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根火柴
陰雨綿綿,他寫道:
這是三十根火柴的三月。
有人在白天開燈,有人喜歡
擦火柴,擦一根斷一根
他繼續(xù)寫下去:陌生人乘火車
帶著笨重的手提箱
里面的小號嘹亮
這是喑啞的三月。他寫道:如果陌生人到來
給他準備向陽的房間,讓他感受南方的陰雨綿綿
給他準備寢具,給他的房間掛上三月的遺像
給他剃須刀,以及鏡中雪
這是三十根火柴一齊回潮的三月。
最后一根躺在盒子里,被小號點燃,然后自動熄滅
這是三十根火柴坐臥不寧的三月
最后,他不得不寫道:
“對于一根火柴
長長的灰燼,堅硬是它的表象?!?/p>
坐一輛公交車,準備去大海
坐一輛公交車,準備去大海
或者:坐一輛公交車,兜一圈就回來
你怎么說都可以
這里正在下一場凍雨
你不要指望這里會下金幣和銀魚
這里人太多
每個人都抱著購物袋
銀行大廈高得像雪崩一樣
公交車就是箱子
裝人進來,裝人
就像裝一些被凍雨打濕的狗一樣
內陸城市,你把坐便器里的水拉響
你以為你的房間和江邊的場景是通的
內陸城市,下水道多得像毛細血管一樣
和一群人坐公交車到海邊
互相用沙子堆埋。這種企圖
難以實現(xiàn)。內陸城市,你一個人坐在家里想入非非
被馬桶里的孔隙吸走倒是有可能的
一封信:見與不見
曬大白菜的季節(jié)
他在寫信:見與不見
他寫道:我這里到處都是卡車
每個人用腳踢著落葉
落葉如飛,倒不如折一只紙鳶
給你罷,有飯粒
倒省了膠水
他寫道:我已有一日不夢見
水龍頭滴水,恐怕你早已不在水龍頭斷了
的那個房間
他寫道:過年與本命年
盲道與過山車
他寫道:恨,鎖我在電話亭里的人
恨一日不能當做一年
恨水龍頭滴水成線
以及如此了了:“你在外省,尚不知道這邊進入了
曬大白菜的季節(jié)。”
無法跳舞
廚房里的碗,它們本應該安靜
在這個上午,他想起它們,就立刻有人走過來
用一根筷子
輕輕敲擊,使它們叮當作響,發(fā)出聲音
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家中埋伏著另一個人
穿著他的舊襯衫,和他的妻子在床的另一邊睡在一起
而他摟著妻子入睡,妻子的身體總是很僵硬
非常僵硬,所以他需要另一個人把他妻子的身體
弄柔軟,他們躺在床上,就像三只碗并在一起
他是最容易摔碎的那只。
昨夜的一個夢令他頭疼,他醒來,在一大堆等待清洗
的碗和衣服里
他的妻子一邊哼著歌一邊出門進門關門,總是和門過
意不去
他的妻子哼著歌的時候,他無法跳舞
人人都有一個漂亮的櫥窗
人人都有一個漂亮的櫥窗
每天走進去站一會兒
站一會兒,想一會兒
人人都有一個抽屜
拉出來,拉進去
做了多年的夫妻
他們互相知道各自的把手
藏在哪里
有時候,一家人,在客廳里
罩著各自的玻璃
幸福的時刻都很相似
簡介:
宋烈毅,70年代出生。于《詩刊》、《詩歌月刊》、《星星》等刊物發(fā)表過作品。著有散文集《與火車有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