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肖

從雅典出發(fā)，在空中飛行了500多公里之后，喬治·瓦拉西斯將父親的骸骨埋葬在希臘西部伊奧尼亞海中小島科孚島的一個私人墓地中，終于讓父親有了一個永久安息之所。此前，因三年租約到期，他父親的骸骨被工人從雅典郊區(qū)的墓地中挖出。

類似的故事在希臘并不鮮見。

據(jù)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希臘的土地緊缺不僅讓人感覺到住房緊張，也意味著在雅典和薩洛尼卡等很多地方，墓地同樣緊俏。若要購買一塊永久墓地，需花費10萬歐元（約合70萬元人民幣），這對普通希臘人來說，無疑是天文數(shù)字。

于是，埋葬死者遺體更多地被視為一項“臨時舉措”——墓地循環(huán)使用，出租時限僅3年，時間一到，必須遷出。墓地管理人員通常會通知逝者的家屬，隨后在家屬監(jiān)督下，指示工人將骸骨挖出，迎接該墓地的下一任“住戶”。

“w出租”這一形式在歐洲其他國家也存在，但像希臘這樣墓地租約到期后就將骸骨遷出的做法，卻是歐洲獨一無二的。

瓦拉西斯就目睹了父親骸骨被挖出的整個過程。

這對于很多希臘人來說，都是熟悉而難堪的。如果沒有家屬見證，骸骨也會被挖出，然后放在化學品中溶解，殘渣則會放置在一個公用的小塊墓地中，等待其親人取走。

“你想象得到嗎？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看著父親的身體溶解，心里真不是滋味?！蓖呃魉菇邮懿稍L時說，“當時，他們（工作人員）說骸骨其實沒有完全溶解，就告訴我，打算把骸骨再埋在一層薄薄的泥土下面，讓其溶解充分。”幾個月以后，瓦拉西斯回到雅典后，骸骨已經(jīng)完全腐爛。

“我的父親，就被放在一個塑料盒里！”瓦拉西斯不忍父親落得如此下場，又掏錢買了一個錫制的盒子?！拔疫€必須向機場工作人員解釋盒中的東西。”瓦拉西斯說起在機場的遭遇，止不住抱怨。

他的父親已經(jīng)足夠幸運。只有小部分人會選擇把親人的骸骨移葬到某個邊遠小島的鄉(xiāng)村墓地。這些小島位置足夠偏，通常會有更多供埋葬的土地。更多時候，人們選擇花一筆小錢，將親人骸骨放到一個被稱為“人骨教堂”的地方。

按照瓦拉西斯的說法，與其經(jīng)歷波折后被埋葬，他父親更希望去世后可以將尸骨火化，然后將骨灰撒向大海。

但現(xiàn)實是，希臘是歐盟唯一一個沒有火化設(shè)施的國家。

早在2006年，希臘就曾努力要將火葬合法化，并嘗試建立一個火葬場。但來自地方政府和東正教會的反對，使之一直停滯。

東正教會認為，火葬是對人體的侵犯，因此禁止教徒死后將自己的身體燒成灰。而希臘，正是一個98%的公民都是東正教徒的國家。這意味著，信仰東正教的希臘人不僅要出國火化去世的親人，還要承受著冒犯教條的心理壓力。

2008年9月，希臘政府曾不顧反對引入火葬制，希臘最高法院同意政府將火葬合法化的舉措。這一裁決為市政府開建火葬場鋪平了道路，但裁決中亦規(guī)定，骨灰不可撒在市區(qū)，如在海區(qū)，只可在離岸1.5公里以內(nèi)，并要求醫(yī)生開具無需進一步檢查尸體的證明。

于是，火葬改革只能在壓力下緩慢前進。

現(xiàn)年60歲的安東尼·阿拉克提斯是“希臘火葬委員會”的創(chuàng)辦者。該組織提倡火葬，經(jīng)常舉辦集會等活動，對希臘嚴格的喪葬規(guī)定表示抗議。他14歲時，曾親眼目睹父親的骸骨被挖掘出的全過程?！皩τ谝粋€年輕人來說，失去父親已經(jīng)很讓人傷心了。而看著墓地工作人員再次掘出父親的遺體，更是讓人心痛不已。”阿拉克提斯在接受采訪時說。

他認為，火葬不僅會緩解墓地的擁擠程度，還能減輕家庭的財務(wù)壓力?！耙粋€3年的墓地的費用通常為2500歐元至3000歐元，而火葬只需一半的費用?！?/p>

與阿拉克提斯一樣，呼吁火葬改革的還有薩洛尼卡市長雅尼斯·布塔利斯。他一直在尋求一種可以代替現(xiàn)在“令人不適、不人道”的墓地租賃制度的方案。

2014年，他向希臘環(huán)境部長提出修改立法、刪除法律中對火葬場建造地點的限制。最后，他成功了。

“最新的法律使在墓地之外再建火葬場成為可能，”布塔利斯對BBC說，“我們正在尋找合適的地皮，當然，我們也在尋找各種方法來為整個項目提供資金。”

不過這引起了多方譴責，反對者認為這種改變是在嘗試從生活各方面消除信仰。BBC報道稱，東正教神父都接到了通知，稱如果死者選擇火化，則應(yīng)拒絕主持其葬禮。

但是，布塔利斯表示已經(jīng)下定決心推進自己的計劃，他說，到2016年時，薩洛尼卡市會有一個功能完備的火葬場。

今年初，布塔利斯的母親離世，他將其遺體運往國外進行了火化?！爸匾氖?，你有了選擇如何處理遺體的自由。”他說，“這事關(guān)選擇權(quán)、事關(guān)自由，就和捐贈器官一樣。”

（易鎮(zhèn)山薦自《看天下》）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