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康佳
神器
“妖怪,你別跑了!”一個穿著青衣的男子手腳并用地爬上懸崖,口中還在大口喘氣,氣勢卻不弱。早在懸崖上等得不耐煩的地烈蛇朝青衣男子吐了吐蛇信子,眼中竟流露出幾分人性化的情感。青衣男子見到那熟悉的鄙視眼神,心中一陣怒火,他發(fā)誓,他一定要把這條不知好歹的臭蛇宰了,扒皮抽筋,燉十全蛇補湯。不知何時一位美麗的女子出現(xiàn)在他身邊,女子暗嘆了一口氣。
“你除了有神位以外,還有哪里像個神了?沒有神廟沒有供奉,窮得吃不起飯,沒有神應(yīng)有的矜持,被支使著做一些小事兒,甚至連一個尊號都沒有,還連累自己的神器……”但這些話,鏡是不會說出口的,她怕傷了那個男人的心。
沒有感受到身邊女子的幽怨,憤怒中的墨封雙手飛快地絞結(jié)運功,一縷白光在額頭亮起:“初始為吾,獻汝之身……鍛魔之器,筑吾之魂……鏡器,降臨!”
名為鏡的美麗女子化為七彩流光的短刀,停在墨封的右手上。墨封一聲呼嘯,暴風(fēng)流云斬下,風(fēng)云為之變色??粗亓疑哐壑械捏@訝和恐懼,墨封毫無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小樣兒,知道爺?shù)膮柡α税伞!?/p>
不出意料,地烈蛇龐大的身體被斬成了數(shù)段,墨封手中的鏡也重新化為美麗的女子,只不過不再高貴典雅,而是渾身狼狽,雪白的衫裙上沾染了不少血,腥臭的血。
鏡忍無可忍:“主公……”墨封正在大笑,冷不丁聽到有人喚他,一眼看去,卻見自家神器一臉怒氣,心想不妙,便打算開溜。但鏡并沒有放過他,一把揪住他的后領(lǐng),開始對他拳打腳踢?!澳阌植幌词?,又把那么臟的東西弄到我身上,這可是我最后一套干凈的衣服了!”一陣風(fēng)雨過后,墨封鼻青臉腫可憐兮兮地抱著自己的頭,蜷縮在地上。
鏡看著貼在地上的沒出息的自己的主公,一股不悅之情洶涌而出,自己當(dāng)初怎么就被這個男人給忽悠來了呢?忽悠來也就罷了,天天干一些累死人的小事兒……這也就罷了,可惡的是這個男人竟然老不洗手……
“墨封,我不想再當(dāng)你的神器了。墨封,你是我第一個主公,但是……但是……”鏡忽然很想哭。這些日子的風(fēng)餐露宿,她已經(jīng)受夠了。
男人停止了顫抖,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鏡似乎從墨封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狠厲,但稍縱即逝,令人感到不真實。墨封輕嘆了一口氣,定定地看了鏡一眼,以右手食指和中指為劍,開始吟唱令咒:“吾二人緣分盡此……吾賜汝之名,散!”半隱在鏡領(lǐng)口的符咒隨著墨封的吟唱漸漸消散。鏡還愣著,墨封竟然真的還她自由身!
“去找個好一點的神廟,你是我用過的神器,沒有人可以怠慢我用過的神器。”墨封留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走,聲線冷冽如泉。
鏡就站在原地看墨封走遠(yuǎn),一口氣噎在喉嚨里,沒喘上來。
日已近黃昏。墨封蹺著二郎腿躺在樹尖上,嘴里叼著一根蘆葦葉,感嘆著自己的命運悲慘。
“嗞嗞嗞嗞……”
墨封轉(zhuǎn)過臉去,一張超大號蛇臉出現(xiàn)在面前,墨封甚至在那兩顆大大的豎眼里看見了身后紅艷如火的殘陽像朱砂般暈染了天邊,化開了時間。墨封猛地跳起,和前來尋仇的母蛇對視。母蛇被那突如其來的氣勢嚇了一跳,眨眨眼,再眨眨眼,墨封竟消失了。
“哥現(xiàn)在手無寸鐵,好男不跟女斗!”墨封的聲音從天邊傳來。母蛇很沒骨氣地暈了。氣的。
帝·釋·天
“唯真,”輕靠在榻上的高貴男子將身子支起,“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收你嗎?要知道有天君在……”男子輕笑,輕抿一口茶,“恐怕這九十九重天,能留你的就只有我釋神了,至于其他人么,怕是不敢與天君作對的。”華服男子將茶杯放下。唯真強裝鎮(zhèn)定,卻怕得冷汗一身。
釋神看著跪伏在地上的女子,突然捂著肚子笑倒在錦榻上?!拔ㄕ?,不,還是叫你鏡吧?!彼丝跉猓扮R,你記住,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讓你對他下跪,連天君也不可以,你,只可以對著那個男人行禮,其他人,沒有這個資格!”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炸得鏡的腦袋嗡嗡作響。“那個人,是墨封嗎?怎么會……”鏡不能再言語。
釋神將鏡扶起:“鏡,要知道,凡器之上是神器,而經(jīng)由那個男人打造的器,是凌駕于一切神器之上的‘名器,你有睥睨凡儔的資本,就不要對任何人彎下你的膝蓋。你坐下來,聽我慢慢給你講?!?/p>
