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島治郎 子夜
工藤是個坐擁十億身家的地產商。這天,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自稱井川。這個名字讓工藤想起了十年前的一件往事,他覺得胸口好像有什么異物梗塞著,緊握著電話聽筒的手沁出了汗水。
電話另一頭,井川說自己手頭緊,提出五千萬的價碼,否則就要把十年前的事情說出去。他讓工藤考慮考慮,就掛斷了電話。
工藤握著聽筒癱坐在椅子上,十年前的一幕幕重現眼前:那時,他和井川是貨運公司的同事,因為缺錢,兩人一起策劃搶劫銀行的運鈔車,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為了不引人懷疑,作案后,二人依然小心翼翼地像從前一樣生活,并隨時注意警方的動向。正如他們所料,由于策劃周密,警方既找不出罪犯特征,也找不到蛛絲馬跡的線索,調查工作被慢慢擱置。一年以后,見風頭已過,他們才平分了這筆錢,陸續(xù)辭掉了工作。
到了第三年,工藤用這筆錢開了一個小規(guī)模的建筑公司,又經過多年打拼,逐漸有了目前的成就??勺尮ぬ偃f萬沒有想到的是,眼看自己可以享受“洗白”后獲得的功名成就時,井川又出現了!
工藤想:如果舍出這五千萬就能了事,那他肯定不會吝嗇,但井川一向揮霍成性,一旦讓他嘗到了甜頭,他就會得寸進尺,直到把自己榨得一貧如洗為止。
“為了免除后患,我必須先下手?!惫ぬ僮匝宰哉Z道。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營業(yè)課的課長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什么事?”工藤板著面孔質問道。課長察覺到董事長臉色不對,不禁有些畏懼,他怯懦地說:“有、有住戶要告發(fā)我們在建筑時偷工減料——”
“原來就這點小事,這是建筑公司的通病,如果完全按照預先設想去建,不但成本會增加,弄不好還會虧本。”工藤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尖銳,“至于如何對付住戶,那是你的任務了,不是嗎?”
“正如您所說的,可是,其實事情鬧得這么大的主要原因,是一個五歲的孩子在家玩耍時,由于陽臺上的鐵絲網破了,差點兒從樓上跌下來。孩子的父親一氣之下,開始檢查公寓的結構,結果發(fā)現了許多偷工減料的地方,所以,他就組織其他住戶成立了聯合會,并且,他們打算公開此事?!?/p>
課長說著,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他接著又說:“這種事情一旦被宣揚出去,那幢公寓就不好賣了,并且,已訂購了公寓的客戶,沒準也會退訂……”
工藤一邊敲打著桌子,一邊不耐煩地說:“既然如此,你應該去找那個住戶,給他一筆錢,堵住他的嘴,然后以最低的成本做好善后工作??倓仗幒途S修處應該有這筆預算,你就說是我的命令?!?/p>
課長用力點了點頭,走了。
工藤又陷入了沉思。他根本沒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因為建筑商常會碰到這類事,而且最終都能圓滿地解決。此時,他只是在考慮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井川,否則自己一輩子也別想安寧了。
他突然想起剛才課長說——孩子險些從樓上掉下來……工藤腦子一轉,一會兒工夫,他想出了一個天衣無縫的法子。
等井川再打勒索電話過來,工藤欣然答應了他的要求,并借口不想讓人發(fā)現,邀請井川夜里到自己閑置的一套公寓見面。
當天深夜,工藤提前來到公寓,樓里一片寂靜。在進房間以前,工藤先打開走廊拐彎處的太平梯,只見鐵梯一直盤旋延伸到了十一樓的樓頂,空空的有些瘆人。工藤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似乎對這棟自己一手設計建造的公寓十分滿意。
工藤在房間沒待多久,井川到了,他拘謹地站在門口,消瘦而憔悴,乍看上去很蒼老,和十年前大不一樣。
“進來吧!”工藤用下巴示意他入內。井川脫了鞋,畏畏縮縮地走進客廳。他與電話中恐嚇工藤時的狀態(tài)簡直判若兩人,顯得沒有一點自信。
工藤暗自高興,看來自己的計劃可以實施了,但他表面上還是若無其事地問:“好久不見,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井川說:“起初我是靠那筆錢過日子,可是后來患了肝病,一直在療養(yǎng)?!本ê孟裼行╇y過,他搔著頭說:“我先開了一個汽車修配廠,但因為身體不好,再加上經營不善,廠子最后被人吞了。不久,女朋友也跑了,所以……”
工藤靈機一動,井川如果還是單身的話,那么除掉他將永無后患,因此試探著問道:“看來你現在還是一個人生活?”
井川低下頭,喃喃道:“與十年前一樣,而且身無分文,所以突然想起了你?!?/p>
“錢的問題,我要事先說明,我只答應你這一次?!惫ぬ僬J真地說,“我的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所以我不能讓你無休止地榨取,希望你以后別再來打擾我了?!?/p>
井川點點頭,說:“我懂了。我們畢竟曾是伙伴,我怎么會再來恐嚇你呢?我絕不會再這樣做了。”
工藤當然不相信井川的話,可他還是說:“好吧!不過我希望你能寫個條子,保證今后我們再無任何關系?!惫ぬ僬f著,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紙筆:“你要按我說的話寫,否則我就不給你支票?!?/p>
“看來我只有照辦了?!本ㄗ聛恚闷鸸P問道,“要寫些什么?”
“—切事情到此了結,今后不再給任何人添麻煩?!惫ぬ僬f著事先想好的話,“這樣就行了,別忘了簽上姓名,寫下今天的日期。”
井川寫完后,將那張紙條遞給了對方。工藤看完后,點了點頭說:“好吧,我把支票給你——”正說著,他伸手掏出手槍,對準了井川的頭部:“不許動,一動我立刻開槍?!?/p>
井川大吃一驚,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你是在開玩笑吧?你不怕開槍驚動了四周?”
工藤冷冷地說:“我沒有開玩笑,這個房間里有隔音裝置,外面根本聽不到槍響。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井川知道工藤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只好舉起雙手站在原地。工藤一步步逼近井川,抓住他的肩膀,猛地轉過他的身體,接著用槍柄狠擊他的后腦,井川頓時昏倒在地。
工藤終于松了口氣。他先將手槍放回皮包,接著又把井川寫好的字條折了四折,塞進他放在門外的鞋里。他想:接下來只要背著井川爬上太平梯,將他從樓頂扔下去就行了。當然,還必須把井川塞有字條的那雙鞋留在樓頂,這樣,那張字條就會被認為是一封遺書。井川無親無故、身無分文又體弱多病,跳樓自殺不會引起人們的懷疑,就算警方要調查,他們也絕不會懷疑到自己。
工藤吃力地背起井川,提著他的鞋,打開了房門。確信四下無人后,工藤才急忙穿過走廊,迅速推開了通往太平梯的大門。
一陣冷風迎面吹來,但工藤沒有感到一絲寒意,他只想著盡快把井川背上樓頂,于是加快腳步向太平梯上爬。
可工藤萬萬沒想到,爬到最高一層時,突然,太平梯發(fā)出了“吱嘎”的響聲。工藤定睛一看,漆成了白色的鐵梯已腐蝕破損,剎那間,支撐他身體重心的扶梯完全破裂了。工藤驚慌地抓緊了太平梯的扶手,卻無濟于事,生銹的鐵梯開始左右搖動……
眨眼之間,兩人的身體就一起墜落到了黑暗的空中??煲涞氐乃查g,工藤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了這樣的念頭:偷工減料的建筑確實靠不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