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巫
義父鐵了心派我這個弱女子潛伏在蒼云山當(dāng)臥底,原本是利用我使出美人計(jì),哪想成功成為一名掃茅廁婢女……說好的視如己出呢?!
01.論一個掃茅廁婢女的基本修養(yǎng)
被送往蒼云山上的時候,我才十六歲。
這種年紀(jì)就應(yīng)該待在閨房中,過著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幸福生活。
然而,身為湘驕派掌門的義女,我卻被迫成為了一個臥底,簡直是慘絕人寰。
只因蒼云山的山主陸成瑜年輕有為,蒼云山日益壯大,嚴(yán)重威脅到湘驕派武林第一的地位,這讓義父愁白了胡子。
于是,義父決定派我去當(dāng)臥底。
一開始我是拒絕的:“派個弱女子去當(dāng)臥底,是不是草率了點(diǎn)?我推薦掃地的老王,他的葵花寶典練得挺不錯的……”
我說得情真意切,可惜義父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他決定擇日把我送往蒼云山。
我死死抱住他的大腿:“蒼云山那種龍?zhí)痘⒀ㄊ俏夷苋サ牡胤絾幔课疫€只是個孩子啊……”
義父表示很不忍,于是他決定當(dāng)夜就把我送走。
唉,果然不是親生的。
想我現(xiàn)在已亭亭玉立,義父一定是想利用我,對陸成瑜使美人計(jì)。
我苦著臉被送上蒼云山,然后,我光榮地成為了一名掃茅廁的婢女。
我很哀愁,說好的美人計(jì)呢?我這種資質(zhì),居然讓我來掃茅廁,究竟有沒有搞錯?
我飛鴿傳書回去訴苦,義父卻表示,送入蒼云山的美女?dāng)?shù)不勝數(shù),以我的姿色讓我當(dāng)個掃茅廁的婢女,已經(jīng)很給面子。
他要我稍安勿躁,茅廁乃是收集情報(bào)的重要地點(diǎn)。
為了幫派的未來,我只能忍耐著在蒼云山待著,然而日復(fù)一日的掃茅廁生活讓我開始懷疑人生,像我這樣的臥底究竟有個毛線用啊?
老天爺很快給了我答案。
這日,竟然被我在茅廁里掃到一個傷重的蒙面黑衣人。
我拉下他的面罩之后,立刻決定拔刀相助。
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別的不說,就沖著他那張俊俏到人神共憤的臉,我怎么也得出手相救。
雖然相遇的地點(diǎn)不怎么美好,但興許一不小心,就能成就一段姻緣呢。
趁著周圍無人,我把黑衣人拖進(jìn)了茅廁旁的雜物房內(nèi)。
想我乃湘驕派掌門的義女,什么九陰白骨爪、降龍十八掌,還有異域的“阿魯給”神功……我通通都不會。
但我有一技傍身,專治跌打損傷、疑難雜癥。
黑衣人傷得頗重,給他接骨上藥,就用了我整整兩個時辰。
在天色沉下來的時候,黑衣人總算醒了過來,他迷茫地盯著我看了片刻,朝我伸出手,艱難地張嘴欲言。
他一定是要感謝我的救命之恩。
我立刻抓住他的手:“兄臺不必言謝,我不要你贈我金銀珠寶,只要你帶我離開這里,從此以后,你賺錢養(yǎng)家,我相夫教子……”
黑衣人眼睛越睜越大,到最后干脆連嘴角也抽搐起來,憋了半天,終于出了聲:“水……”
我善解人意地給他喂了水,趁著他在順氣,我把握機(jī)會追問:“所以,帶我私奔的事情,你究竟考慮得怎么樣了?”
