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朋
《急就篇》《千字文》是我國古代識字類童蒙讀物的代表作,在古代社會中流傳甚廣,影響至巨。作為出土文獻之一大宗——吐魯番出土文書中也有不少的《急就篇》《千字文》抄本留存;時代稍晚的,黑水城遺址所出漢文文獻中也有《千字文》抄本出現(xiàn)。對于這些抄本,學(xué)者多有關(guān)注,也有一定數(shù)量的研究成果發(fā)表。但因吐魯番文書、黑水城文書均為出土文書,其發(fā)掘時間、公開日期先后不一,因此,仍有一定量的《急就篇》《千字文》抄本未為前輩學(xué)者所留意。筆者在研閱德國和日本所藏吐魯番文書、俄藏和我國所藏黑水城文書過程中,陸續(xù)有所發(fā)現(xiàn),將它們與前人的成果加以比對,知部分殘片雖前人已認(rèn)定,但仍有進一步研討的必要。故筆者在前人基礎(chǔ)上,結(jié)合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將這些內(nèi)容略加梳理,整理成文,以示同好。
1.Ch407V(T Ⅱ 2024)。殘片,首尾及上下均殘。正背兩面書,正面存5行,所抄為(《大般涅槃經(jīng)》第7卷之文字;背面存殘文3行,《吐魯番文書總目(歐美收藏卷)》[下稱“(《總目(歐美卷)》”]擬題“殘文”[榮新江:《吐魯番文書總目(歐美收藏卷)》,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今由國際敦煌項目(The International DunhuangProject,下稱“IDP”)得見本號圖版。其背面所存文字,從右至左依次為“??延年?”“??步昌周?”“??????”。由殘存的“延年”“步昌”等字看頗似人名用字,我們由漢代童蒙字書《急就篇》中找到“宋延年,鄭子方;衛(wèi)益壽,史步昌;周千秋,趙孺卿;爰展世,高辟兵”等人名字句。我們?nèi)魧⑸弦都本推分凶窒录酉庐嬀€的部分與本殘片殘存文字加以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顯然它們即本殘片背面所抄之文字的來源,故本殘片背面之文字當(dāng)定名為(《急就篇》。(圖1)
2.Ch2612。本號轄首尾及上下均殘的殘片2片,正背兩面書。正背面之文字,《總目(歐美卷)》均擬題“佛典殘片”。今據(jù)IDP所載圖版的書風(fēng)與字體來看,2片當(dāng)出自同一人所抄的同一寫卷,經(jīng)進一步研判,發(fā)現(xiàn)它們可以綴合,二者銜接處密合(圖2)。綴合后,正面存殘文3行,從右至左依次為:“??實??”“??(佛)會愛緣推??”“??????”;背面亦存殘文3行,其中左側(cè)1行僅存2至3個字的右端殘跡,余2行所存由右至左依次為“?????賴及?”“?四大五常恭??”。通過綴合后的錄文,我們可知殘片正面為某佛經(jīng)之殘文。但殘片背面所存之文字所述不似佛經(jīng),經(jīng)進一步考察,我們發(fā)現(xiàn)其實為《千字文》“化被草木,賴及萬方。蓋此身發(fā),四大五常。恭惟鞠養(yǎng),豈敢毀傷”等句之殘文,故本殘片背面之文字當(dāng)定名為《千字文》。其中“惟”字,由本殘片所存殘跡來看似作“維”,“惟”“維”二字古書?;煊脽o別。
3.Ch1234R(T Ⅲ T 418)+Ch3457R(T Ⅲ 2034)
(1)Ch1234R(T Ⅲ T 418)。殘片,首尾及上下均殘,正背兩面書。正面所存文字內(nèi)容不一,其中有楷書殘西州戶籍2行;另有學(xué)童利用廢棄戶籍所抄《千字文》習(xí)字兩種,一為墨書“遐”字2行、“邇”字3行,一為朱書“與”字2行。背面所抄為某佛典之殘文。
