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梓潼
【摘要】人們在了解《詩經(jīng)》之時,無不認為“興”是一大重要的表現(xiàn)手法。 “興”的使用令《詩經(jīng)》韻味無窮。一方面抒情主體與起興客體之間的跳躍性容納了讀者主觀情感,進而使不同讀者解析出豐富而獨特的內(nèi)涵;另一方面,舊時政客巧妙借用以景物描寫為主的起興句,通過“以意逆志”達到婉曲地表達志向或情感的目的,架構多方面、多角度的意蘊層。
【關鍵詞】興;《詩經(jīng)》;意蘊豐富;主客體;婉曲
賦、比、興是《詩經(jīng)》中最主要的表現(xiàn)手法。在朱熹的《詩集傳》中,“興”是指:“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就是指詩人觸物以起情:詩人的情感波動,從而在心中氤氳了朦朧的情思,當這些情思積累的一定程度時,因為觸及到某一事物而引發(fā)了情感的宣泄。在觸物和起情當中,體現(xiàn)了從自然到人的主體變換的過程。然而,就是這種自然和人之間的關系,使得詩作產(chǎn)生了更為形象、深刻的表達效果。
一、“興”的三種表達效果
(一)發(fā)端起情定詩韻
發(fā)端起情,即觸及的景物與下文沒有意義上的聯(lián)系,僅作為抒情的開端,起到定韻的作用。根據(jù)王力先生的《詩經(jīng)韻讀》,除了少數(shù)篇目如《詩經(jīng)﹒周頌》的《詩經(jīng)﹒周頌﹒清廟》等九篇詩作不完全押韻之外,其余的296篇都有韻的存在,占詩經(jīng)總數(shù)的百分之九十七。1由此可以推測在《詩經(jīng)》已經(jīng)有韻的存在。作者運用興的手法,一定程度上是為了定韻?!对娊?jīng)﹒王風﹒黍離》中,“彼稷之苗”就與下句“中心搖搖”相壓。
(二)營創(chuàng)意境情動人
以敘寫意象烘托氣氛,為詩人抒情營造氛圍,使詩歌更能以情動人。如《詩經(jīng)﹒鄭風﹒風雨》中,開篇描繪了“風雨凄凄,雞鳴喈喈……風雨蕭蕭,雞鳴膠膠……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等畫面來渲染一種蕭瑟凄涼的氛圍,烘托女子對情人的眷顧和念想;《詩經(jīng)﹒唐風﹒葛生》中,起興句“葛生蒙楚,蘞蔓于野”則塑造了野外荒涼冷清的意境,蘊涵妻子對丈夫離世的悲切、孤獨、思念的豐富意蘊,達到了一種鐘嶸所說的“文已盡而意有余”的效果。
(三)寓情于興誘遐思
然而,第三種“興”的表達效果則在《詩經(jīng)》中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普遍。在《詩經(jīng)﹒邶風﹒柏舟》中,起興句“汎彼柏舟,亦汎其流”隱喻被遺棄女性的孤苦命運;《詩經(jīng)﹒邶風﹒燕燕》中,以遠古時期的宗教圖騰——燕子,來隱喻莊姜身上的美好品質(zhì)……有類似表達效果的詩篇不勝枚舉。由此可見,“興”的主要表達效果就是引發(fā)聯(lián)想而又寄寓情感,以“興”的意象暗示抒情的主體對象,為下文做鋪墊。
那么,排除興的定韻作用和渲染氣氛的作用,筆者將圍繞“興”如何達到“引發(fā)聯(lián)想,寄寓情感”表達效果的論題,從《詩經(jīng)》主體和客體之間的朦朧關系以及賦詩者表達方式兩個方面切入,溯探此精妙表達效果的緣起。
二、“興”的主客體之間的跳躍關系
(一)“比”和“興”之區(qū)別
要探尋詩中主客體的關系,首先要辨清“比”和“興”兩種手法。雖然兩者都蘊涵比喻的作用,但“比”是物以寄情,是一種從人的內(nèi)心情感借由事物表達出來的過程,抒情主體與比喻客體之間的聯(lián)系明顯而直接。然而運用“興”這種手法時,主題和客體沒有直接必然的聯(lián)系,當中的邏輯關系也沒有“比”強,這致使主體和客體之間具有跳躍性和創(chuàng)作性。
