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覃旭 ●圖/段明

和老板過招

●文/覃旭 ●圖/段明

李老板事業(yè)有成，樣樣順心，就差一樣：太太長期睡不好，人很憔悴。他請醫(yī)買藥、燒香拜佛都沒用，便決定換個環(huán)境，好好陪太太享受人生。

他多方物色，選中鄉(xiāng)下一塊寶地，建了棟小別墅。這地方十分安靜，李太太入住的當晚，十點多就進入夢鄉(xiāng)。李老板心中的石頭落地，很快也睡著了。

半夜12點多，他被太太推醒了。太太臉色很難看，說：“這里住不得。剛才有一架車經過，像飛機一樣，吵了足足十分鐘?！崩罾习逭f：“我怎么沒聽見？”太太說：“你睡得像豬，抬出去扔下河都不知道！這別墅看來是白建了?！碧嗄晷纬闪晳T，如果在11點前不能睡著，這晚上的覺就基本泡湯。如果睡著了在12點后被驚醒，這晚再想合眼就難了。

李老板說：“也許是偶然現(xiàn)象，明晚看看再講。”說完側過身，才一會兒又睡得沒聲沒響。太太哭笑不得，試著重新入睡，怎么也睡不著。

第二晚，他們豎起耳朵候著。將近12點，果然有一陣馬達聲由遠到近，再由近到遠，突突突突突突……從別墅旁邊的小路經過，前后約有十分鐘。最刺耳的時候，那噪音真的跟飛機剛起飛差不多。

李太太惱火地說：“是偶然嗎？這么重大的隱患，你居然沒發(fā)現(xiàn)！”李老板耐心地說：“事先我也來試睡過兩晚，的確沒聽到這聲響……”“你在哪里睡不是一覺到天光？這里我住不了，要住你自己?。　?/p>

李老板有點生氣：“如果是為了自己，我用得著沒日沒夜地奔波這小半年嗎？”見太太臉色緩和，他接著說：“半夜跑車，無非生活所迫。幫他一把，可能就解決了，明天看我的。實在不行，再賣了房子另作打算?！?/p>

第二天一早，李老板根據噪音遠去的方向，找到一個村莊。一打聽，車主叫趙福，在城里擺夜攤。李老板找上門，問了趙福生意的情況，然后試探：“如果適當給你補償，可不可以提前一個小時收攤？”趙福說：“不可能的。最后一小時是夜市高峰，不做的話，損失太大。”李老板急于求成，把自家的底子全露了，然后說：“按最高的收入補總可以吧？你們最火的一次掙多少？”趙福猶豫了一下，說：“一百?！彼掀旁谝慌悦褪寡凵w福連忙改口說：“應該不止。等我有空翻完賬本告訴你，好不好？”李老板沒理由說不好，給他留了手機號，走了。

眼看李老板走遠，趙福老婆說：“傻樣，天上掉餡餅都不會接！什么一百，起碼五百！”趙福說：“一小時掙五百還開這破車？”老婆說：“機會難得，不提白不提！他不同意再退步，多得一塊算一塊?！?/p>

李老板回別墅把情況向太太匯報。太太問：“那是什么樣的車？”李老板說：“就是一輛破三輪摩托，配個小車廂。”太太想了想，說：“我估計他會說最多一小時掙過五百。就算每晚給他一百，一個月三千，十個月三萬，什么時候是個頭？不如給他買輛新車，這樣最多也不會超過一萬?！崩罾习逭f：“對呀！”

正說著，趙福的電話打過來了，說賬本上最高的記錄是五百塊。李老板沖太太豎起大拇指，一面對趙福說：“那這事不提了。你自己去買輛新車，拿發(fā)票跟我報銷，好吧？”趙福又高興又后悔，一時沒了主意，望著老婆。老婆示意他先掛電話，他就對李老板說：“我先聽聽家里的意見?！?/p>

掛了電話，趙福埋怨說：“都是你！要是一開始跟他每晚要一百塊，他肯定同意，那就相當于我們整晚的收入了，還可以收早工睡早覺?，F(xiàn)在晚了，人家出一輛新車買斷，我們還得像以前那樣累死累活地干！”老婆說：“瞧你這點出息！買不買新車是他的事，開不開舊車是你的事?！壁w福問：“這話怎么講？”老婆說：“你就說這車開了十幾二十年了，有很深的感情，不擺在身邊生意都沒心思做?！?/p>

