦袋,不肯坐,高老師樂呵呵的:“嗯,挺好!你們幾個肯定錯不了!這時代趕得好呀,就需要像你們這樣有能力、有干勁兒的年輕人呢。你們別拘謹(jǐn),都是要工作的人了,還這么畏畏縮縮的可不行。來,坐下,坐下。”幾個人把莎娜往前推,莎娜就一臉愧疚地給老師鞠了個躬,把高老師搞得莫名其妙。莎娜用一種很悲痛的聲音跟老師講了招工告示上沒有她們的名字,順便說了那天她們不知情給人家招聘領(lǐng)導(dǎo)推銷文化衫的事情,高老師就呵呵呵地笑了:“歪打正著了!你們還真是遇對了,這不?還專要你們幾個了,原本人家就是要男生,已經(jīng)招夠了,剛專門打來電話,讓你們幾個把簡歷準(zhǔn)備好,周一直接去面試。”幾個女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為是聽錯了,莎娜伸長了脖子問老師:“哪幾個?也包括我?問題是我那天不在場呀?是趙淑婷哇?哎!早知道你們遇這好事,我說啥也不能跑回家去呀!”高老師樂呵呵地盯著她們笑:“都有都有!人家問你們賣文化衫的事,我說是一個小團隊,人家也沒問具體幾個人,看來你們都能去。行啦,趕緊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希望你們面試都能順利通過?!?/p>

面試結(jié)果出來的比她們想象的還快!當(dāng)場就拍了板。幾個女孩子高興得啥呀似的,莎娜提議出去慶祝一下,大家就異口同聲:“涮羊肉!”

老四銅鍋涮是她們的據(jù)點兒,宿舍有誰過生日或者是有啥名目需要聚了,大家就會來這兒,價格實惠,最主要的是離她們學(xué)校不遠(yuǎn),轉(zhuǎn)過彎就到。開店的是一對年輕夫婦,男的長得敦實憨厚,不怎么愛說話,老板娘白白凈凈,纖細(xì)苗條,笑瞇瞇的,說起話來綿綿軟軟的,大家就叫他們四哥、四嫂。四嫂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她們來了,就掀了門簾等她們進來:“這不時不晌的,許是有啥子開心事吧?說來我也高興高興哦!”幾個女孩嘻嘻哈哈的:“有,有,最大最大的開心事了!”四哥也湊了過來:“快說快說,確實值得慶祝的,我也湊個份子!”木木使勁兒地點著頭:“我看行,不然下次沒機會了。”小兩口不解地眨巴著眼睛:“不是還有好幾個月才畢業(yè)嗎?咋就說沒機會了呢?”幾個女孩七嘴八舌地把招聘通過的事說了,四嫂馬上就紅了眼睛:“這飯館開得窩心,才剛熟識了一些,就都畢業(yè)走了,搞得我這心里總是空落落的,沒地方放。”莎娜就摟了四嫂的肩膀:“好了好了,我們常回來看你行了吧!你對我們的好呀,我們都記著呢,你看,你總給我們熬生姜紅糖水喝,我們來吃飯的時候還總是給我們很大的量,怕我們吃不飽,把我們當(dāng)成老家的小豬娃娃了吧?”四嫂被她們說得破涕為笑了:“哪里是?能吃就多吃些,在學(xué)校吃不好,我們也是外地的,知道出門在外的難處?!彼母缫呀?jīng)把菜洗好了:“太好了!你們有了工作,我們也替你們高興呢!今天的鍋子我請,就算為你們慶祝吧!”四嫂在一旁笑瞇瞇地點頭。幾個姑娘不好意思了:“那怎么行!我們說好了AA的?!彼纳┎蝗轄庌q地說:“別爭了,今天我們請,你們這一走啊,忙活著上班掙錢,以后就沒時間常來了,就是想請你們啊,也怕你們忙得顧不上呢?!奔t湯的鍋子熱情洋溢地翻滾著,幾個女孩兒吃得激情四濺的,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唱一會兒,四嫂特意熬了梨湯來給她們助興。店里掛著一個挺大的牌子:店內(nèi)禁止喝酒。幾個女孩就指著牌子問為啥不讓喝酒,不喝酒的飯店能掙錢嗎?四哥就訥訥地搓著手笑了:“不讓喝酒當(dāng)然掙得少些,不過來我們這兒吃飯的主要是學(xué)生,我們倆考慮,這要是讓學(xué)生喝酒了,豈不是把腦瓜都喝糊涂了,酒后還容易生事?!睅讉€女孩恍然大悟地點著頭。四哥不好意思地?fù)现^:“我們都是農(nóng)村的,家里窮,早早就輟學(xué)了,我和我老婆這心里啊都對學(xué)校有那么一些舍不得,這選來選去就選了在這兒開個小店,一來看著你們出來進去的感覺好,再一個我們擇菜選料干凈些,你們來這兒吃飯不會鬧肚子,掙得少些,可我們覺得很開心?!蔽萃獾娘L(fēng)呼呼地把門簾子吹得卷起來又落下,飯桌上的小姐妹們卻在這暖暖的小店里暖暖地聊著,對于即將要走上的崗位充滿了未知,可談起單位領(lǐng)導(dǎo)對年輕創(chuàng)業(yè)者的尊重,和關(guān)心愛護她們的高老師,看著眼前和善的小兩口,她們的心里是暖暖的,甜甜的。那天結(jié)束前的高潮是她們在一只點燃的蠟燭前每人都許了一個別人可以聽得到的愿望。木木的愿望是開一個個人畫展;朵朵的愿望是減肥成功;莎娜的愿望是嫁一個大款;宋柳的愿望是能夠經(jīng)常夢見自己的姥爺;趙淑婷的愿望是盡快攢夠集資房子的首付款,使自己在這座城市里有個落腳的地方;四哥和四嫂也湊過來,許了一個共同的愿望:希望幾個姑娘的愿望能夠盡快實現(xiàn)!

