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蓀
一、為何要引用張大千的“世間有大美”
高建群《西地平線上》中引用較多,其中開篇、結(jié)尾都引用了張大千的“世間有大美”。有人疑惑:直接引用莊子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不是更好?
其實,其中另有機巧。
首先,西部美景是一幅畫。引用張大千的話,跟日本畫家東山魁夷形成照應(yīng),兩者都是歷史上的著名畫家,正好一中一外,形成呼應(yīng)。如果引用莊子和畫家東山魁夷,就失去了對照關(guān)系。
其次,莊子思想屬于道家思想、屬于消極避世的隱者,而高建群此文所寫的內(nèi)容,更多的是以積極的心態(tài)看待大自然,大自然,不僅僅是物質(zhì)的,更應(yīng)該是精神的,給人精神的啟示。正如蘇東坡所言:“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大自然是人類的財富,可以凈化人的靈魂,提升人的精神境界。
再次,高建群文章所言,有其具體的背景,就是在參觀西部、在大西北看到的美景;而莊子是中原人,按照莊子的經(jīng)歷,應(yīng)該沒到過西部;而張大千的一番話,就是他在看了敦煌壁畫時的有感而發(fā),更契合文章主題。
最后,鐘嶸的《詩品》有云:“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行諸舞詠?!薄疤斓赜写竺蓝谎浴保强陀^存在;而對這篇《西地平線上》而言,是人們(高建群)看到西部風景的主觀感受。作家對三次落日的主觀感受,正如同畫家對畫作的主觀感受;因此,張大千在臨摹敦煌壁畫時,發(fā)出了一聲長嘆:“世間有大美?!?/p>
正如高建群文章結(jié)尾所言:“也許我會寫一本叫《西地平線》的書,來記錄我這幾年西部行旅的感受的。末了要說的話是,‘雄偉的風景和‘世間有大美兩句話并不是我的,前者是一個日本畫家叫東山魁夷說的,后者則是中國畫家張大千,在看了敦煌壁畫以后發(fā)出的一聲感嘆。”
二、有關(guān)三次落日的描寫及內(nèi)涵
第一次發(fā)現(xiàn)落日:“在蒼茫的遠方,弧狀的群山之巔,一輪血紅的落日像一輛勒勒車的輪子,靜靜地停駐在那里?!?/p>
觀察到的落日是:“沒有光焰(沒有灼熱感)”“像紅紙柔和,美麗,安謐(不真實)”“大極了(較輪子大得多)”“懸掛”日落“跳躍,顫抖”“紋絲不動,顫抖兩下,往下一躍”“依戀,慈愛,不愿離去”。此處以群山為背景,從落日的形狀、顏色、狀態(tài)的角度描寫了落日的靜謐之美。通過描寫落日最后一刻的變化,又寫出了落日的動態(tài)之美,展現(xiàn)了一個有生命力的深情的落日。
第二次發(fā)現(xiàn)落日:日落前“不顯明,像灰白的硬幣,冷冷大地,天空混沌,灰蒙蒙”;感受“走入地獄,走入鬼域”。輝煌的羅布泊落日:“一輪血紅的落日停滯在那里”“我們震撼了”“臉上泛著紅光”“像在畫中”。
文中第二次落日出現(xiàn)前的蒼白,加上薩克斯曲子的渲染,氣氛更是悲涼。然而《泰坦尼克號》中的這支歌不是只有悲涼。當死亡來臨的時候,杰克把生的希望留給了至愛的露絲;老船長堅定地選擇了與泰坦尼克號共存亡;老夫妻緊緊相擁,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樂手們繼續(xù)著音樂的演奏,平靜而專注;年輕的媽媽講著溫暖的故事哄著孩子安然入睡?!短┨鼓峥颂枴纷屖廊送瞥鐐渲恋模恢故潜瘎∈降膼矍?,更在于對生命的偉大贊頌。這才符合主題歌所詠唱的——《My Heart Will Go On》(我心永恒)。
約翰·克里斯朵夫則是太陽式的英雄,他產(chǎn)生于日出,卻包含了落日的大悲情懷。小說《約翰·克里斯朵夫》想通過這位主人公的形象表現(xiàn):“真正的英雄決不是沒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作者在此用這個具有太陽精神的人來襯托落日,突出落日的莊嚴、神圣和悲劇感。正如光明,“真正的光明決不是沒有黑暗的時候,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也正如落日,它那最后的“回光返照”,正象征著對必然命運的積極的反抗。
悲劇總是帶給我們情感意義上的悲哀之情,然而人們面對命運或自然災(zāi)害所表現(xiàn)出來的偉大的精神力量與人格力量,賦予了這種悲劇以崇高美。因而這種悲劇就能在悲憫和痛苦中給人以向上的鼓舞力量和自覺道德高尚的神圣感受,這就是崇高感。
面對死亡,“生”的倔強越發(fā)迸射出力量的光芒。
第三次落日:“燦爛地”“熱烈地,夸張地,”“烤紅了,燒紅了”“驚駭”“落日在云的背后揮舞著魔杖”“我們感到自己正向那一片紅光走去”“炫目的紅光”“一些匆匆的背影,正向歷史的深處走去”。
此次作者對落日進行了側(cè)面描寫,沒有直接寫到落日,而是通過火燒云來展現(xiàn)落日的美,用歷史的深遠不返來反寫對歷史的追憶。天之驕子的成吉思汗,被譽為人類史上最偉大的帝王。他征服的土地遠遠超過拿破侖與亞歷山大大帝,建立起了世界歷史上最大的帝國。他統(tǒng)治下的土地,南起南亞,從黃海之濱一直延伸到中歐邊緣?;馃旗拍康募t光,令人驚駭?shù)男蹓训拿?,與中國歷史上這些輝煌的民族和人物恰好神氣吻合。讓我們感受到了華夏民族在繁衍生息過程中經(jīng)歷的斗爭。他們在西部如此貧瘠、荒蕪的土地上卻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歷史;無論是個體還是群體,都具有同樣的精神:不屈、執(zhí)著地追求,這正是英雄必須具備的一種精神。
席勒說:“真正美的東西,一定是生存于自然,另一方面,它要體現(xiàn)理想?!弊髡邔β淙盏拿鑼懼幸M歷史文化典故,使雄壯的自然之景增添了歷史的滄桑、厚重與壯美。不僅僅增加了文章的歷史文化韻味,更是對“大美”內(nèi)涵的提升。
高建群,這位罕見的、具有崇高感和理想主義色彩的作家,用落日的蒼茫給世人一個警醒:美,不僅僅存在于東升的旭日之中;西下的落日,也有它的大美所在。
★作者單位:江蘇揚州市新華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