趙福按老婆的指示給李老板打電話，李老板覺得來者不善，煩躁地說：“給句痛快話，你要多少錢才不在半夜開那輛車？”趙?？粗掀?，老婆做了一個“十”的手勢。趙福吞吞吐吐地說：“十萬?！崩罾习迥椭宰诱f：“兩萬，夠你買兩輛新車了！多了免談?！壁w福又沒了主張，老婆搶過電話說：“李老板，我們對舊車的感情，是沒法用金錢計算的。你這樣有身份的人，花十萬為太太買個安穩(wěn)覺不吃虧。況且又是救窮積德的事，老天爺會給你添壽的?！?/p>

李老板沒想到一個村婦能把這種事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譏諷說：“你就不怕老天爺給我添的壽是從你那里減掉的？”趙福老婆居然笑呵呵地說：“沒關系沒關系。我們窮人命賤，賴活十年不如好活五年。”李老板覺得她臉都不要了，壓住火氣說：“你們開我買的新車，對舊車實在有感情的話，可以開到攤上，永久放在那里嘛，有什么理由要十萬？”趙福老婆對答如流：“可是晚上它不停在院子里，我們也睡不著……”李老板掛掉手機，氣憤地對太太說：“這不是敲詐是什么？好端端的農民，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太太意味深長地說：“她做初一，別怪我做十五。車用了十幾二十年——早該報廢了。你就不會跟王隊長說一聲？”

事已至此，李老板只能跟王隊長說一聲了。王隊長在交警隊工作，是李老板的朋友。

當晚九點，王隊長帶人來到趙福的攤前，讓他出示購買三輪車的發(fā)票。趙福掏出來，車已經買了18年，早過了報廢期限。王隊長嚴厲地說：“這車是你自己馬上開回家，還是我們拉去強制報廢？以后要是發(fā)現(xiàn)它上路，我罰你個傾家蕩產！”

趙福不敢拿雞蛋碰石頭，灰溜溜地收攤，回家。

晚10點，李老板和太太在別墅里，又聽到那架破車驚天動地的聲音從遠到近，再從近到遠，最后漸漸消失，終于天安地靜?？粗耍罾习宀欧判娜胨?。

半夜三更，李老板又被捅醒。他不解地問：“又怎么啦？”太太說：“我怕那家伙來砸窗玻璃，他心里憋著氣?！崩罾习鍑@了口氣，說：“怎么可能嘛！”太太說：“給他點錢，至少夠他買半輛新車。畢竟是咱們舉報的，斷了人家的生路?！崩罾习逵X得有道理，說：“好吧?？墒?，怎么開口呢？”太太說：“那女的不是省油的燈，會主動來的。”

趙福這邊，兩口子正在打嘴仗。趙福一個勁地罵老婆貪心不足蛇吞象，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老婆一個勁地怪李老板為富不仁，背后使壞。趙福說：“你有什么理由怪人家呢？”老婆說：“怎么沒有？全村那么多人那么多年都不說什么，他們一來就生事，害得我們擺不成攤！得讓他們賠償損失?！壁w福說：“飯碗都讓你弄砸了，還把責任推給別人。”

老婆自己打電話跟李老板談。李老板開頭不答應賠償，趙福老婆說了好一會兒，他才表示：“賠償是不可能的，沒有法律依據。但從人道主義出發(fā)，可以考慮給點救助，最多是新車價錢的一半。”這比趙福老婆期待的高，她立馬拍板成交。李太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趙福老婆得意地向老公顯擺，趙福正眼都不瞧她一下，說：“這不叫本事！我算看明白了，為什么人家享福，我們受苦?！彼睦锵耄豪罾习褰o的錢算是借款，哪天資金周轉過來一定還上。

第二天，趙福買了一輛新車，繼續(xù)做原來的生意。新車的馬達聲很小，加上趙福開得特別小心，半夜路過小別墅時，沒有打擾到李太太睡覺。

(責編：於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