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淮
潘某在D市小有名氣,除了市國土局局長,還有不少頭銜:市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書法藝術研究會會員、翰墨書法院院士。他的作品曾多次在國內(nèi)書法大賽中獲獎,而且頭腦靈活,心思縝密,被稱為“才子”。
壓在潘某手里的文件是綠珠房地產(chǎn)公司辦理國有土地使用證的申請材料,盡管該公司通過招、拍、掛拿到了市區(qū)的一塊建設用地,繳納了國有土地轉(zhuǎn)讓使用金,但是早一天、晚一天辦證則是局長說了算。昨天綠珠房地產(chǎn)公司給潘某送了2萬元,潘某答應今天就辦,不能毀了信譽,事情再忙也要將這個文件批出去。
潘某批完了文件,將要出辦公室,宏都房地產(chǎn)公司老板趙某敲門進來。趙某從手提包里掏出一個紙包,放在潘某的辦公桌上,說:“金貿(mào)開發(fā)區(qū)的那塊地多虧了您幫忙,這是點小意思?!奔埌锩婷黠@是錢,潘某也沒有推辭,順手就放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說:“你太客氣了。我馬上有個會,有什么事要辦,改天再說?!焙甓挤康禺a(chǎn)公司是在潘某一手扶持下發(fā)展壯大起來的,近年在D市做得風生水起,鬧市區(qū)的十字路口以及高速公路沿線都有該公司開發(fā)的樓盤廣告。在此之前,趙某曾多次給潘某送現(xiàn)金,共14萬元。
在市書法家協(xié)會年會發(fā)言完畢,潘某就急匆匆離開了會場。他惦記著趙某送的那包錢,放在辦公室總有些不放心。進入辦公樓樓道,他看見一個人手里拿著提包,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四處張望。潘某喊住了他,警惕地問道:“你找誰?”“我,我找局長。”這人神色有些慌張,但很快鎮(zhèn)靜下來。“找他有事嗎?”“我老板叫我找他。”“你老板是誰?”“宏都公司的,”這人稍有支吾后說道,“張總叫我來的。”“宏都公司有張總嗎?”潘某頓時生疑,將要喊人,這人又改口道:“是趙總。我過去的老板姓張,我剛到宏都公司。”潘某瞪了他一會兒,有些不高興地說:“回去告訴趙總,有事讓他自己來。”
潘某開門進屋,感到門鎖有些異樣,也沒有多在意,直奔辦公桌拉開抽屜,馬上傻了眼:裝錢的紙包不翼而飛!他馬上想到剛才的那個人,想叫大門口的保安攔住他,轉(zhuǎn)念一想不妥,如果事情宣揚出去,很可能壞事。他在辦公室里轉(zhuǎn)圈思考了幾分鐘后,打電話叫來了趙某。
“你拿來的紙包里是多少?”潘某問道。“5萬元。出什么事了?”趙某發(fā)現(xiàn)潘某神色不對,關切地問道?!澳阕吆?,又派人來找過我嗎?”潘某問話中有埋怨的意思?!皼]有呀!我知道你上午開會不在辦公室?!壁w某有些驚訝?!澳前X沒有了。”潘某顯得非常懊惱?!罢匈\了?”趙某一臉驚愕,聲音有些大,話音未落,潘某做個手勢,讓他小點聲?!摆s緊報警吧?”趙某壓低聲音說。“不行。如果報警,辦公室丟錢的事必然泄漏出去,外界會有不好的議論?!迸四硴u搖頭,又說:“如果不報警,以后小偷在其他地方作案被抓后供了出來影響更加不好?!薄澳窃趺崔k呢?”趙某顯得有些著急。潘某沉思一會兒,說道:“還是報警比較好,就說是你給我買書法的錢。”趙某恭維道:“您的腦子真好用,就這么辦?!薄安贿^,”潘某說,“你的錢是白送了?!壁w某一怔,繼而明白了潘某的意思。“我會給您補上。”趙某嘴里這么說,心里卻不是滋味。
下午上班后不久,潘某就向公安派出所報案。公安干警迅速出動,勘驗了現(xiàn)場,就資金來源分別詢問了潘某和趙某。根據(jù)事發(fā)地附近的監(jiān)控錄像,公安部門很快鎖定了犯罪嫌疑人,沒過幾天,就抓獲了盜賊,追回了被盜的5萬元。此外,趙某又補送了5萬元。潘某為此洋洋自得,但他做夢也沒想到,幾天后就接到了電話通知:“請馬上去趟市紀委,紀委的工作人員要與你談話。”
“你辦公室的錢是哪來的?”老紀問話不緊不慢?!笆呛甓脊沮w某買書法的錢?!迸四成裆匀舻卮鸬馈!澳阗u給他的是什么樣的書法?”老紀慢條斯理地問。潘某一怔,心里想:壞了,當時沒給趙某一幅書法!剛才沒來得及與趙某見面,只是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里也不便多說,只是告訴他省紀委來人了,要按照以前說好的說,不知道趙某會不會跟省紀委的人說沒有給他書法。不過,熟人之間過手物品并不一定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先交錢,后給書法也是可以的。想到此,潘某對老紀說:“他是想要一幅8平方尺的楷體橫幅,寫起來很費時間,他堅持先交錢,寫好后再給他字?!崩霞o點點頭,好像認可潘某的解釋,然后將眼光望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這時,有人敲門進來。見到老紀就說:“趙某說……”未等來人說下去,老紀做了個制止的手勢,然后拍拍正在寫筆錄的小王肩膀,與來人走出門去。潘某將來人與老紀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他想聽他們在門外說些什么,但因隔得遠也聽不見。他想挪動一下位置,卻發(fā)現(xiàn)小王正在盯著他,只好放棄這種努力。
