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忠
一
在馬城,認識馬栗的人不多。往多了算,應(yīng)該不過一百個;往少了數(shù),除了馬栗家的親戚之外,大約只有兩個。兩個顯然不多,卻十分要緊。這兩個人一個是住在馬城西街的麻子老五,另外一個則是住在馬城東街的戲子阿茜。麻子老五是本城土著,而戲子阿茜則是操一口京津官話的外鄉(xiāng)人。
在馬城這一年的第一場雪到來前,馬栗的志向是加入黑社會。馬栗的這一志向根深葉茂,幾乎與他的身體同步茁壯成長。他常常夢見自己就是那個扛著鬼頭大刀露著胸毛在大街上橫著走螃蟹路的江湖大哥。當然,江湖大哥那如東方紅拖拉機后轱轆輪胎般質(zhì)地堅實的肩頭上似乎應(yīng)該還落著一頭鷹。這樣才好,這樣才更加穩(wěn)妥。這頭鷹以一種深沉并且悲憫的目光逡巡著它周遭的花花世界,在江湖大哥的肩膀頭上神氣活現(xiàn),威風凜凜。
馬栗的爹馬永革對馬栗的這一志向有著令人匪夷所思的反應(yīng)。他用一種近乎殘忍的姿態(tài)來表達他對馬栗的輕蔑。有一回,馬永革甚至還當著馬栗的面對馬栗的后娘說,就在半個月前,西街那里有人在打架,他看見眼前這個叫馬栗的家伙在離現(xiàn)場足有二三十米遠的一只灰土箱子的后面瑟瑟發(fā)抖,那樣子看上去要多猥瑣有多猥瑣,評書里講的“體似篩糠”應(yīng)該說的就是我們的寶貝兒子馬栗……馬永革大約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以自己這個沒出息的兒子做下酒菜的方式來不斷打壓馬栗,這一習(xí)慣幾乎從馬栗記事那天起就開始了。馬栗對此有過深度不解,但這一謎底在馬栗十六歲那年終于被揭開。揭開謎底的是馬栗他們家周圍一戶和馬永革有仇的鄰居,此人在和馬永革吵架時拋出了十分惡毒的言語,這些言語惡毒如蛇蝎,以至于其殺傷力之大超出了許多人的想象。他罵馬永革:“你的兒子還不知道是誰操出來的呢!”但令人費解的是,這句足以會出人命的重磅“炸彈”卻并沒能讓馬永革做出要出人命的行為來。馬永革只是拍拍對方的肩膀頭,看上去他對這件事情似乎并不十分在乎。其實,后來馬栗才知道,馬永革早就懷疑他這個身高不超過一米六、體重總是在百十斤左右徘徊的猴子與自己是否有血緣關(guān)系,馬永革對此并不避諱。馬栗的親生母親很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馬永革一直在罵馬栗的親生母親是個婊子,四處招惹男人,生病是報應(yīng)。馬永革公開說過自己有性能力但卻沒有生育能力,因為他的精液里精蟲不夠,整不出孩子來。
馬栗至今搞不清楚的是:一個男人的性能力和他的生育能力到底有什么區(qū)別?;蛟S,這些深奧的問題只有在他和女人結(jié)婚以后才能夠了解,至少是應(yīng)該在擁有了一個異性伴侶之后才能夠得到落實。
馬永革對馬栗的后娘說,麻子老五昨日到我們店來取份子錢,剛好我們老板不在家,我就給老板撥手機,老板讓我一定要招待好麻子老五,老板還說一定要把麻子老五給伺候舒坦了。
馬永革說,你知道嗎?昨日我們?nèi)サ目墒桥钐扉w。蓬天閣,你怎么會不知道呢?就是上一次你說什么時候我們也在里面消費一把的那個蓬天閣。那里面的東西可真是不便宜啊,筷子和吃碟都是玻璃紙打包的,一碗蒸水蛋就能賣到20塊錢,可以買好多斤新鮮的雞蛋了!還有,他們那里的茶水是收錢的,一壺鐵觀音就要80塊,喝到嘴里還不如我日常買的茶葉末子好喝。
馬永革說,你知道嗎?我昨日還和麻子老五講了,要他的手下日后不要再欺負我們家馬栗。你猜他怎么說?他當時就問我馬栗是誰?我說馬栗是我的兒子,你要是看到一個個子矮矮的,人瘦得像一只賣藝猴子的,基本上就不會搞錯人了。你猜怎么樣?等我說完這話,麻子老五就先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拍著我的肩膀頭說,這樣我也不認識啊,你干脆叫他明天到我公司來一趟吧,我見他一面,要是合適我就留下了,我那兒正缺個端茶倒水的小弟。你說老婆子,馬栗是不是交了好運?