幸福的感覺滿滿地包圍著幾個姑娘,她們感覺好幸運呢,周圍的人都那么好,似乎平日里分外矯情的樓媽在她們眼里也變得入情入理了。離校的日子呼的一下就到了,可別說,班里的男生平日里蔫不出溜的,這干起活兒來還真是沒說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該規(guī)整的規(guī)整,該打包的打包。媽媽呀,女生的東西可真是多!每個人好幾大包,宋柳的媽媽開車來的,看見亂糟糟地堆了一地,早就煩了:“我說閨女,沒用的就別要了,該扔的扔,該送人的送人,這上班和上學(xué)可不一樣了,花里胡哨的亂穿了些啥啦?”宋柳拿眼睛剜了她媽兩眼:“悄聲哇!那幾件衣裳可都是木木畫的,甚花里胡哨的?要不是她畫的衣裳那單位的領(lǐng)導(dǎo)看上了,人家原本都不要女女,等你找工作還不得逼低個大幾萬的?”木木正好抱了宋柳的大熊過來:“阿姨好!宋柳,這大熊還要嗎?包裝袋也找不見了?!彼瘟^去擁抱了大熊一下:“熊寶寶,謝謝你陪我睡了快三年呀,我就要上班了,我是大人了,不能帶你了,對不起哦!”回身從車?yán)镎伊艘粋€大塑料袋:“木木,裝好了就放在前面花池子上吧,看有沒有人領(lǐng)養(yǎng)。”宋柳的媽媽就嘿嘿地笑:“甚啦還領(lǐng)養(yǎng)了?又不是貓貓狗狗呀的活物,說的瘆的?!壁w淑婷一時還沒找著住的地方,要再等幾天才能搬。木木把用得著的東西打包了在校園里就郵回去了,她的媽媽知道了她分配的消息,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幾句話沒說完就哭了起來,木木沒哭,她突然感覺自己真的是長大了,明白了好多事,也原諒了好多事,爸爸的家離這個城市坐火車一個小時,她和宋柳跑通勤,來來回回地倒也方便。多多和莎娜都是本地的,忙亂了兩個半天,就剩了趙淑婷孤零零地留了下來,她最多只能住到八月底,新生來之前她就得搬出去。四哥兩口兒也過來幫忙,知道了趙淑婷的情況,回去商量了之后四嫂就來找趙淑婷商量:“你看,你的工作也挺特殊,你在鐵路上上四天班休息四天,上班的時候不說,你回來了就先到我們的店里來幫忙,管吃管住,每天給你五十,你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先在我們這兒湊合著,啥時候有地方住了,啥時候再搬出去。我倆把樓上的小間兒騰出來給你住,你要是同意呢,我倆就過來幫你把東西搬過去?!壁w淑婷感激地拉著四嫂的手:“謝謝!你們對我太好了!這哪是雇我啊,這明擺著是幫我呢!這一時半會兒的我還真是沒找到房子呢,那我就先麻煩你們一段時間,也不知單位有沒有單身宿舍,等安頓好了我就趕緊解決這住的事兒?!?/p>

這來之不易的工作著實讓幾個女孩兒欣喜了一陣子呢!可十幾天培訓(xùn)下來,她們那份兒高興勁兒就如過了火的熱炕頭,慢慢地冷卻了,結(jié)果那天的課上宋柳連手也沒舉就直接站起來問老師:“老師,是您講錯了還是我們這工作有問題了,我咋聽了半天我們干的就沒個對的地方?咋處處都不占理呢?”其他同學(xué)聽了也都嘰嘰咕咕地在私下里嘀咕,老師示意大家安靜:“這位同學(xué)提的問題很好,我就這么跟你們講啊,這個客運工作呢就是視旅客為上帝,旅客滿意了,就是說我們工作干好了?!彼瘟呛呛堑乩湫Γ骸斑@一個車廂少說也大幾十個旅客了,所有的上帝都能尿到一個壺里邊?這要是一個上帝一個說法,那我們的工作又該咋干呢?”下面一片竊竊的笑聲,老師干咳了幾聲,揚了揚手中厚厚的打印件:“這就是為啥讓你們背的原因,客運工作是非常難干的一個活兒,這跟人打交道的工作可不是你們想象的那么好干,安全要保證,服務(wù)要到位,衛(wèi)生要重視……干啥都有啥的規(guī)定,按章辦事不找麻煩?!鄙雀杏X她的頭都大了,她側(cè)過身對朵朵小聲說:“媽媽呀!到底有多少的龜呢?這么多的腚?!卑讯涠涠旱脫溥暌幌滦Τ隽寺暋5f一千道一萬,該背的東西大幾十頁,還有一張碩大的全國鐵路示意圖,一站挨一站,密密麻麻,老師把圖抖得嘩嘩響:“每人一張,拿回去畫吧,準(zhǔn)備一紅一藍兩根筆,回去趕緊練吧,都得背著畫下來,等你們轉(zhuǎn)正的時候是要考試的,還有所有的規(guī)章也要背會,考試通過的才能轉(zhuǎn)正,你們盡早準(zhǔn)備吧。如果沒啥變化,三個月后就考試了?!?/p>

