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威
又到了寫專欄的時候,這是一個月過去的標志。而在各種年度評選如火如荼的時候,這是一年過去的標志。過去的兩年中,雖然沒有年度總結這樣的硬性任務,但是自己還是忍不住煞有介事地總結和展望一番,最主要的是,借機大大地感慨一番。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熱鬧的關頭,由于身在國外的緣故,就年復一年地錯過了。不過,國外有國外的好處,他們每年的圣誕本來就像我們的春節(jié)一樣隆重,滿街的燈火燦爛,加上披上彩裝的圣誕樹,更加溫暖和親切。每一年,我也要置辦一番,買來一棵真的諾曼底長大的圣誕樹,掛上彩燈,盡管其實我大抵享受不到這樣的氛圍。過去十年的圣誕節(jié),我?guī)缀醵际呛蛢鹤右黄鹪诨﹫龆冗^的。而圣誕之后,我就要像候鳥一樣飛往達喀爾的起點了。
那是夢開始的地方!我還記得第一次報道達喀爾是在2003年底,那時候我對于這項賽事幾乎一無所知。雖然,我很報料地承認,我和組委會都在一個樓里辦公。這個樓里還有另外一個更有名的組委會,那就是環(huán)法自行車。這是兩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賽事,也只能是這些空想出了社會主義的法國佬兒才能說做就做,當年多么二的一群人,成就了后來多么傳奇的故事。
那一年,我查閱了很多資料,就像打開了一扇寶藏的大門。對于那一群和我每天在一個食堂吃飯的哥們,心里驟然間充滿了敬意。我就開始幻想,什么時候,我可以加入到這個勇敢的行列,在撒哈拉沙漠乃至于整個非洲大陸上縱情穿越?
這是一個多么奢侈的愿望啊!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我提出了這個要求的時候,鑒于達到了6位數(shù)的報名費,讓當時老板猶豫萬分。但是當我回法國前一天,他還是批準了我的計劃,并且很感慨地說:“有些賽事,我們的讀者需要我們的報道;有些賽事,我們需要用來引導我們的讀者?!?/p>
從此之后,整整十年的時間,我的生活幾乎和這項賽事連在了一起。2005年,我在上?;I辦了達喀爾拉力賽在中國的第一屆推廣會,并且正式成為這項賽事在中國的聯(lián)絡人,正式站在了中國汽車越野的最前沿。這么說一點都不夸張,因為差不多最好的車手和車隊都參加了達喀爾,并且以參加達喀爾為榮。
更為準確地說,很多人都是以參加過達喀爾,并且取得過怎樣的名次為榮,而不是對于這樣的挑戰(zhàn),感受到磁石般的吸引力。這沒有什么好奇怪的,就像我一樣,這個世界上多的都是沽名釣譽和葉公好龍之徒。真的在黃沙彌漫之中,敢于像唐吉坷德一樣沖上去的哥們還真是屈指可數(shù)。也許,因為這個緣故,我有了很多朋友,也因為這個緣故,我知道有很多朋友僅僅是貌似而已。
這是一個多么殘酷的現(xiàn)實!更為殘酷的是,這個帶著理想主義情結的賽事,最終也無法在那塊世界上最蠻荒的大路上舉辦了。我們生活在一個和平了太久的年代,雖然沒有大型的戰(zhàn)爭,但是基地組織這樣的病毒卻讓整個文明世界都找不到藥方。具體到非洲,2008年的里斯本,賽事在即,法國和西班牙政府臨時叫停,最終比賽取消。在非洲生長,并且打著非洲胎記的達喀爾拉力賽并沒有由此消失,在另外一塊大陸上,甚至迸發(fā)出了更強的生命力。
從2009年第一次踏上南美大陸的新鮮,到2015年再次回到了阿根廷和智利的老線路上,我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比賽缺乏新意,更不要說那種冒險精神和那種極限挑戰(zhàn)了。這是怎樣一塊富足的大陸啊,這是怎樣漂亮的風景啊,這是怎樣熱情地人群啊,也難怪,組委會獲得了怎樣的歡迎,獲得了怎樣的影響力,還有現(xiàn)實的經(jīng)濟收益。
一個人,從貧窮變得富有,這不是一個壞事。不過,從此之后,他必須小心翼翼,必須維護這個富有的階層的所有利益,于是,他也就不得不喪失了勇氣,拄起文明的拐杖,不得不變得文明起來。所有的烽煙變得更加道具,所有的角逐更加像一場廠商的游戲,車手們迎接不再是可以吞噬他們的浩瀚大漠,而是可以精確計算的公式。
差不多所有的運動項目都經(jīng)歷了這樣的過程,比如世界杯,比如奧運會,比如歐洲杯。看起來越來越美,但是如果深入其中,那一群逐利的群像,真的就像黃丹丹說的那樣,面目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