(2)Ch3457R(T Ⅲ 2034)。殘片,首尾及上下均殘,正背兩面書。正面所存文字,亦屬于不同的內(nèi)容,一為楷書殘西州戶籍3行;一為學(xué)童利用廢棄戶籍所抄《千字文》習(xí)字。《千字文》習(xí)字,亦分朱墨兩色,其中墨書“邇”字1行、“壹”字3行,朱書“敬”字2行、“孝”字1行。卷背為某佛典之殘文。
以上兩殘片正背面所存文字頗具一致性;再由抄寫模式看,均是分朱墨兩色抄寫。經(jīng)筆者進一步比對,發(fā)現(xiàn)二者可以綴合,銜接處基本吻合,綴合后右起第4行分屬于兩殘片的“邇”字習(xí)字基本完整。(圖3)
4.大谷4318。本號統(tǒng)轄大小不一的殘片47片,《大谷文書集成(二)》(下稱“《集成二》”)擬題“佛典極小片群(四七片)”亦未逐一擬題,將47片擬題為“佛教文書殘小片”。以上諸殘片《集成(二)》均未提供圖版,其中第9片,《集成(二)》說明文字僅存“豈山”“敢敢□”等文字2行。今由IDP數(shù)據(jù)庫得見本號第9片的圖版,發(fā)現(xiàn)《集成(二)》所說“豈山”“敢敢□”等字為本片正面所存文字之一部分。除此而外,本片正面尚存朱筆抄寫的“致”字習(xí)字2行;背面存殘文3行,多殘缺不全,其中完整者有第2行的“入”字和第3行的“月”字。今據(jù)IDP所載之圖版來看,本片正面之文字并非佛教文書,乃兒童習(xí)字。其抄寫模式與上文論及的德藏Ch1234(TⅢ T 418)、Ch3457(T Ⅲ 2034)正面之《千字文》習(xí)字的抄寫模式相同,均是分朱墨兩色抄寫。就其所抄寫“豈”“敢”“致”等字而言,《千字文》恰好有“豈敢毀傷”“云騰致雨”等句,故本殘片正面之文字亦當(dāng)為(《千字文》習(xí)字。又,本殘片與上文論及的Ch1234(T Ⅲ T 418)、Ch3457(T Ⅲ 2034)殘片,書風(fēng)相近,字體相似,正背面所抄文字也具有一致性(如三片中均有一面抄朱墨兩色書寫的《千字文》習(xí)字,且均是朱書習(xí)字書寫在先,墨書習(xí)字書寫在后,因而形成部分墨書文字筆畫疊加于朱書文字之上),頗疑本殘片與Ch1234(T Ⅲ T 418)、Ch3457(T Ⅲ 2034)來自同一寫卷,然中間有殘缺,無法直接綴合。(圖4)
5.大谷10461(A)。大谷10461號轄殘片2片。其中1片,存殘文3行,從右至左,依次為:第1行僅存“樂”字1字;第2行存“夫?(唱)”2字;第3行存某2字殘跡,上字存字形右部,下字僅存上端殘跡。本殘片,(《大谷文書集成(四)》(下稱“《集成(四)》”)編號為大谷10461(A),擬題“性質(zhì)不明文獻斷片”。另有1片,僅存某1字的殘跡,亦題“性質(zhì)不明文獻斷片”(同上)。今由大谷10461(A)號殘存的“樂”“夫?(唱)”及第3行第1字所存的頗類“者”字來看,這些文字當(dāng)出自《千字文》,《千字文》有“樂殊貴賤,禮別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婦隨。外受傅訓(xùn),入奉母儀。諸姑伯叔,猶子比兒”等句,可參,故大谷10461(A)當(dāng)定題為《千字文》。又,細(xì)審本號之字體與筆者此前曾經(jīng)綴合的大谷10293(A)+10293(C)+3550+3575+3576+3578+398 1+3313+3686+3581等殘片綴合而成的殘本之字體甚似,試比較大谷10461(A)號“夫”字與大谷3575號“仁”字所含的“二”形筆畫的寫法、大谷10461(A)號“樂”字繁體字形“樂”所含“白”字與大谷3575號“伯”字殘存的“白”字左半的寫法。