柳如煙是傍晚的時候接到的通知,讓她帶大學(xué)生包乘組走三個月的車長,撂了電話柳如煙站在陽臺上發(fā)起呆來,二十多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那年進段的時候,自己也就是二十出頭吧,居然是第一次知道火車上還有睡的地方!休班的時候安排了她一個上鋪,仰著脖子望上去,她居然沒敢上,好高呀!她弱弱地坐在邊座上,晃晃蕩蕩地連軸轉(zhuǎn)了一個來回。她又想起了兒子兩三歲的時候,第一次扔下兒子走車,小家伙沒人看,她找了一個農(nóng)村老太太做了兒子的臨時保姆,回來去接,小家伙哭著撲進了媽媽的懷抱:“媽媽,媽媽,我的肚子好疼!”趕緊帶去醫(yī)院看,卻查不出有啥毛病,蹲下身來仔細(xì)地問兒子,兒子用胖嘟嘟的小手拍著肚子:“我的肚子想媽媽,想得好疼呀!”她看著兒子臟兮兮的小鼻子,一把攬進懷里,哭了個稀里嘩啦。而最使她難忘的是媽媽病重的時候,來回四天,心里那個忐忑呀,返程的一個晚上列車早點了20分鐘,她急切地跑到站外往回打了一個電話,終于聽到媽媽那微弱的聲音的時候,她嗚嗚嗚地哭出了聲:“媽,您千萬挺住,您可一定要等我回去呀,你可千萬別在我走車的時候沒了呀!”被她砰砰砰敲醒了的公話棚里的老爺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們這點兒工作,難吶!”

這豈是一個難字可以概括的呢!開門的聲音,兒子何正東回來了,柳如煙匆匆抹了眼角的淚花,進來的何正東盯著媽媽看:“您這是怎么啦?繃著個臉?!绷鐭熚⑽⒌匦α艘幌拢骸皼]事,今天怎么這么早?我去熱飯?!焙握龞|結(jié)實而帥氣,大學(xué)畢業(yè)就與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健身房,自己做教練,雖說剛剛起步,但兩個年輕人都屬于那種踏實肯干的孩子,開的時間不長,就已經(jīng)有不少人辦了年卡。從上學(xué)到工作,兒子都沒讓自己操多少心,可柳如煙的心里多多少少還是不得勁兒,有時候暗暗譴責(zé)自己沒本事,給兒子安排不了一份正式工作。

晚間收拾皮箱的時候,兒子才知道她要上車,不放心道:“您這身體行嗎?這都幾年沒上車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吶,可不是您想象的那么好領(lǐng)導(dǎo),啥啥干不了,還受不得一點委屈,動不動就撂挑子不干了,都是家里面的爺爺奶奶呢!”柳如煙樂了:“什么呀?還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不都跟你年歲相仿嗎?你能干,那人家咋就干不了了?”何正東一邊扳著臂力器一邊不屑地說:“他們拿啥跟我比???我是鐵娃,我從小沒人管,我耐得了寂寞,我受得了窮,我……”猛一抬頭,發(fā)現(xiàn)媽媽側(cè)了頭怔怔地望著他,他趕緊噤了聲,趿拉著鞋,回小屋去了。

紙上談兵跟實戰(zhàn)永遠(yuǎn)是銜接不好的,第一次開門,宋柳就被鑰匙劃破了手,口子挺深,卷了紙巾按著,血還是浸了出來,柳如煙剛好往過走,從兜里掏了兩個創(chuàng)可貼給她:“去辦公席要兩個棉球消消毒再貼,車門鑰匙沒磨一磨?”宋柳掏出鑰匙來看,也沒明白車長說的磨一磨該是怎么個磨法。大家剛手忙腳亂地忙過了始發(fā)作業(yè),就有硬席的小伙子跑過來說有旅客暈倒了,躺在地上吐白沫,柳如煙和乘警長拎了藥箱趕過去,已經(jīng)有旅客給掐過來了。有旅客是醫(yī)院的過來看了,說是羊角風(fēng),不打緊的,可旅客發(fā)病時吐的污穢物哪哪都是,那剛參加工作的大學(xué)生一手拿著掃帚,一手拿著簸箕,愣怔怔地站在那兒,惡心得不知該從哪兒下手去收拾。一個白班兒忙忙活活地過去了,等到了休息車卻又是另一番景象,女孩子們誰也不肯睡上鋪,吵成了一片。柳如煙喊過來看休息車的,把手里的紙片遞給她:“去,按名單分配鋪,一個月一調(diào),輪著睡上鋪。”分了鋪的女孩子壓低了聲音接著嘰嘰咕咕了一番,窸窸窣窣地都爬到鋪上睡去了。柳如煙也感到著實的累呢,這幫娃子們,連個地也掃不干凈,真不是說的,比起自己剛上車那會兒,唉,真是天上地下?。?/p>