馬栗的爹馬永革接著說,之后麻子老五就說要找一個小姐玩。蓬天閣的老板就一下子給我們領(lǐng)來了七八個。是我給他參謀的。后來麻子老五非要找東北小姐不可,我說,還是南方的好一點兒,懂事,厚道,知冷知熱。結(jié)果麻子老五就聽了我的話,找了一個個子小小的姑娘陪他洗澡,他們倆玩了足有兩個多鐘頭。后來麻子老五看到我還在等他,挺過意不去的,說我這人不錯,懂事,給了我一張名片,讓我日后有啥事兒盡管找他。
二
戲子阿茜也是兩年前才來馬城的。那時候馬城的東街上蓋起了一排臨時性建筑,原說只是一些過渡建筑物,結(jié)果始終沒拆,臨時的建筑就成了正式的建筑,有點兒偏房被扶正了的感覺,就是還沒打結(jié)婚證。這里聚集了許多茶館,到茶館里的人不為喝茶,多半?yún)s是為了看戲。有唱戲的,唱大鼓的,說相聲的,周邊更是泡腳房、練歌房、洗頭房林立,東街那一片看上去破破爛爛,沒有規(guī)劃,卻是燈紅酒綠,有點兒像是馬城的特區(qū),連馬城周圍一些城鎮(zhèn)的人也都跑到這里來聽戲。阿茜是唱大鼓的,聽說還是駱派弟子,拿手的曲目就是當年的電視連續(xù)劇《四世同堂》的主題曲《留取丹心待后生》。
好多人都知道阿茜是麻子老五的姘頭,問題是,誰也沒有親眼證實這一傳言,倒像是冤枉了這一對男女。所以,當馬栗很隨意同時又很堅定地告訴人們這一消息的時候,許多人瞧馬栗的目光就如同是在瞧一個大人物。
馬栗在麻子老五這里已然做了一段時間的小弟,就是負責麻子老五在公司里面的日常內(nèi)務(wù),算不上管家。他可沒那么大權(quán)力,說具體些,他充當?shù)牟贿^是個勤務(wù)兵的角色罷了。
每天,馬栗要在上午10點之前,把麻子老五辦公室里面的所有家具用干抹布統(tǒng)統(tǒng)抹一遍,地板用濕拖布拖一遍,然后把紙簍倒掉,把痰盂刷好。再之后嘛,他要負責給麻子老五端茶送水,偶爾還會接一接電話,接電話的時候他要說的只是“老板在”抑或“老板不在”這兩句,其他的,他絕不多說半個字,這倒很有點兒像是個秘書的角色了。
麻子老五的公司在馬城的西街包了一層樓房,注冊的時候主營說的是做煙酒商貿(mào),但馬城人多半知道它是做啥的。平時沒幾個人來這里,連找錯的人都不多,來的都是麻子老五的朋友跟他的那些嘍啰。
馬栗直到這時才曉得,原來麻子老五竟然把西街的水果批發(fā)市場也給拿下了。那里大部分的水果價錢都由麻子老五說了算,那些大宗水果,比方說蘋果、香蕉、柑橘之類的進貨渠道全部由麻子老五掌控,誰也不敢去買別家的。小宗的水果,比方榴蓮、芒果、火龍果之類的,倒是可以找別家去批發(fā),因為量不大,麻子老五就按箱算錢,一箱提成兩到三塊錢不等,專門有人在批發(fā)市場的門口核對數(shù)量。
中學(xué)畢業(yè)時,馬栗還曾經(jīng)想過自己擺攤賣水果呢,現(xiàn)在看來就算他真的賣了水果,照樣會被麻子老五手下的人欺負。現(xiàn)在好了,馬栗可以欺負別人了,他已經(jīng)從一個注定被人欺負的角色成功地轉(zhuǎn)型為可以欺負別人的角色。馬栗首先就從一個賣烤山芋的鄉(xiāng)下女孩子處下手,他拿了一個烤山芋沒有給人家錢,還沖小姑娘瞪眼,雖然有點兒后悔,可馬栗還是滿足的,畢竟他的志向是當個黑社會老大。
按過往的經(jīng)驗,麻子老五喜歡上哪個女人,這個女人多半的結(jié)果會是遭殃。因為麻子老五從不會把勁兒使在一個女人身上,說他始亂終棄那是抬舉他老人家了,對女人,他基本上是玩過一個就丟掉一個,跟狗熊掰棒子差不多,從沒當真過,都是拽幾個錢就打發(fā)掉了。