由以上比較,我們可以看出2殘片中相同或相近的筆畫的寫法基本一致,它們當(dāng)出自同一人之手。復(fù)由行款來看,大谷10461(A)號,補齊殘缺后,可知其每行抄12字,這與大谷10293(A)+10293(C)+3550等10殘片綴合而成的殘片的行款亦相合?;谝陨咸攸c,我們將大谷10461(A)號與大谷10293(A)+10293(C)+3550等10殘片加以詳細(xì)對勘,發(fā)現(xiàn)它們可以綴合(圖5)。大谷10461(A)號第3行恰好為大谷3575號第1行所缺文字之一部分,《千字文》“諸姑伯叔”句中的“諸姑”2字處于二者銜接之位置。
至于與大谷10461(A)同屬一號的大谷10461(B),筆者懷疑當(dāng)是由同一《千字文》寫卷散落而來的小碎片,然因大谷10461(B)僅存一點墨痕,所存過少,不足以判斷為何字之殘,故暫且存疑。
6.M1 1219[Y1:W101c+Y1:W101b]。本號下有前后不連的3個殘片,其中位于上部的第1片存殘文5行,首尾及上下均殘。據(jù)《中國藏黑水城漢文文獻》所公布之圖版來看,原卷分上下兩欄抄寫,今所存為上欄若干文字之下端殘跡和下欄文字之部分內(nèi)容。所存文字從右至左,依次為:“???”“??(器)欲?”“??詩?(贊)?”“??克念?”“??形端?”。本號之3殘片,《中國藏黑水城漢文文獻》擬題“習(xí)字”(塔拉、杜建錄、高國祥:(《中國藏黑水城漢文文獻》)。上文所提及的這片,據(jù)其現(xiàn)存文字看,當(dāng)來源于《千字文》,《千字文》“靡恃己長。信使可覆,器欲難量。墨悲絲染,詩贊羔羊。景行維賢,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等句可參,故本片當(dāng)定名為《千字文》。
7.俄TK150-1。本號為冊子本,由第4個頁面起,抄《四分律行事集要顯用記卷第四》之文字。前3個頁面作為冊子的封面使用,第1面、第3面無字,第2面為將習(xí)字紙文字向內(nèi)紙背朝外折疊而成,故今可見之文字均為反字,計13行,抄“民”(2行)、“吊”(4行)、“唐”(3行)、“月”(1行)、“陶”(2行)、“大大大大有有有”(1行)。本殘片的這一部分,《俄藏黑水城文獻》擬題“習(xí)字”。今謂本頁面所抄“民”“吊”“唐”“陶”等字,源出(《千字文》“有虞陶唐”“吊民伐罪”之句。至于“月”字和“大大大大有有有”等字,據(jù)圖版看,當(dāng)為學(xué)童在《千字文》習(xí)字行間后來加入的文字。(圖6)
以上各《急就篇》《千字文》殘片的認(rèn)定使我們對于吐魯番文書和黑水城文書中的《急就篇》《千字文》的留存情況有了更為全面的了解,朝著全面掌握兩地出土的《急就篇》《千字文》的方向又邁進了一步,為出土文獻中的《急就篇》《千字文》的整理提供了新的資料。其中,可以和其他殘片相綴合,則使得吐魯番文書和黑水城文書中的《急就篇》《千字文》諸多抄本之間的關(guān)系進一步清晰明確。這些工作的進行均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吐魯番文書和黑水城文書的識別、定名工作,為吐魯番文書和黑水城文書的系統(tǒng)整理積累資料。此外,上述新認(rèn)定及此前學(xué)者們已認(rèn)定的《急就篇》《千字文》的抄本或殘片,則展現(xiàn)了二書在吐魯番和黑水城地區(qū)的流行與使用情況,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上述兩地區(qū)雖地處西北一隅,但它們與中原有著密切的交往,對于中原文化有著強烈的認(rèn)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