(二)主客距離拓感悟
“興”這種表達方式,延伸了抒情主體與起興客體的距離,模糊了主客體之間的聯(lián)系,因而需要讀者進入詩中的情景以揣摩詩人的情感,激發(fā)潛伏在讀者心中的共鳴。
在《詩經(jīng)﹒周南﹒漢廣》中,起興句是“南有喬木,不可休思”,其意思是:南方有高而大的喬木,卻很難在樹下休息。而下文描述的是男子愛慕一女子,卻難以追求的惆悵心情。此處既可以理解為:南方的樹木又高又大,樹蔭遮不住樹底的人,因此難以休息,正如那個美麗的女子,男子想要追求她,無奈彼此的距離就像喬木和站在樹底的人之間,可望而遙不可即。在抒情主體“女子”與起興客體“喬木”之間的跳躍性強,缺乏必然的聯(lián)系,需要讀者進入首句以營造的意境,憑借自己的情感體驗、知識學問、社會價值觀等主觀因素來對詩作進行個性化解讀,透析出有個人傾向性的意蘊,借此為起興句豐富內(nèi)涵的建構搭建了寬闊的平臺。關于主體和客體之間的關系,它既不是不可觸摸,但是又耐人尋味,不是沒有邏輯關系,卻又不是顯而易見,這種朦朦朧朧的主客關系大概就是“興”的一大魅力所在。
三、賦詩者出于婉曲的交際表達目的
“比”、“興”作為詩歌的創(chuàng)作方法,在《詩經(jīng)》呈現(xiàn)出來的是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而關于二者產(chǎn)生先后、地位輕重的問題一直爭論不休。但是“興”的產(chǎn)生有其必然性,而這種必然性就和古代賦詩者、文人、貴族的交流方式有關。
(一)頌《詩》言《詩》以顯貴
孔子在《論語﹒季氏》中表達了他對與《詩經(jīng)》的觀點:“不學《詩》,無以言?!?在《論語﹒子路》中,也抒發(fā)了類似的看法:“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2這些話都說明了《詩經(jīng)》在貴族間交流的重要性,熟讀《詩經(jīng)》是貴族個人素質(zhì)涵養(yǎng)的標志,是貴族階層中的共同語言。那么賦詩言志就成為《詩經(jīng)》的一大特征。
(二)婉曲借“興”表真義
隨著《詩經(jīng)》的廣泛流傳,賦詩者開始在特定的情景或場合使用不同的詩句來表達自己的“言外之意”,從而達到不同的效果。
在《左傳﹒襄公十四年》中寫道:“夏,諸侯之大夫從晉侯伐秦,以報櫟之役也,晉侯待于竟,使六卿帥諸侯之師以進,及涇不濟,叔向見叔孫穆子,穆子賦《匏有苦葉》,叔向退而具舟?!?《詩經(jīng)﹒邶風﹒匏有苦葉》的起興句是:“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其意思是指葫蘆瓜有苦味葉,濟水邊有深渡口。深就垂衣緩緩過,淺就提裙快快走,也就是暗喻戀人相見之心切。穆子以首句來委婉地表明自己對晉侯的期盼與決心,與此同時又不損身份,因此以“興”表意更為恰當。
晉代杜預曾注:“古者,禮會,因古詩以見意。故言賦詩,斷章也。其全程詩篇者,多取首章之義?!碑斮x詩者需要憑借詩句來“以意逆志”,婉曲地、間接地抒發(fā)內(nèi)斂、深藏的情感時,就需要“興”的手法。
溯尋“興”的表達效果的產(chǎn)生緣由,首先應聚焦在起興客體與抒情主體之間的距離,兩者關系疏隔所帶給讀者的想象留白,為讀者自我體悟、產(chǎn)生共鳴提供了可能;其次賦詩者以在重要社交場合中婉曲表志為目的,主動“先言他物”,也是“興”能達到 “寄寓”的表達效果的重要因素之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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