麻子老五當初喜歡上阿茜大約連他自己也沒有想過會不可收拾。
麻子老五對馬栗說,他愛上這個唱大鼓的丫頭了。
現(xiàn)在,麻子老五經(jīng)常對馬栗講一些私話。這些話麻子老五一般很少對外人講。這些話讓馬栗聽來有時候覺得真是驚心動魄啊,甚至后脖頸那里都直冒涼風,颼颼的。而麻子老五說這些話的時候,都不是很正式地說,倒像是在自言自語。馬栗想不聽,哪怕是正做著衛(wèi)生,他也要轉(zhuǎn)身走,但麻子老五不讓他走,說,怕啥,怎么跟個娘們兒似的?
麻子老五覺著馬栗有點兒傻,也有點兒哏兒。馬城人把一個人癡得可愛叫做哏兒。有一天,他對馬栗說,你娘長啥樣?
馬栗說,我沒印象,她死得早。
麻子老五說,我見過你爹,他個子不矮,你人長得這么瘦小,一定是像你娘。
馬栗說,對,我娘活著的時候個子小小的。
麻子老五說,我就喜歡個子小小的女人。
馬栗就想起唱大鼓的阿茜來。沒錯,阿茜長得也是小巧玲瓏小模小樣的,只有胸部奇峰突起,看來麻子老五的確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馬栗想,真是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呀!
麻子老五喜歡阿茜是真的。
他不僅把阿茜表演的場子包了下來,每天招呼一幫人去給阿茜捧場,而且還給阿茜在馬城的東街那邊買了一套房子。房本上寫的是阿茜的名字。另外,麻子老五還在公司給阿茜騰出來一間屋子,里面放了床,還放了辦公桌,床的用途自然不用多講,辦公桌倒是有些奇怪了。但人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阿茜換上職業(yè)裝,坐到辦公桌后面,竟然也是有模有樣的,儼然一個高級白領(lǐng)的儀態(tài)。事實也是如此,不知不覺中阿茜成了公司的“二當家”,一些小的事情經(jīng)常是由她來拍板做主。她晚上去唱大鼓,白天就呆在麻子老五的公司里。她要別人去做什么都是和顏悅色的,從不發(fā)火,也不抬麻子老五出來壓人,這倒弄得原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一些兄弟不好意思了?,F(xiàn)在,馬栗不光是麻子老五的“勤務(wù)兵”,也成了阿茜的“勤務(wù)兵”。相比而言,阿茜更難伺候些,她的要求太多,往往剛把一盆水仙花擺好,她又要換一盆月季,還要馬栗每天早晨給她屋子的四周噴上香水。而麻子老五則變得越來越省事了,他原來只嗑迷藥,最近沾上了冰毒,人一下子消瘦并且性格也變得喜怒無常,好多事情都交給阿茜幫他打理。
接觸多了,馬栗覺著阿茜長得很像一個人,像誰呢?想來想去,馬栗發(fā)現(xiàn),她很像自己死去的親娘。
對于自己的親娘馬栗已然印象很模糊了。死得太早是一個原因,家里也很少有他親娘的照片。唯一的一張照片還是她年輕時候照的,是五寸的彩色照片,好像是在公園里面照的,馬栗的親娘穿了一身藕色的連衣裙靠在一棵大柳樹上,眼睛半睜半閉,一副很陶醉的樣子。看照片,馬栗的親娘長得的確可愛。這張照片被馬栗壓在自己箱子的最底層。
三
戲子阿茜把麻子老五玩得團團轉(zhuǎn)。她也不知道從哪里搞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藥品,給麻子老五做嘗試。實際上,這些花花綠綠的藥品都是換了包裝的毒品。從此麻子老五便常常不見蹤影,即使來公司了,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跟個幽靈似的,他把更多的時間都留在了床上,就連開會都改到他家里去開,開到半截會也常給自己打一針提神。
