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勇
在北京潘家園古玩玉器書畫市場,真品與贗品比翼齊飛,各有各的消費人群。贗品中,上至宋徽宗石濤張擇端,下至啟功范增陳逸飛,低仿數(shù)十元一幅,高仿數(shù)百元甚至數(shù)千元一幅。
一天,一位頻被高仿的大師去該市場查看自己被仿的畫。單從畫面效果看,那些贗品跟大師真跡已難分伯仲,甚至一些傳神的細節(jié),比大師原畫處理得更加細致到位。大師之所以為大師,自有他的仁慈和寬厚,他打算去見見那位高仿畫的作者。大師的本意是,憑此高仿畫作者的筆法和技法水平,只要稍微給予點撥,假以時日,此人必成大器。幾經(jīng)周折,大師終于找到那人,他乃大師家鄉(xiāng)人氏,以專仿大師的某一幅畫混跡京師20余年。大師對贗品制作心存怨怒,但憐惜此人在京城糊口不易,又是老鄉(xiāng),不但不予指責,反饋以錢糧,并言語寬慰。臨別,大師問仿畫者:“可否入爾畫室一睹?”得到應(yīng)允,入室,但見滿室皆大師那幅畫的贗品,而大師的真跡,則懸于畫室正中墻壁上。難道此人20年都在仿此畫?大師滿腹疑問,問仿畫者:“可還能畫其他的?”答曰:“不能!”大師遂將點撥之心無奈收起。
后來,大師每每談及此事,均感慨萬千:“多么虛弱的強大?。 ?/p>
同在潘家園,有專仿啟功字者,其字竟能蒙過啟功書法研究專家。專家很憤怒,將此人告之啟功,先生淡然一笑,說:“此人能達到今日水平,必下了一番苦功,若棄我而去,亦能自成一家。”此話傳到那書法高仿者耳中,幡然醒悟:吾當年北漂至此,一身之外無長物,靠仿先生書法茍延殘喘;今境況非昔日可比,既然先生寬厚如此,晚生趁早……數(shù)年之后,此人果然成了名冠京華的書法家。
“星光大道”是個讓草根一夜成名的舞臺。高手比到最后,比的是由演唱表現(xiàn)出來的個性。那個性也就是自我。“像我者死,學我者生?!边@是齊白石先生的話。此話如同所羅門的咒語,又如靜夜裂帛,響遏行云??上?,齊先生之后的畫蝦者,有幾人能追齊先生之藝?
中國文學曾一度以仿西方先鋒、后現(xiàn)代為要務(wù)。折騰幾十年,終又回歸東方。東方人有東方人的閱讀選擇和閱讀習慣。東方人認為,用文學的語言講出具有精神高度和思想深度的個性故事,就是優(yōu)秀小說。
一次看鳳凰衛(wèi)視對作家盛可以的采訪,她說在寫那部后來常被評論家褒贊的小說《北妹》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小說是什么。
盛可以可以沒有榜樣,因為才情在那兒,從小打下的文學基礎(chǔ)在那兒,生活積累下來的豐富素材在那兒。對一般人來講,從藝之初,有一個榜樣并不算壞事,至少有一個坐標和參照。若有足夠的勇氣和膽量,或放棄榜樣,自成一家;或超過榜樣,獨樹一幟。此時,昔日的榜樣大可不必唾罵做學生的忘恩負義。韓愈曾說:弟子不必不如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于昔日的學生、今日的挑戰(zhàn)者來講,亦無得意洋洋、高傲自滿之必要,在你仰天長嘯、躊躇滿志的時候,說不定冷不丁就有幾個跑到你前面去了。
(王偉審薦自《滇池生活》)
責編:易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