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帥

“時間到，請大家起立交卷！”隨著哨聲響起，高考終于落下了帷幕。

走出考場，我的心情并未輕松。望著西邊那如鮮血染紅的夕陽，我無奈地往家走去。

還未到家，遠遠看見了母親在家門口焦急等待的身影，我更加思緒萬千。母親看見我，快步走上前，期盼的眼神遇到我無精打采的樣子，忽地變成了失望：“怎么了？沒考好嗎？就一場沒發(fā)揮好沒事，前幾場不是還不錯嗎？只要保證總成績……”

“我考得很好！媽，能給我兩千塊錢嗎？”我打斷了母親，卻擠出了這樣一句話。

“??？”母親顯然是震驚了，“怎么了，要這么多錢干什么？”

“我……我……我答應了同學，高考后要……要去旅游?！蔽铱目慕O絆地說出了這句話。

母親沉默了好久，最后還是開口道：“孩子，高考結束了，你也長大了，有些事我和你爸也管不了，你也知道，你爸有糖尿病，干不了重活，咱一家可就靠這一畝三分地過日子啊！”

我卻依舊逼母親。母親再一次沉默了，我看見她那渾濁的眼睛里噙著淚水。她終于還是開了口：“行！什么時候走，去多久？”說完，沒等我回答，就轉身走了。

“兩星期后走，去一個星期?！蔽业穆曇舭橹硢?。

此刻，黑夜已經(jīng)幾乎完全吞噬了這個世界。母親穿著襯衫，轉身時，可以看見那被汗水浸透的印跡。她把右手抬到臉前，我看不到她在干什么，是在偷偷抹眼淚嗎？

夜已深，我難以入眠，我聽見了隔壁母親與父親的交談，伴隨著母親不住的嘆息。

接下來兩個星期，放縱的我一直都是夜晚不睡，白天不起。讓我奇怪的是，這兩個星期一直不見母親，我問父親，他卻總不說話。

我一天天焦急起來，啟程的前一天，我早早起床，發(fā)現(xiàn)枕邊不知何時多了一疊鈔票，從10塊到100塊，我點了點，一共兩千。我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我走出家門的時候，依然是父親送的我。我問母親呢，他回頭望望房門，半天，只說了句：“她累了?！贝丝蹋业男臒o比沉重，我似乎覺察到了什么。

旅游的一個星期，我拿著家里的錢去吃喝玩樂，漸漸地也不去想錢是母親怎樣湊的事情了。

在回來的火車上，我們專門挑了軟臥。躺在柔軟的臥鋪上，我接到母親的電話。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聲音伴著疲勞，但我還是聽見了她說：“孩兒啊，你父親糖尿病加重了，明天要手術，你還不回來嗎？”說完，母親失聲痛哭。

“什么？”我呆住了，“我就在回去的路上，媽，你別著急……”

第二天，我趕到醫(yī)院，直奔手術室，看到母親呆立在門口。我已完全認不出她了：頭發(fā)白了近一半，兩只昏花的眼睛深陷進去，臉頰上又多了幾道深溝。她的兩只手不住地在胸前來回搓，顯得很焦急。當她看到我時，眼睛又渾濁了。

她一步步向我走來，不，準確地說是一步步挪過來的。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很粗糙，也很冰冷。我忍不住了，哭著喊了聲：“媽！”

母親沒多說什么，扶著墻直接坐到了地上，嘴唇動了動，但還是止住了。

“媽，您想說什么，就說吧！”我抽噎道。

“唉！”母親深嘆了一口氣，“你爸本來不讓我說的，你高考期間，他的病就已經(jīng)加重了，怕你分心，就沒讓你知道?！蹦赣H抹了一把眼淚，繼續(xù)說，“就在你走后第三天，你爸的病就惡化了，他還是不讓我告訴你，說你高考這么累，就讓你痛痛快快地放松放松?？墒牵⒆?，咱家真沒錢了！”母親失聲哭起來。

“媽，那兩千塊錢，你是從哪湊的？”

母親不住地流淚：“是媽背了半個月的麻袋掙的?！?/p>

我跪了下來，不顧過道里的人來人往和他們的驚奇目光。我緊緊地抱住了母親，痛哭道：“媽，我錯了！”

我至今也不知道父親的醫(yī)藥費是母親敲破多少人家的門才借齊的，我也沒有勇氣去問。

聽完了我的故事，或許大多數(shù)人還是沒什么感覺，但這是我的真實故事。我現(xiàn)在知道了，做人，要從心開始，從良心開始?，F(xiàn)在的我看見有人拿著父母的錢去KTV唱《父親》，心里就不是個滋味，我在想：父母怎么活，我將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