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年
放眼花鳥畫壇,可謂百花齊放,競勝爭妍,一片繁榮景象。但是也有美中不足,一是開拓視覺表現(xiàn)者眾,關心精神意蘊者寡。二是工筆頗多,寫意較少。三是在寫意畫中,大膽破格而求新的多,深究理法而重視質量的少。但在“70后”年富力強的畫家中,劉海勇是一名深究理法又在精神層面致力的寫意花烏畫家。
他出生于浙江樂清,自幼愛畫,少年時代已臨摹《芥子園畫傳》,學習黃秋園山水,摹習顏體書法。進入溫師美術系以后,更遍學中國畫、油畫、版畫、設計和王羲之、米芾書法,進入高年級則主攻花鳥,師從潘天壽的弟子葉玉昶,既研習宋人的工筆,也學習任伯年的兼工帶寫一路,從此走上了花鳥畫之路。
工作幾年之后,他考取了中國美術學院的研究生,繼續(xù)研究花鳥畫,既師從于畫風清麗溫情的徐家昌,又兼學風格森秀蒼厚的馬其寬。他從宋人的工筆花鳥和文同墨竹筑基,小寫意由陸抑非而任伯年而華新羅,大寫意由諸樂三而吳昌碩。留校任教以后,仍畫兼工帶寫,打通逸宕與蒼潤,形神兼?zhèn)洌逍码h逸,漸有自家風貌,不斷獲得獎項。
我認識海勇,始于他來中央美術學院讀博,他的專業(yè)導師是張立辰先生,我受命擔任他的論文導師。在日常接觸中,我發(fā)現(xiàn)他有著很強的傳承文脈的使命感,學習異常主動。一是對于中國寫意畫理法,一天比一天自覺,尤其能深入領會張立辰的意象造型論、筆墨結構論、黑白韜略論、兩度神化論與順掌合掌論,也能學習張先生開發(fā)水墨功能的經驗,切實地應用在自己的藝術實踐中。不少習作,頗能得張立辰藝術的個中三昧。
二是他隨時不忘學習求教。也許,他早就讀過我的一些文章,特別是關于花鳥畫傳承發(fā)展的文章,注意過我的一些意見,所以不管是在旅行中的客舍,還是在行進的車中,他都會主動提出一連串的問題,不斷追問,不斷錄音。記得在交談中,他對于寫意花鳥畫的時空問題,畫外意與書寫性問題,筆墨結構背后的精神內涵問題,寫意畫的自娛與娛人問題,都表示了極大的興趣,給予了由衷的關注。
讀博以來,海勇的藝術出現(xiàn)了明顯的跨越。兼工帶寫的小寫意風貌,開始向“真放本精微”的大寫意邁進,整體感、節(jié)奏感和即興感都加強了。本來的清新雋逸,變得不乏韻厚氣蒼:原有的活潑生機,變成了充沛活力;平面空間的不等分割,顯現(xiàn)了虛實開合的神妙:成團成簇的花果布列,洋溢著“真體內充”的元氣。更為可喜的是,他的優(yōu)秀作品,已能發(fā)掘個人情性:于雄放中時見蕭散,在蒼厚中不乏雋爽,真氣彌漫中亦見繁華滿目。
他更大的進步,在于致力精神性的追尋。他自己也說:“原來狀物的筆墨情趣,轉向了寫心的探索。”最明顯的例子,是博士生畢業(yè)創(chuàng)作 《二十四詩品印象系列》。他在系列作品中,不但借助詩品的意境和境界,啟發(fā)富于視覺記憶的生活感受,調動西湖西溪或家鄉(xiāng)雁蕩四時花木蔬果的“登臨覽物之有得”,聯(lián)系自己的情感經驗,構筑畫中情景,發(fā)揮遷想妙得,以不同的筆墨造境,寄托感情,抒寫畫外之意。
《天風泠泠水波濺減》中的秋葵,雖屹立霜風之中,卻如俊拔少年、意氣風發(fā)。《相遇殊野相言彌親》中的雙鴨眠沙,互相取暖,“相言彌親”?!秳P風自南吹吾棘薪》與其說取材于黃鉞畫品,毋寧說以《詩經·凱風》立意。圖中小鳥,立于柳樹高枝,極目遠望。其畫外題記日:“去歲吾母親身患重疾……須愈后靜養(yǎng),但為了家中老少生計,任在勞碌,吾今客居京華求學而每憶母親,不禁心酸,愿化作只鳥,高立枝頭,時時回望,時時顧盼,以慰母心?!币黄酀媲?,通過焦墨枯筆的表現(xiàn),飛翔于千里之外。
海勇年富力強,不僅志存高遠,而且也清醒地規(guī)劃了前進方向。他說,他將繼續(xù)探索寫意花鳥畫的精神表現(xiàn),為增加象外意,而在生活、自然、讀書中蒙養(yǎng),在領悟前人智慧中精進。為了提高筆墨的藝術質量,他將在書法藝術的抒寫過程中發(fā)掘其“形其哀樂”的表意因子,擴大表現(xiàn)力的筆墨語匯,創(chuàng)造更適合個人性情的筆墨結構。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他還會有更大的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