磕磕絆絆的轉(zhuǎn)眼就一個月過去了,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計劃著這第一個月的工資呢,木木她們幾個準(zhǔn)備每人從工資里拿出五六百塊錢合起來給高老師買一件像樣的禮物,可具體買啥也還沒個譜,莎娜早就給自己看中了一套化妝品,可算來算去看來這個月是買不成了,她噘著個嘴用腳使勁兒把一塊石子踢得老遠(yuǎn):“真是的,掙這兩個醋錢,連套化妝品都買不起,還每天這么多的事兒,我可是想明白了,趕明兒嫁他個大款,說啥我也不跑這破車了!”她一邊走一邊學(xué)著柳如煙的強調(diào):“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把其他幾個女孩逗得咯咯直笑:“哎,宋柳,你說人們還真會起外號呢,柳媽,咱那隊長叫啥來著?哦,扈媽,呵呵!你們說說,這盡是事兒媽沒爸,今后咱們這日子可是叫個麻大煩呢!”

幾個女孩兒漫無目的地轉(zhuǎn)街,最后終于達成共識,花一千八百塊錢給高老師買了一塊羅西尼男表,鎢金的外殼,時尚的款式,木木手繪了賀卡,大意是:我們會記得老師曾經(jīng)給予我們的關(guān)愛,讓這塊表幫老師記得我們吧,記得曾經(jīng)帶過的,記得在您的學(xué)生中,有那么幾個自畫自賣文化衫的女孩。幾個人一時感慨萬千,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一地。趙淑婷另外給四嫂買了一款很不錯的手油,她說四嫂整天洗洗涮涮的,手背兒都皴了。

高老師很高興地接受了她們的邀請,她們選了那家繁華商業(yè)街的麥當(dāng)勞店,師生們愜意地吃著快餐。高老師聽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聊著她們工作中的事情,忽然她們唱起歌兒來,一起拍著手,那塊價格不菲的手表就變魔術(shù)似的戴到了高老師的手腕上,高老師的眼睛模糊了:“亂花錢!買這么貴的東西干嗎?老師有表呢,你們剛上班,需要花錢的地方多,老師又不是不掙錢,哪舍得花你們的錢?。 睅讉€女孩兒也哽咽了:“高老師,這是我們的一片心??!在我們的大學(xué)歲月里,遇到了您,您讓我們知道了什么是自強,什么是自立,您曾經(jīng)教會我們的,我們都不會忘!”高老師依然是那么清瘦,鬢角隱隱有了白發(fā),木木畫的卡片上暖暖的色調(diào)和那幾句發(fā)自內(nèi)心的話語讓高老師欣慰地笑了,他感慨地微微點著頭:“時間過得真快呀!我?guī)У膶W(xué)生好多都當(dāng)了爸爸媽媽了,來了,去了,就像大海的浪花,沒事兒的時候啊,我就翻看那些個畢業(yè)照片,你們把最好的歲月和樣子留在了學(xué)校,看著你們青春洋溢的笑臉,真好!”那一天,他們說著,笑著,就像一串歡快的風(fēng)鈴,叮叮咚咚的,把一種叫作信任的歡愉傳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

天擦黑了,四嫂見趙淑婷還沒回來:“哎?不是說上街買東西嗎?怎么走了一整天了還沒回來?不會是有什么事了吧?”四哥拿鼻子哼她:“你沒搞錯吧,人家二十幾歲的人啦,還沒個朋友啥的,出去吃吃飯,耍一耍,哪就那么按時按點兒的?!背燥埖娜硕嗔似饋?,兩個人就又忙活起了正事,可直到快打烊了趙淑婷還是沒有回來。四嫂趕緊撥通了趙淑婷的電話,提示音卻說不在服務(wù)區(qū)。嗯?兩口子趕緊翻出電話本來給另外幾個女孩打,說是早就散了,趙淑婷該回去了呀!“壞了!那個自行車閘不太好使,別是磕了碰了吧?”四哥冷不丁地拍起了大腿,四嫂就不停地埋怨他:“知道閘不好用還讓她騎?怎么就不修好呢,這黑燈瞎火的,可千萬別出啥事才好。”

