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雷

北京城里的燕子越來越少了。

念舊的老人常說，以前一進四月，燕子就進城了，有樸素的雨燕，也有紅棕色脖子的家燕。

頭一批進城的燕子，先是在城門洞里穿梭著，呢喃著，仿佛在給城頭上供著的關(guān)老爺和城隍爺請安。

二位爺肯定樂得合不攏嘴，所以先到的燕子就舍不得離開了，干脆在城門洞里或是城樓上筑了巢，陪起二位爺來。

后到的燕子，先是穿過城門洞，給二位爺請了安，然后有的飛到寺廟道觀寬敞的屋檐下，有的飛到巍峨的古塔上，還有的飛進四合院里。

它們上下翻飛，就像一大群頭一次進城的孩子，看什么都新鮮，瞅什么都稀罕。

其實最先發(fā)現(xiàn)燕子進城的，不是北京的居民，而是他們家里的狗和貓。

四合院里的一只黃狗望著突然飛進來的一對燕子，緊張地吠著。

燕子以極快的速度掠過黃狗的腦袋，像在打著招呼：“大黃，不認識我們了？我們是燕兒啊?！?/p>

也許這親昵的動作讓黃狗想起去年在自家屋檐下筑巢的燕子。于是黃狗閉了嘴，仰著頭，熱情地搖起了尾巴。見黃狗認出了自己，燕子更高興了，它倆飛得更低了，貼著地面向酣睡的白貓飛去，一前一后掠過白貓立著的耳朵，想要喚醒白貓：“小白，起床啦?！?/p>

也許是被燕子攪了美夢，白貓抖了抖耳朵，生氣地站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然后撲向燕子。

燕子靈巧地躲閃著，僅兩個回合，白貓就收了手，它“喵喵”地叫了兩聲，算是打過招呼，再次懶洋洋地臥了下來。

白貓也認出了這對比自己更敏捷的家伙。

“這大清早的，瞎叫喚什么？”主人揉著惺忪的睡眼，打著哈欠，推門從屋里走了出來，訓(xùn)斥著黃狗和白貓。

主人話音未落，就感覺到一陣風(fēng)從頭頂擦過，他下意識地一低頭再一抬頭。

頭頂上響起一陣呢喃，燕子率先給主人請安了。

主人立馬由剛才的惱變成了樂，他欣喜地朝屋里大聲喊著：“燕兒回來啦！”

于是，院子里熱鬧起來。大家都從屋里沖了出來，是那么歡喜，如同迎接遠道歸來的親人。

男孩兒仰著頭，像是在匯報：“今年剛開春兒的時候，翻修屋頂，我特意囑咐那幫小子，別手欠，碰了燕兒的窩?！?/p>

女孩兒則細聲細氣：“燕兒能來咱家做窩，那是咱家的福分?！?/p>

燕子激動地在大家頭頂上穿梭著，呢喃著，像是在給善良的人們致謝。燕子就這樣和街坊鄰居們歡快地打著招呼。

街坊鄰居也有眼紅的，尤其是那幫孩子們，他們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家空蕩蕩的屋檐，期盼著新成家的燕子快來筑巢。

也許是燕子不喜歡北京了吧？

反正北京城里的燕子越來越少了。

四合院里的那對燕兒也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