一段時間以來,馬栗多少了解了一些有關(guān)麻子老五的情況。
麻子老五年輕的時候就比較頑劣,不過倒也不是那種胡作非為的家伙,基本上還算過得去。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因為麻子老五養(yǎng)鴿子,偷了別人家的一袋子玉米粒當鴿子食料,結(jié)果東窗事發(fā),正趕上是嚴打期間,被重判了十年,發(fā)配到大西北,八年后被提前釋放回到馬城,從此馬城就多了一個橫行霸道、無惡不作,靠惡吃惡、坑蒙拐騙、行賄官員而發(fā)家致富的人。麻子老五雖說身邊女人不斷,卻一直沒有結(jié)婚,都五十歲了也沒個后人。馬栗還聽說,別看麻子老五這家伙橫行霸道的,其實當初也挺慘的,就連準備和他結(jié)婚的女朋友也和他掰了,不結(jié)婚,許是心理變態(tài)吧。
不過,這回麻子老五打算結(jié)婚了,當然是和阿茜結(jié)婚。
消息是從阿茜那里傳出來的。她先是跟打掃房間的馬栗透露了這一消息,還囑咐馬栗把這一消息也告訴其他弟兄,好讓弟兄們替他們的老板高興高興。阿茜還在公司一次會議上當說閑話一樣隨意說,等我和你們五哥結(jié)婚以后,哥幾個都給發(fā)紅包,沾沾喜氣。當時麻子老五好像在床上正要進入幻覺,他只是看著阿茜,“嗯,嗯”了那么兩聲。
事情有時候就是那么湊巧。馬栗也有一張桌子,擺在麻子老五的辦公室外的樓道靠樓梯口的地方。沒事的時候,馬栗就坐在桌子后面發(fā)呆,雖然不是那種老板臺,桌面也可以放下一整張玻璃板。玻璃板上面有一個記事本、一只筆筒和兩部電話。玻璃板下面則只壓了一張照片,就是馬栗親娘的那張五寸彩色照片。
一次,正趕上麻子老五比較清醒的時候,他大約只是隨便向馬栗的桌子上瞅了一眼,之后又追加了一眼,結(jié)果他的眼睛就直了,人也站住不動了。
麻子老五讓馬栗把照片從玻璃板下面取出來,然后拿在手里仔細地瞧,再之后麻子老五便瞪圓了一雙牛眼看著馬栗,沖馬栗說,她是誰?你哪來的這張照片?說!?
馬栗嚇傻了,一個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只感覺自己身體直打哆嗦,已經(jīng)快魂不附體了。
麻子老五一把抓住了馬栗的衣服前襟,差點沒讓馬栗兩腳踏空。他壓低了嗓音沖馬栗吼道,說,你快說啊!
馬栗說,她,她是我娘,我親娘。
麻子老五松開了手,他拽著馬栗進了他的辦公室,之后又重重地把門撞上。
麻子老五拉開一個抽屜,在里面翻了老半天,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從中拿出一個信封來,打開封口,從里面飄出幾張照片來。
馬栗傻了。這幾張照片全都是他親娘的照片,其中一張和自己的這張一模一樣。顯然,是當初洗照片的時候洗了兩張一樣的。
麻子老五說,她,她是你娘?!
馬栗說,是我親娘。
麻子老五說,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那,那你娘……
馬栗說,現(xiàn)在的是我后娘,是我爹后娶的。
麻子老五不說話了,他頹然地坐在了沙發(fā)里,好像在迅速地思考著什么,整個人都變形了。稍頃,他突然站起來,一把攥住了馬栗的雙臂,看著馬栗的眼睛,然后問,馬栗,老板對你好不好?
馬栗一個勁地點頭,說,好,好著呢。
麻子老五又問,那好,馬栗,你要給我說實話,你是誰的兒子?
