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無為
兒時,時常跟在大人身后,擠過熙來攘往的人群,穿過九拐十八巷,置身于這座始建于東漢年間的古城,走過和這古城同齡的老街——文盛街,便來到了南門塔之下的爺爺家。
街上沒有一刻是不熱鬧的,穿街過巷,沿路的臺階上,常有幾位年逾花甲的大爺,端坐對弈,楚河漢界,跳馬飛象,時有“砰”的一響,木質的棋子落在棋盤上,震得其他棋子都上下顫動了。夏日的綠陰下,冬日的暖陽里,老街不乏有奶奶、嬸嬸們,坐在馬扎上,飛針走線,扯些不咸不淡的家長里短。但手中的針線活,則一刻也不曾停歇。有抱著孩子的,孩子不哭不鬧,靜靜地聽著這敘不盡、嘮不完的閑言碎語。不過對于她們來說,這,就是生活。
久遠的歲月,給老街烙下了深深的印痕。青石板路面上,留下深深的車轍。每當有拉貨的架子車走過,顛下幾顆棗子、花生之類的食物,我和小伙伴們,便會一哄而上……
老街因其古老而出名,也引得一些文藝青年慕名而來。經(jīng)常能看到帶著眼鏡的大學生來寫生。他們選好角度,支起畫架,手中的筆攜著各種色彩,老街的風貌便一點點躍然紙上。我和玩伴們站在旁邊,指指點點,品頭論足。這些文藝青年好像也從來不嫌棄我們,時常與我們逗趣。
我平時不大喜歡下雨,可在老街,即便下了,且下得傾盆,我也很鐘情。
青瓦檐下的雨幕似一塊影影綽綽的玻璃,而瓦檐下的老人,也是富有情趣的。煙雨朦朧的老街,一改往日的喧囂,靜謐得像一幅淡淡的水墨丹青。一張不大的方桌,兩旁配把竹椅,沏上一壺新茶。須臾,揭開壺蓋,一股馥郁的茶香伴著氤氳的熱氣裊裊上升,頓時,沿著街邊四散開來。隔著一條街,我就坐在他們對面,嘀嗒嘀嗒,雨點濺落下的聲音外,我能模糊地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桌子上的茶杯,不時被輕輕地端起,呷一口,又輕輕地放下??吹奖挥晁疀_刷的老街,他們其中一人會微微側過頭去,把口中的話語傳給另一旁的老人,有時,會回應一句,繼而愜意地點點頭。我知道他們在回憶,在不斷地回首往事;而且,我也知道這話語中定然有我與他們眼前這條經(jīng)歷幾代人的老街……
腳底碾磨的痕跡泛出江南似的寂寥,又似乎彌漫著淺淺的霉味,恍惚間,我定在這一秒了,沿著青瓦檐默不作聲滴落的雨水,落在石板上,濺起輕淺的調子,無數(shù)雨水滴落,便成了一曲如空谷幽蘭般的高山流水,只不過此曲也只有老街人能聽懂罷了……
撐著傘,尋著記憶的方向走去,到了——一個無名的書店,店似乎沒有什么人,書本靜躺在書架上,并不渴望被主人買走,只希望能看著巷子天荒地老。沾著墨香的雨水從青瓦檐上滴落下來,一滴,兩滴……停不下來的雨水,落不盡的雨點,匯聚在了一起,在青石板上被時間碾壓出的裂縫中靜靜流淌,順著這條街,沿著這斜坡,宛如一泓涓涓細流,默默地,默默地,伴隨著時間流去,一去,便不再復返……
魯迅先生說:“不能被表面現(xiàn)象所迷惑,而要去看地底下的光景,那時一定風光無限?!睂Γ趧e人眼中,這只是一條街,沒有過多讓人心神蕩漾的地方,因為別人總是別人,看到的也總是表面。
老街老了,石板路老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湮沒在歷史的潮流中,只能看著它們一寸寸流去??上覜]帶相機,所以我只好把它刻下來,留在心里……
‖安徽六安市第九中學‖指導教師:霍朝暉
只有生于斯、長于斯的作者,才會對老街的內(nèi)里如此稔熟。作者一共描繪了兩幅畫,一熱鬧,一靜謐。熱鬧的是平日里的老街,畫面上一筆是老街男女老少的日常生活,另一筆是外來新鮮事物的紛擾。靜謐的是雨中的老街,也是此文最動人唯美的文字,畫面上一筆是雨幕中淡定地下著棋的老人,只聞茶香和低語;還有一筆是雨中的書店,鮮有人來,卻墨香裊娜……這就是老街,古老的不僅是石板路,還有時光濾過的韻味。
【適用話題】老街的韻味;記憶中的老街;不曾老去的時光……(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