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 子
大地上的搖籃
悲傷的時候,我會想起人地上的搖籃。
每一個年輕的母親,她們因為愛,得到了耀眼的光環(huán)。
大地上,只有這些可辨認(rèn)的臉深埋于嬰兒的胸脯間,她們歌唱那銀河是飛翔的翅膀、
我不斷地夢見午夜里的神從遠(yuǎn)方趕來,再生于冰川或烈焰,那顆幸福的心誰電無法阻擋。
悲傷的時候,我會想起大地上的搖籃。
每一雙安撫中的手,雖然孤單卻握著高于一切的信仰。
他們說到的歸途
他們曾經(jīng)猜測,流水有歸途,大海沒有,大海是僧侶心中的最后一道鐘聲。
他們接著猜測,葵花地里的光芒流落何處?被吞食,而后像那從未有過黑暗的人,他們說到撲火的飛蛾,說到命運與他者交換的一種儀式,他們說井里的青蛙,說開花的鐵樹,說到結(jié)局。
他們指著愈燃愈短的那炷青香,認(rèn)真地低下頭來。
他們說到身體里的一個黑洞,他們朝那兒嘁:“有人嗎……有人嗎……”
四十年后
我們都老了。我們的孩子也老了,或許也成為了慈祥的祖父。
身邊一些熟悉的人已經(jīng)離開,一些新的生命誕生。
四十年后,我們藏在衣服里的羽翼,已經(jīng)被飛鳥取走,我們語言巾的雷霆,已經(jīng)歸還給天空,而在我們身體里熄火的火焰,將在更多的年輕人那里重新燃起。
那時候,天會比現(xiàn)在藍(lán),僂會比現(xiàn)在高。
春風(fēng)里的馬齒莧,依舊多汁地、飽滿地生長,而磨笄出散步的小獸,依舊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在殘月湖邊取走存放在前世的影子。
四十年后,我會在黃昏的夕陽巾,再三提及往事,我會說:那些年,我在花間讀書、寫詩,只為遇到最美的你。
我會說:那些年,人生里有多少難以消融的刺如鯁在喉,幸虧你來了,我的疼痛才沒有那么多。
四十年后.我們都老了,走路顫顫巍巍,頭上的白發(fā)怎么看,都像是終口小化的積雪。
向往
春天的晴流無限伸展,我樂于拋棄毀壞的軀殼,我向往民間藝人手中復(fù)活而來的渺小的神靈。
夏日有烈焰帶來意外的安寧,我和農(nóng)夫端坐葡萄架下,我向往,在那瞬問閃現(xiàn)的甜蜜的路徑。
秋光巾的教堂準(zhǔn)也不可忽視,我舉著薄霧一次次路過,我向往那在祈禱中獲得恩賜的事物,它們不露痕跡,卻能彼此照耀。
冬雪總是說來就來,我毫無準(zhǔn)備,我向往另一顆心飄搖世上,依舊透徹晶瑩。
一個打掃馬路的人
他在寂靜巾制造聲響,就像把一粒石子扔向水塘,制造水花一樣。
凌晨四時,他穿著黃馬甲,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這條街道,像一粒螢蟲出現(xiàn)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部分。只有他知道,并非星星低垂,才加重清晨的寒意,而梧桐間的路燈,永遠(yuǎn)像一個守夜人瞌睡的眼。作為最先一個出現(xiàn)在這條街道上的人,他再次日睹一條馬路一個晚上經(jīng)歷的痛楚:隨處呵見的垃圾,流得滿地的污水。
他可以想象大排檔攤販,怎樣把滾燙的油水潑在它身上,那些醉醺醺的食客,怎樣以酒當(dāng)歌,把嘔吐物吐在它身上,像唾棄一個命運凄苦的人。
他覺得這條街道就是另一個自己,被趾高氣揚的人踩著、踐踏著。一些輕視的眼光,總讓他覺得絕望,害怕遇到,但他無處逃避。
他輕輕嘆了門氣,從手推垃圾車中拿出掃帚快速地打掃起來,他要在黎明到來前掃好這條街道。
在太陽升起的時候,他要還原一條街道的整潔,和清白,就像還原一個卑.微的人所有的尊嚴(yán)。
生命中的這一天
這一天,我變少了,僅有的微光掛在眼瞳里,我看見天底下的虛尢之物裝進(jìn)各自的小盒了,它們彈跳,卻逃不過命運的手。
這一天,我如此謹(jǐn)慎,我躲進(jìn)舊衣服,懷想壞天氣時,那愈發(fā)叫顯的變形的尺寸,我已被更改,帶著補丁似的眼神。
這一天,我的生命只露出幾根線頭,有人扯著,有人要一刀把它們剪斷,我還將努力躲藏。
朝時追隨群鳥,落暮獨依繁星。
這一天,我偷偷活著,帶著肉身承受的所有偏見。
鐘擺即將掉落,探訪者無意敲門。
動車從鎮(zhèn)江開往南京
動車從鎮(zhèn)汀開往南京,只要二十分鐘。這稍縱即逝的二分鐘,讓我有些沮喪,我來不及細(xì)看那些樹小和村莊,怎樣被列車一一推遠(yuǎn),又怎樣在倒退巾遵循自己的秩序,像和往事依次告別,而快速的列車永遠(yuǎn)像一支出弦的箭,帶著自己迷人的弧線。
當(dāng)我鋪開紙張,我來不及給未來寫一封信,告訴它我在奔赴的路上,途中一切已知的和未知的都帶著神秘的蠱惑。
甚至當(dāng)我翻開小說集,我來小及看到男孩愛上女孩,來不及看到他送出鮮花或者悄悄寫好一封情書,他多么羞澀。讓我一度想到自己的孩子,猜想多年以后,他會愛上一個怎樣的女子,她會不會是我前世的女兒,如今換成另一種身份重新回到我身邊嘁我母親。
令人沮喪的是,車廂里的音響很快就響起:列車就要到達(dá)南京車站,請旅客們準(zhǔn)備好隨身物品,準(zhǔn)備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