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純
戀愛的時候,每個人都是詩人。他的海誓山盟說了一籮筐,把“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變著花樣說,或推陳出新,或精心修辭,反正類似的意思說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遍,我便歡天喜地地嫁了。
都說結(jié)婚第一年叫“紙婚”。那時我的理解是,在“紙上柔情蜜意”的婚姻。我倆都愛舞文弄墨,平時少不了互相寫個情詩啥的,筆墨傳情,紙上花開,真是風(fēng)花雪月稱二兩,餓了吃花,渴了飲雪,日子浪漫得跟李清照和趙明誠似的。誰說婚姻是愛情的墳?zāi)?,我一?zhǔn)兒和他急?;橐鍪菒矍榈淖詈脷w宿,我夢里都笑醒過很多回,覺得自己可算是嫁對了??墒?,愛情只有七個月,剩下的是生活,我不得不佩服說這話的“哲人”。七個月后,各自的缺點漸露端倪?!罢鏇]想到,你是這樣的?!薄敖Y(jié)婚前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樣?!边@些話成了爭吵的開端,于是乎,互相揭短,互相貶低,吵吵鬧鬧的日子開始了。真的覺得“紙婚”薄得如此輕飄飄,一不小心就灰飛煙滅,無影無蹤了。
還好,帶著十二分的小心,在婚姻的河里蹚過幾遭,便知道深淺了。一晃5年過去了,進(jìn)入了“木婚”。木婚,過了風(fēng)雨飄搖階段,稍稍穩(wěn)固了一些。孩子3歲,張著胳膊叫爸爸媽媽,兩個人便笑開了花,小家伙成了婚姻穩(wěn)固的砝碼。煙火夫妻,每天掛在嘴邊的就是柴米油鹽,互寫情詩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了。想起當(dāng)初因為他的詩里一個詞語,甚至一個標(biāo)點而幸福甜蜜,覺得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偶爾翻起那些陳年舊字,連自己都要起雞皮疙瘩。
轉(zhuǎn)眼到了“七年之癢”,也就是“銅婚”。銅雖然比鐵堅韌不易生銹,可是“癢”的感覺也很難受,說白了就是厭倦。兩個人似乎都覺得對方像空氣,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我穿什么衣服,做什么發(fā)型,他看都懶得看一眼。而與此同時,我竟然發(fā)現(xiàn)他的手機里多了舊情人的電話號碼。接下來是爭吵,再爭吵。后來才明白,爭吵也是因為在乎,因為愛,兩人終于握手言和。
過了“七年之癢”一劫,我們的婚姻走向10年“錫婚”,15年“水晶婚”。其間,有喜有憂,有笑有淚,有甜蜜有爭吵,唯一不變的,是兩人的手永遠(yuǎn)牽在一起。15年了,不容易?。∪缃?,彼此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能會意。終于明白,愛就是我為他煲一鍋雞湯,他為我削一只蘋果。
我能想象得出,到了“金婚”,日子會咋樣。那時我滿頭白發(fā),他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他翻著一本書,在躺椅上打盹兒。我在陽臺澆花,突然,我喊了起來:“老頭子,我的花開了!”他嚇了一跳,直起腰說:“這花開了又不是一年兩年了,年年都開,你年年都一驚一乍的。”我說:“日子年年都過,你不年年都過得有滋有味么?”
他笑笑,繼續(xù)躺在躺椅上,用蒼老而動聽的聲音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老得哪兒也去不了,坐著搖椅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