讓四嫂擔(dān)心的事還真是發(fā)生了,趙淑婷惹上了大麻煩!傍晚的時候丁爺爺和他的小狗毛豆一前一后地在路上溜達,這小狗可淘氣了,這邊跑跑,那邊竄竄,一來二去的就把個趙淑婷給搞蒙了,趙淑婷為了躲這小狗扭來扭去的,結(jié)果就和她的車子一起摔倒了,并把丁爺爺一起帶倒了,兩人一車四腳八叉地倒在了一處,小狗毛豆嚇得汪汪亂叫,趙淑婷的手刮破了,流了不少血。丁爺爺掙扎著爬起來,發(fā)現(xiàn)胳膊咋不得勁兒呢,路過的人趕緊幫忙撥打了120,丁爺爺一個勁兒地擺手:“不用不用!哪還那么不結(jié)實,沒事兒,摔一下算啥,我又不是泥捏的、紙糊的,還虛張聲勢打啥120,哪用得著!”可經(jīng)120的大夫這么一擺弄,估計丁爺爺?shù)母觳策€真是有麻煩呢。在醫(yī)院的走廊等著拍片結(jié)果的時候丁爺爺詢問了趙淑婷的情況,當(dāng)?shù)弥w淑婷在休班的時候還在飯館打工,禁不住豎起了大拇指:“行??!小姑娘,能干才好!不管啥時代,不管哪個地界兒,吃苦肯干的人,永遠(yuǎn)都錯不了!”趙淑婷沮喪的頭快耷拉到地上了,那可是肇事后的忐忑??!她嚇得眼淚都沒有了,這要是需要住院啥的,自己腰里那大幾百塊錢,肯定是不夠的?。≈八呀?jīng)給家里打了兩個長途,她媽聽說了也嚇得夠嗆,說需要給人家陪床就再打電話,馬上買票趕過來,可唯獨沒提錢的事。趙淑婷知道家里沒錢,她想打電話給宋柳來著,可是電話偏偏就沒電了,咋辦呢,她一個勁兒地嘆著氣。丁爺爺見跟她聊天兒她心不在焉的,就知道八成是把小姑娘嚇著了:“哦,不打緊,沒事兒,再者說了,不是你的責(zé)任,該負(fù)全責(zé)的是毛豆?!壁w淑婷莫名其妙地側(cè)頭望著丁爺爺:“誰?”丁爺爺呵呵呵地笑了:“哦,我說的是我那小狗,它叫毛豆,可淘氣了,就愛在外面跑,不愛回家,橫沖直撞的,你要不是躲它也不會摔倒啊!”丁爺爺這么一說,趙淑婷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剛剛還陰霾晦暗的情緒一下子就轉(zhuǎn)了一個彎兒,不管怎么說,就憑老爺子這幾句話,她覺得所有的委屈都值了。

拍片的結(jié)果出來了,老爺子左臂骨裂縫,建議住院治療,老爺子一聽就拒絕了:“那也不是住院的事啊,打個石膏啥的回去養(yǎng)著不就成了,哪還用住院,虛張聲勢!”趙淑娟趕緊掏了兜里的幾百塊要去交費,丁爺爺就擋著:“不用不用,哪用得著你繳費啊,你呀,就老老實實地在這兒等著,一會兒你幫丁爺爺拉著狗,負(fù)責(zé)把我們倆送家去就成。”

丁爺爺?shù)募易∫粯?,毛豆?jīng)了這一嚇,也老實多了,蔫蔫地跟在后面進了屋。丁爺爺打著石膏的胳膊把丁奶奶嚇了一跳,趙淑婷歉疚地小聲叫了一聲奶奶,丁奶奶也顧不得答應(yīng),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老頭子,咋回事兒?這,這咋還折了咋的?”丁爺爺扭擺著身子:“別大驚小怪的,沒事兒,沒事兒,這不都好好的嗎,說是裂了個小骨縫兒,不打緊的,這人老了,骨頭都疏松了,不碰還想裂呢!”趙淑婷原本想把不小心碰了丁爺爺?shù)氖聦W(xué)說一番,沒成想丁爺爺卻搶先跟丁奶奶說了另外一番話:“啊,這姑娘做好事兒呢,看我一個人,非要把我送回來,這不就把我送回來了嘛,哦,天不早了,你也趕緊回吧,別讓家里擔(dān)心。趕緊回吧。”他不由分說地把趙淑婷送了出來?!岸敔?,我……”趙淑婷想再一次把捏在手里的錢塞到丁爺爺手里,丁爺爺卻說啥也不要:“走吧,走吧,年輕人,我這不沒啥事兒嗎,不用惦記,沒事兒就好,回頭把你手上擦破皮兒的地方忌著點兒水,別感染了。回吧,路上多加小心?!?/p>

四哥兩口兒聽了趙淑婷的敘述也是驚駭?shù)貜埓罅俗彀停骸巴?!你可是遇到好人了,哪有這么好的人??!有多少磕碰了老人的,不都是被訛了嗎?看病還不要你出錢,出少了都不作數(shù)的!莫不是那老頭兒腦子有問題吧?”趙淑婷被逗笑了:“哪有問題啊,等拍片結(jié)果的時候丁爺爺和我聊了一會兒,他知道我是剛工作的大學(xué)生,就直點頭呢,他說我剛走上社會,這要是被訛了,將來就不相信這個社會了,慢慢地就有可能變成不好的人呢,還說了好多,反正我當(dāng)時心里怕得要死,也沒怎么記得?!彼母鐑煽趦褐甭牭脧垐A了嘴巴,腦袋如雞啄米似的點著,四嫂感慨地說:“哦,哦,好人哦,好人哦!婷婷啊,這么說來,我們都要跟老爺子學(xué)習(xí)呢,能幫別人的時候別裝著看不到,能用善心的時候就一定要拿出來用,可是比害人要來得舒服些。”四哥打斷了四嫂的話:“啥子話嘛,還拿出個善的心,你咋還有一壞一好兩個心不成?我可是要提防著你些,別哪天搞出個壞心來對付我?!比齻€人就一起笑了。