過了不久,老紀進來,面無表情地對潘某說:“你說的與趙某說的不一樣?!迸四陈牭竭@話開始緊張起來,回答買什么樣的書法確實沒有跟趙某事先商量過,不過,可以說成當時聽錯了或者記錯了。但是,如果趙某把真實情況說了出來,可就不好辦了。潘某看看老紀,想等老紀說出趙某是怎么說的,自己好進行辯解。
正當潘某思前想后,理不出頭緒時,又有人敲門進來,跟老紀說了一句耳語,老紀跟他走了出去。這個人的出現(xiàn),讓潘某非常震驚:這不是抓住小偷的陳警官嗎?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要跟老紀說些什么?那個盜竊案不是已經(jīng)結案了嗎?難道說小偷又說出了什么新的情況?潘某想,小偷在辦公室里偷的除了那5萬元錢,不應該有其他的東西。有本銀行存折,平時是鎖在文件保密柜里的,來了小偷后自己特地檢查過,保密柜的鎖仍然完好,存折還在,且綠珠房地產(chǎn)公司此前送的2萬元也在。想到此,潘某雖思緒雜亂,但顯然增添了幾分自信。
“你辦公室里放了多少現(xiàn)金?”老紀回來后問道?!熬褪勤w某買書法的5萬元。”潘某不明白老紀為什么問這個問題?!澳阏f的與小偷說的不一樣。”老紀搖搖頭。這時潘某更加迷茫了,怎么會與小偷說的不一樣,小偷在辦公室發(fā)現(xiàn)了什么?潘某突然想起小偷手里裝得鼓鼓囊囊的手提包,里面除了5萬元錢,似乎還裝了些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希望你能說實話,把別人給你多少錢的事說清楚?!甭牭嚼霞o這樣說,潘某好像又有些明白了。紀委調(diào)查的應當就是這5萬元,如果小偷還偷了其他物品,也應當與這5萬元有關,這5萬元的用途是跟趙某商議好的,無論如何也不能改口。想到這里,潘某答道:“我已經(jīng)說過了,就是趙某給了5萬元,是用來買書法的?!薄澳闩c趙某和小偷說的都不一樣。”老紀仍然搖搖頭,卻加重了語氣。老紀為什么把趙某與小偷說在一起呢?潘某突然想到,當時小偷說他是宏都公司的,是趙某讓他來的,難道小偷與趙某有關系,或者就是趙某派來的?但轉(zhuǎn)念一想,為了5萬元,堂堂房地產(chǎn)公司老板與一個小偷聯(lián)合,是絕對不可能的。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現(xiàn)在是你說清問題的最好時機,希望你能夠把握住機會?!崩霞o神情嚴肅地催促道?!拔?,我不知道,”潘某想說我不知道你要我說什么,又覺得不妥,改口道:“我說的都是實話?!薄澳阏f的與其他人說的不一樣,如果他們說的是事實,你就會失去主動交代問題的機會。”老紀的話開始多了起來,神情卻更加嚴肅。潘某這時感到了一種強大的壓力,思想斗爭非常激烈。他想,如果不說實話,肯定過不了這一關,而且趙某很可能已經(jīng)說出了真實的情況,此外小偷還可能提供了其他的證據(jù)……
長時間的沉默后,潘某試探地問道:“趙某是怎么說的?”“你應該知道趙某會怎么說,現(xiàn)在的關鍵是你怎么說?!崩霞o提醒道?!摆w某說要感謝我,我當時真的想給他寫一幅書法?!迸四骋ба?,囁嚅地說。“還有呢?”老紀不動聲色,好像對潘某的交代并不滿意?!?萬元被偷了,趙某又補給了5萬元。”潘某更加吞吞吐吐?!斑€有呢?”老紀仍不滿意?!斑€有,沒有了?!迸四炒诡^喪氣地說。“說說2萬元的事吧?!崩霞o緩緩地說。“你們怎么會知道?”潘某大驚失色,脫口而出。
原來,小偷剛進潘某的辦公室,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開始小偷沒有管它,誰知電話鈴響個不停,攪得小偷心煩意亂。小偷拿起聽筒,放在一邊,自顧自地翻箱倒柜,并不想接電話。但是聽筒里的聲音很大:“潘局長嗎?我是綠珠公司老岳!”出于好奇,小偷拿起電話,“嗯”了一聲。聽到對方說:“昨天我叫人給您送了2萬元,收到了吧?”小偷“噢”了一聲,就把電話放了,然后專心致志地找那2萬元,不料卻找到了5萬元。在公安派出所,小偷并沒有交代接電話的事,直到老紀奉命調(diào)查潘某涉嫌受賄的問題,在看守所找小偷核實辦公室丟錢的事才了解到。至于小偷被潘某撞見,為何說是宏都公司派來的。小偷解釋說,大街上到處是宏都房地產(chǎn)公司廣告,該公司肯定與國土局有聯(lián)系,而公司老板的姓,則是他根據(jù)百家姓的前幾位瞎蒙的。
做賊者往往心虛,貪腐者通常多疑。就這樣,老紀通過增加一些動態(tài)表象,刻意安排其他辦案人員和陳警官先后去談話的房間,給潘某一個想象的空間,讓其瞻前顧后、疑慮重重,最后利用小偷提供的2萬元的線索撬開了潘某索賄受賄的黑暗之箱。“才子”局長潘某最終受到了法紀的嚴厲處罰,幾十年的名譽和地位也毀于一旦。H
老紀的話
潘某有“才子”之譽,本來靠努力工作可體現(xiàn)人生的價值;憑一技之長可得到人們的尊重。但他用手中的權力去換取金錢,心里從此不再安寧,患上了一種自負、多疑、多慮癥。治療這種病,需要動手術,如要徹底治愈,必須洗心革面,杜絕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