馬栗說,我,我,我是我爹的兒子。
麻子老五說,不是,我不是說這個。你,你是你爹親生的嗎?嗷,這事兒你他娘的一定也不知道,真他媽的。
馬栗說,好,好像不是,他們都說我不是我爹親生的。
麻子老五這廂突然就笑了,因為笑得突如其來,把馬栗給嚇了一跳。麻子老五的笑聲越來越大,像是控制不住了一樣,他說,娘的,還別說,你長得還真有點兒像老子我,以前老子怎么沒瞧出來呢?
馬栗說,老板,我,我……
麻子老五說,我,我什么?弄不好你小子就是我兒子呢,就算你不是我兒子,你也是她的兒子……話說到這里,麻子老五突然就不說了,他蒙住了臉,人又縮回到沙發(fā)里。馬栗看到麻子老五粗大的指縫間有淚水擠了出來。這是馬栗頭一次看見麻子老五流淚,他覺得自己就快要站不住了,就要癱在地上了,而沙發(fā)里麻子老五的形狀也變得越來越綿軟,最后竟像是一攤泥了。
四
沒有人會想到馬栗的命運在這個秋天里會發(fā)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僅加入了黑社會,而且他還找到了親爹,而他的親爹就是這一黑社會的頭子。
事情多少有點兒戲劇性,但其實也并不復(fù)雜。麻子老五當年被發(fā)配到大西北的時候,麻子老五的女人已經(jīng)懷孕。她就是馬栗的親娘。馬栗的親娘懷著孩子嫁給了馬栗現(xiàn)在的爹。麻子老五并不恨她,他無權(quán)要求一個還沒有結(jié)婚的女人等他十年,盡管麻子老五知道他愛的這個女人已經(jīng)懷孕,但他不知道他愛的這個女人最終沒有把孩子打掉,而是堅持生了下來。
回到馬城以后,麻子老五第一件事情就是打聽女人的消息,當?shù)弥艘呀?jīng)結(jié)婚并且已經(jīng)死去的時候,麻子老五感覺自己的內(nèi)心被人挖去了一半。
馬栗已經(jīng)確定是麻子老五的兒子,親子鑒定的報告是北京的大醫(yī)院做的,絕對可靠,麻子老五簡直比打了冰毒都興奮。
最不高興的人要數(shù)阿茜。阿茜要求和麻子老五結(jié)婚,而且是馬上結(jié)婚。麻子老五不想結(jié)婚。麻子老五說,阿茜,原本我就不想結(jié)婚,現(xiàn)在我有兒子了,算有家了,就更不想那事兒了。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錢的事兒好說。
阿茜是在公司的一次例會上宣布麻子老五死訊的。麻子老五死在了阿茜的床上,醫(yī)生的死亡診斷書寫的是“吸毒過量造成窒息死亡”。阿茜還拿出來一張紙,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堆字,阿茜說這是麻子老五的遺囑,一堆字的意思是說要把公司及名下的所有財產(chǎn)留給阿茜,今后阿茜就是弟兄們的龍頭老大。
阿茜說的話無疑是晴天霹靂,不僅擊中了馬栗,也擊中了不少和麻子老五出生入死過的弟兄。
于是,一場真刀真槍的火拼開始了,這場火拼不僅轟動了馬城,而且驚動了省里,由省里派來的武警部隊和公安防暴隊以雷霆萬鈞之勢迅速控制了局面,并且一舉打掉了這一盤踞在馬城一帶多年的黑社會團體組織,省報和《馬城日報》都以大量篇幅報道了這一事件。
馬栗又重新回到了他所熟悉的街頭,他爹馬永革原本以為他可以借助馬栗與麻子老五的親子關(guān)系轉(zhuǎn)轉(zhuǎn)運氣,也吃香喝辣一把,也耀武揚威一回,結(jié)果卻變成這樣一個局面。馬永革對馬栗的后娘說,這孩子和掃把星差不多,他沒去人家麻子老五那里時,人家麻子老五干得蠻好,他這一去,房倒屋塌了,唉!
馬栗現(xiàn)在的理想不再是加入黑社會了,他的理想變得更加不可思議,他想離開馬城這個地方,他想去闖蕩江湖,他想象自己是坐擁無數(shù)美女的江湖好漢,從此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責任編輯 ? 王小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