這休班兒的四天一晃就過去了,學(xué)習(xí)室里的年輕人嘰嘰喳喳地都把別了幾天的話往外倒呢,柳如煙和扈春嬌隊長就一起進來了,這扈隊長四十多歲,長得干凈利索,一雙眼睛微微有些吊梢兒,無論你從哪個角度看,都有那么一股子威嚴(yán)勁兒。倆領(lǐng)導(dǎo)在大家對面落座之后就拿出了業(yè)務(wù)題:“你們的題背得咋樣了?能背多少道?每個人都報個數(shù)。示意圖都畫了嗎?有幾個人能畫下來的?我們借今天出乘一來是摸摸底,二來呢也是給大家提個醒兒,布置了的題,就一定會考的,你們從跑第一趟車算起,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到時候路局統(tǒng)一考試,作為你們能否轉(zhuǎn)正的最重要的依據(jù),占百分之八十,另外二十,就是你們在工作中的表現(xiàn)。我希望你們到時候都能順利轉(zhuǎn)正,你們的工作來之不易,可不要臨了被尾數(shù)淘汰了?!膘桕犻L的最后一句話就像一枚炸彈,轟的一下子炸出了一片嗡嗡聲:“媽媽呀!啥是尾數(shù)淘汰?完了完了,我還沒背呢,那么多的題,看著就頭暈惡心,還有那張圖,那是啥圖啊,比針灸圖都密,咋畫呀?唉,我倒是背了幾道,這前腳背了,轉(zhuǎn)過身就忘了,唉,老了,沒辦法了……”柳如煙笑瞇瞇地望著眼前的這些孩子:“誰能背,趕緊的,咱就半個小時,還有好多事兒要布置呢。”莎娜磕磕巴巴地背了兩個題,朵朵也背了兩個,也不太熟,硬座的男孩子抽考了幾道,吭吭哧哧地不怎么理想,趙淑婷背得最順溜了,語速比較慢,穩(wěn)穩(wěn)的,抽考的幾道全會,扈隊長微微地點了頭:“不錯!趙淑婷背得不錯,你們下去了趕緊背,考試的時候就是隨機抽考,現(xiàn)場口答,所以千萬不要有投機作弊的打算,那可是實打?qū)嵉目荚?。示意圖要在規(guī)定時間畫完,絕沒偷看的可能?!毕旅嬷刂氐膰@氣聲迭起:“唉!”

走車的時候就都揣了業(yè)務(wù)題和示意圖,抽空背吧,可千萬別被尾數(shù)淘汰了,丟不起那人。然而好多事情在發(fā)生前都是毫無征兆的,就像去時的列車上,先是臥鋪發(fā)現(xiàn)一名孕婦要臨產(chǎn),車長柳如煙趕緊拿了產(chǎn)包和藥箱趕過去幫忙,列車廣播后兩名醫(yī)學(xué)院的學(xué)生也趕了過來。柳車動員旅客騰了一個格兒做臨時產(chǎn)房,距離下一站還有將近兩個小時呢,看來這個小家伙就要在列車上出生了。剛剛聯(lián)系好了前方站的120,看硬座的一個小伙子跑過來說發(fā)現(xiàn)一名男性旅客目光呆滯,行為異常,柳如煙趕緊過去看了,發(fā)現(xiàn)確實不太正常,就協(xié)同安全員把他請到餐車來坐坐,該旅客居然是只身出行,沒有隨身行李。柳如煙把安全員小周叫到一旁,讓他當(dāng)班期間就看著該旅客就行,直到旅客安全下車為止,小周嘴上沒說啥,可心里老大不樂意了:怨不得人家暗地里叫你事兒媽呢,可真是嘮叨,這窗子門都打不開,旅客還能飛了不成!桌子上的四味架、小花瓶她都撤走了,這個柳車,真搞笑,說是防止旅客傷人或自殺,老女人的思維還真是另類,哪跟哪啊這都是。那名旅客喝了半瓶礦泉水之后就開始跟小周說話:“小兄弟,你可千萬別賭博?。∫荒甑男难?,都沒了,我真是瘋掉了,為了翻本兒,我騙家里說是開車撞到了人,讓家里打錢給我,六萬塊錢啊,連我媽準(zhǔn)備身后事的錢都給我寄來了。我們是發(fā)小??!就這么把我的錢都搞掉了,我悔啊!我混蛋啊!我咋有臉回去見家里人??!嗚嗚嗚嗚……”那名旅客邊說邊哭,后來就伏在桌上睡著了。小周也就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冷不丁柳車過來一拍他,把他嚇了一大跳,柳車不高興地提醒他,一定要用心看護該旅客,保證旅客在車上不出什么事。小周嗯嗯地應(yīng)著,滿心的不耐煩。柳車安排餐車給該旅客提供了盒飯,該旅客扒拉了幾下,沒有吃,卻連著喝了好幾瓶水,感覺是幾天沒睡了,那名旅客的眼睛熬得通紅,跟小周嘮叨了一通,小周一心在看他的業(yè)務(wù)題,也沒應(yīng)答他,后來他就再沒說啥,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車窗外發(fā)呆。小周坐在旅客的外側(cè),隨著列車晃啊晃的眼前的題就變得模糊不清了,小周就在心里想,這哪是業(yè)務(wù)題啊,簡直就是催眠藥!就在小周這半睡半醒之間,臥鋪那邊傳來消息讓餐車煮雞蛋沖紅糖水,說是生了個男孩兒,母子平安,廚師樂呵呵地把已經(jīng)煮好的雞蛋端出來,讓服務(wù)員送過去:“紅糖水過去現(xiàn)沖吧,車上晃得不好端,到時沖得濃一些,呵呵,出門添丁,嗯,不錯!好兆頭!”小周看里邊坐著的旅客,正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他看,小周見他喝水灑了一桌子,就拿過來一塊抹布擦拭干凈,沒成想那旅客瘋了一般一把就把抹布奪了過去,小周一下子就被旅客的舉動給搞蒙了,只見那旅客幾下就把抹布塞到了嘴里,等到小周反應(yīng)過來上去奪,他已經(jīng)把一整塊兒抹布吞了進去,臉?biāo)查g憋成了青紫色,小周被眼前的情景嚇得說不出話來。等柳車和乘警趕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jīng)晚了。旅客是窒息死亡,衣袋里有一張車票,一個身份證,一部已經(jīng)停機了的半新手機和一頁寫給家人的懺悔不該賭博的遺書。柳車落淚了,準(zhǔn)備了干凈的毛巾為死去的旅客擦拭干凈臉和手,又把他的衣服拉拽整齊。站臺頂上的交接手續(xù)已經(jīng)辦完了,新生兒和產(chǎn)婦上了那輛已經(jīng)等在站臺上的救護車,死去的男子躺在另一邊的被子上,等著來接他的車輛。原來生和死都是一瞬間的事呢,生孩子的旅客就在宋柳的車廂,宋柳剛剛目睹了生的血腥,隔著車窗玻璃,隨著緩緩啟動的列車,她就看見了站臺頂上那一具死的寂寞。她不禁悲從中來,一個人站在風(fēng)擋處,哭了個蕩氣回腸。其他人聽了剛剛發(fā)生在列車上的兩件事,也是唏噓不已,知道的在說,不知道的在打聽,這幫初入社會的學(xué)生娃子就在這種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硬生生地上了這生與死的兩堂課。