釋神坐回不知用多少珠寶美玉堆砌起的寶座,舉起那耗費了不知多少工匠心血的七彩琉璃壺,猛喝一口,繼續(xù)講道:“三百萬年前,父神用滄念劈開混沌,掛上日月。正在天地重整之際,魔族來犯,父神為保神界安全,竟拼得以身化作天罡護住九十九重天,留下我們六個他養(yǎng)大的孩子繼承其遺愿。帝君,也就是你主公墨封,是我們之中最沉穩(wěn)的,像哥哥一般看著我們五個。又過了五十萬年,我們才將天地整頓得過得去了,可萬萬沒料到,我們敗給了一個從未想到過的敵人?!?/p>
“誰?”鏡不自禁地問出聲。
“貪念?!贬屔駥㈩^后仰,鏡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有貪就有惡,有惡就得有遏制惡的人。鏡,神也不是萬能的,誰也無法阻止貪念的蔓延,帝君,也不能。對付那些濫用神力的渣滓沒有有效的法子。那時還沒有‘天君這個位子,但貪念卻先于‘天君而起。因為貪念的日益蔓延,天地亂得比父神整治之前還要厲害。帝君下了狠心,要以暴制暴,于是,鍛造了一批格外強大的神器,也就是名器??墒恰澞罾p身的人,神總也殺不完。鏡,你不知道,那時候的帝君真可怕。”
釋神眼中透出一股悲涼,忽而轉(zhuǎn)為狠厲。“隨著帝君兇名而起的還有‘天君這個人人愛搶奪的稱謂,而在貪念附體的人看來,帝君竟成了十惡不赦的人了,沒有人再敢靠近帝君,神也不敢,帝君身邊就只剩下了那些名器,陪著他走過日月荒涼。一百萬年前,帝君回家,手里提著給名器們的燒雞野味,可是,名器們都被天君……”釋神喘了好幾口氣才停下,繼續(xù)說道,“我第一次看見帝君那么生氣,沖上九十九重天殺紅了眼,可是帝君再強,畢竟也只是赤手空拳。最后帝君重傷不敵倒在了不周山,父神隕落的地方。即使是那樣,帝君也沒用其他的武器。眼看著帝君就要落入‘貪欲集團的荼毒之中,父神用最后的力量保住了帝君,也使天君忌憚,退了兵,可是,帝君已經(jīng)傷了元氣……”
“釋神,為什么?”鏡低垂著頭,一片片晶瑩落下,沾濕了地面,“為什么這個故事中沒有你?”
釋神聽得這話,手上一哆嗦,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了七彩琉璃壺,面色卻飛快地蒼白下去,近乎透明。鏡從來沒有見過釋神這般樣子,在鏡的印象中,釋神一直是鮮衣怒馬、意氣風(fēng)發(fā)的。
正在這時,屋外有人報:“主公,帝君來了?!?/p>
恨別離
鏡紅著眼睛出去時,看見門口那個男人的肩上騎著一個五六歲大的男孩子,虎頭虎腦的,很可愛。小男孩用白胖的小手揪著墨封的頭發(fā),玩得哈哈大笑,墨封小心地扶著,臉上是從不曾有過的暖意。鏡的靈覺告訴她,那個孩子也是名器。“他終于徹底不要我了嗎?”鏡悲涼地笑笑,她甚至還妄想墨封是回來接她的。
“釋,我要走了,鏡留給你,替我好好守著天下?!蹦獾穆曇糨p飄飄的竟似有一絲解脫的輕逸,全然不似以前那般玩世不恭?!暗劬?,其實你不必……”釋艱難地逼出幾字,卻被墨封抬手止下。鏡覺得,墨封那一抬手,霸氣自生,可定山河。“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了,我們還能躲到哪里?再說了,我總有法子不讓他死的?!蹦庖膊豢此耍瑥阶远号着中∽?,眉目間盡是柔情。“這就是你當(dāng)年拼死保下的名器?”“嗯。”
“我要騎馬!”那個白胖小子嘟著嘴,神色傲然,一副天下唯我獨尊的樣子。帝君彎下身子將胖小子舉過背,讓他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仳T在自己的脖子上,瞬間又恢復(fù)成了鏡認(rèn)識的輕佻模樣?!靶∽?,可坐好了!”胖小子發(fā)出了一聲歡呼。兩人漸行漸遠(yuǎn)。
釋神眼中多了一抹迷離。
神滅
鏡在園子里澆花,忽然飄下大雪,她往門外看去,釋手里抱著一個蜷縮著身子的半大孩子,滿身浴血地走了進來。鏡沖過去才看到那孩子的臉。是,那個孩子?!澳阍趺戳??”鏡小心地問。
釋神半晌才回:“天君率人圍攻,為了保住這孩子,墨封把神位和父神加持的封印都傳給了他,墨封替這孩子擋了最后一擊,灰飛煙滅了。”
“嘭!”一聲,鏡手中的水壺掉在了地上,幾秒靜默,鏡猛然撲上去一陣撲打?!澳悄隳??那你去干嗎了!怎么能讓他……讓他……”鏡坐倒在地。
“鏡,天君是我親兄長。”這一句話,仿佛用盡了釋神一生的氣力。
歸來
“鏡?!币粋€少年黑發(fā)高束,挺著背立在窗前。“當(dāng)年,帝君留下的名器其實不只我們兩個,還有一個,現(xiàn)在,是天君的武器,她身上還刻著帝君的符咒,我們?nèi)グ阉ǖ??!鄙倌甑穆曇舨粠б唤z色彩。
“好。”
“鏡,你要記住,你才是帝君最用心鍛造的刀?!?/p>
鏡冷艷一笑,風(fēng)華絕代。
(指導(dǎo)教師:陳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