退乘會由原定的抽考題改成了突發(fā)事件總結(jié),扈隊長坐在柳如煙的旁邊,斜著眼睛打量著這些個涉世不深的大學(xué)生,安全員小周首先介紹了事情經(jīng)過,并檢討了看護中的疏漏,柳如煙聽了小周的敘述,好半天才緩緩地接了話:“這件事情確實很奇怪,別說是你們,我也是頭一回見,也根本不會想到一塊抹布就會要了人的命,確實出乎意料,怎么說呢,我后來想,就算小周沒拿來這塊抹布,那個旅客已然報了必死的決心,他個人的帽子,手套,甚至襪子,都可以使他迅速吞食而窒息而亡。這就是說,我們的客運工作是很難干的,一方面我們要降低突發(fā)事件中旅客的傷害和自我傷害率,可另一方面,我們又沒有限制旅客人身自由的權(quán)利?;蛟S,我們的應(yīng)變能力再強一些,能夠在第一時間奪下旅客手中的抹布,可能就會阻止這一悲劇的發(fā)生,起碼旅客不會死在我們車上。哦,小周也不要因為這件事而太過自責(zé),你們還年輕,經(jīng)見的事情還少,有些事情又是避免不了的?!膘桕犻L接過了話茬兒:“嗯,一個是應(yīng)變能力,另一個,我想和大家一起分析一下造成這名旅客自殺的心理因素,那就是他賭博之后的沮喪,是他的前期不當(dāng)行為徹底殺死了自己!從身份信息來看,這名旅客還不到三十歲,我就是想說,我們每經(jīng)歷一件事,都應(yīng)該認(rèn)真地反思一下,我想通過這件事,你們都該看到賭博的危害,希望大家遠(yuǎn)離那些歪風(fēng)邪氣的東西!希望你們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關(guān)于那天車上生寶寶的事只是順便提了一下,柳車長說這種事情常遇,所以車上備有產(chǎn)包,順產(chǎn)的還能對付,其他情況可就沒轍了,這出門在外的,真希望那些快生的產(chǎn)婦不要跑來跑去的,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當(dāng)兒戲。

宋柳就想起了那天生寶寶的產(chǎn)婦流了那么多的血,事后拖了好幾遍地,淘洗拖布的水還是紅的,朵朵跑過去看了幾眼,也嚇得夠嗆,因為之前從沒想過媽媽生自己的場景,現(xiàn)在看來,可真是要命呢!回到家里,放了皮箱,朵朵就徑直走過去給了媽媽一個大大的吻,老媽被她吻得莫名其妙:“吃錯藥啦你?”朵朵一臉真誠地拉過媽媽的手:“媽,謝謝你生了我!”老媽更加莫名其妙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朵朵眼睛里就有了瑩瑩的淚光:“媽,原來生寶寶那么血腥呢!這趟車我們車廂有個旅客把寶寶生在了車上,留了好多血,那叫喊的聲音啊,特嚇人!我看都不敢看,媽,你真?zhèn)ゴ?!謝謝你生了我!”媽媽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臉:“傻孩子,謝什么呀?我們還要感謝老天,送給我們一個這么乖巧懂事的女兒呢!”那天娘兒倆聊了很多,朵朵也才終于知道了自己出生時的一段感人故事:那時朵朵的爸爸是火車司機,媽媽就快生朵朵了,可是鐵路是半軍事化單位,哪能隨便請假??!有臨產(chǎn)跡象的那天朵朵的爸爸已經(jīng)出車了,那些年,哪有手機啊,連個傳呼機都沒有,朵朵媽媽挎?zhèn)€包,扭扭噠噠地自己走到醫(yī)院去了。大夫問怎么就自己,朵朵媽媽不好意思地說丈夫上班了,大夫聽了氣不打一處來:“什么人啦?老婆生孩子還要上班,這到底是錢重要啊還是人重要?”而在線路上的爸爸又何嘗不牽掛呢,當(dāng)時朵朵爸爸開的是貨運列車,除上水站和會車站都是不停的,可那天一個小站要了一個一分鐘的點兒,值班員跑到機車處,踮著腳尖遞上去一張紙條:順產(chǎn),母女平安。那一刻,朵朵的爸爸把臉埋在一雙大手里,哭出了聲,他站起來,沖著站臺上的值班員鄭重地敬了一個禮!

講到這兒,朵朵和她的媽媽都哭了,朵朵的媽媽邊擦眼淚邊幽幽地說:“其實啊,鐵路的工作最不好干了,人命關(guān)天的事啊,一點兒都馬虎不得,我當(dāng)年就想啊,以后孩子大了,說啥也不讓她干這鐵路上的活兒,唉!這都是命?。∧銋s偏偏考了這么個學(xué)校,唉!”朵朵摟著媽媽的肩膀:“媽,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也爭取當(dāng)個什么什么媽?!薄班牛俊倍涠涞膵寢岓@詫地望著她,“你找對象了?”朵朵知道媽媽理解錯了:“不是啦!您不懂,我們的隊長呢,大家都暗中叫她扈媽,我們的車長,大家背地里都叫她柳媽,這我要是在業(yè)務(wù)練功比賽中考個第一啊第二的,沒準(zhǔn)也能弄個啥媽當(dāng)當(dāng)吧?”還沒說完呢自己就咯咯咯地笑了,媽媽也被她逗得笑了起來:“可別沒正行的,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這要是還沒結(jié)婚就當(dāng)了媽,以后看你還怎么嫁得出去?!蹦飩z一邊說笑,一邊翻看著以前的照片,嘖嘖嘖地感嘆,時間過得太快了!

趙淑婷在回去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跟四哥請了假跑去看丁爺爺了,丁爺爺和丁奶奶正在屋里看電視呢,見是她來了感覺挺吃驚的。趙淑婷也不見外,脫了外衣就收拾起了家,把沙發(fā)上的臟衣服收羅到一塊兒泡在一個大盆里,丁奶奶不好意思了:“姑娘,不用,衣服我能洗,有個小洗衣機呢,攪吧攪吧就行,你能來看看就挺好了,你上班也怪累的,可別再干活兒了。”趙淑婷分分鐘就把地拖干凈了:“沒事兒,我不怕累,我家農(nóng)村的,地里的活兒比這累多了我都能干,這點活兒算啥呀!”丁奶奶倒了一杯水給趙淑婷:“來,歇歇吧!這姑娘,真麻利。你多大啦?在哪工作啊?”趙淑婷就一邊洗衣服一邊跟丁奶奶嘮嗑,結(jié)果老家還都是東北吉林的。中午的時候趙淑婷給二老做了手搟面片兒,青的菠菜,紅的西紅柿,黃的絲絲縷縷的雞蛋絲,二老吃得不住地點頭稱贊。一連三天趙淑婷都是早上去了晚上再回去,把丁爺爺家的玻璃也擦了個锃亮,該洗的該涮的都清理得頭頭是道,把個丁奶奶樂得嘴都合不攏。晚間的時候四嫂不無擔(dān)心地悄悄問趙淑婷:“你不是說沒事了嗎?莫不是又被訛上了吧?”趙淑婷呵呵呵地笑著:“四嫂,別把人都想得那么壞,人家不訛,咱自己也得差不多點兒啊,把人家胳膊撞得都裂縫了,幫著干些活兒總是應(yīng)該的吧?!彼母缫粋€勁地點頭:“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做人不能沒良心,他家要是有扛重物的活兒,我和你四嫂就去?!?/p>

扛重物的活兒還真是沒有,可瑣碎的活兒卻是不少,趙淑婷休班了就這么去丁爺爺家干活兒,轉(zhuǎn)眼就跑了十幾個來回。那天要走的時候丁奶奶就試探地問她能不能搬來這兒住,一來離車站近些,二來三室的房子正好住得開,省得上下班跑那么遠(yuǎn)的路,最后丁奶奶不好意思地說如果能來可以給她補償一份工資,趙淑婷急忙擺手:“那可不用,那就說定了,我在這兒白吃白住,休班兒的時候家務(wù)我全包了,工資我可不要?!彼母鐑煽趦候T了一個平板三輪兒幫趙淑婷把東西送了過來,揮手告別的時候三個人都哭了。丁爺爺和丁奶奶幫著趙淑婷把四哥兩口兒送出了老遠(yuǎn),丁奶奶感慨地說:“兩好擱一好,這說明你們都是重情義、講義氣的人。這樣的人走在社會上,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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