黑衣人猛地瞪大眼睛,明顯受到了刺激,一口氣沒順過來,當(dāng)場又暈了過去。
02.山主大人,茅廁不是你應(yīng)該來的地方
掃茅廁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我只想拋下這所謂的臥底身份,收拾包袱一走了之。
但我救回來的黑衣人,一暈就暈了整整三天。
我將隨身帶來的所有好藥,都砸在了他身上,才把他再次救醒。
經(jīng)過三天休養(yǎng),他已經(jīng)比以前有力氣,一醒來就一把捏住我的命門,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你是蒼云山的婢女?”
我翻了翻白眼,我這副打扮還能是家丁不成?唉,現(xiàn)在的年輕人太沒禮貌,連聲謝都不道。
我不應(yīng),他竟松了手:“為什么救我?你不怕我是刺客?”
我搖頭:“刺客怎么了?做人不能有身份歧視,只要長得好看,其他一切都好說?!?/p>
黑衣人捂住胸口,似乎又差點(diǎn)岔了氣。
半晌,他才悠悠開口:“在下陸成瑜,不知姑娘芳名?”
我一個激靈,終于回歸正路了,早就該問這個問題了啊。我咧嘴笑道:“久仰久仰,喊我舟舟就好了?!?/p>
話音剛落,我猛地發(fā)現(xiàn),好像有哪里不對勁啊?
他剛才好像說,他叫陸成瑜,蒼云山山主,貌似也是叫這個名字欸。
我顫抖著試探:“你是……那個陸成瑜?”
陸成瑜饒有興趣地笑:“這世上還能有幾個陸成瑜?”
我的親娘啊,果然是他,我整個人都軟了。
他傷成那樣都沒死成,我早該猜到他不是普通人。
以為掃到的是一段姻緣,沒想?yún)s是掃到了死對頭,唉,世上為何總出現(xiàn)這種意外。
火光電石間,我已經(jīng)思索了幾回,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要趕緊隱藏身份,要是讓陸成瑜知道我是臥底,還不當(dāng)場把我一巴掌拍扁。
我正襟危坐:“山主大人你好,山主大人再見?!?/p>
說罷我起身就要走,誰知陸成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腳腕,我回頭,他臉上還是掛著那副無所謂的笑:“舟舟姑娘送佛送到西,把我送回房間吧?!?/p>
身為一個低級下人,我除了選擇服從命令,沒有別的退路。
陸成瑜說他受傷的事不可張揚(yáng),所以我只能趁著半夜,扶著陸成瑜,避開護(hù)衛(wèi)的耳目,鬼鬼祟祟地把他送回他的房間,丟回他的床上。
陸成瑜捂著傷處,眼眉低垂:“舟舟姑娘……”
這是一副要和我促膝夜談的模樣啊,可惜我一點(diǎn)都不想和他談,我擺擺手,不顧他的挽留,立刻腳底抹油。
一個婢女居然膽敢私下救下一個黑衣人,還會治病療傷,陸成瑜又不是傻子,一定會開始懷疑我的來歷。
我飛鴿傳書給義父,大意是:我要暴露了,你倒是快來救我啊。
但我等了整整七天,我沒有等來義父派來救命的人,卻等到了一襲錦衣玉袍的陸成瑜。
當(dāng)時我正在掃茅廁,陸成瑜突然出現(xiàn)的茅廁門外,陽光照得他閃閃發(fā)亮,我承認(rèn)我受到了驚嚇,差點(diǎn)就要揮舞我的掃把自我防衛(wèi)。
“舟舟。”
他的聲音中氣十足,想必傷勢已經(jīng)大好。
但我做賊心虛,只想把他趕跑:“山主大人,茅廁不是你應(yīng)該來的地方?”
陸成瑜低低地“哦”了一聲,舉步朝我靠近:“你不是說做人不可有身份歧視嗎?山主怎么了?山主就不可以上茅廁嗎?”
他越靠越近,直接把我堵在了墻上,聲音魅惑:“你說對不對?”
哎呀呀,登徒子啊。調(diào)戲良家婦女好歹也選個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地方吧,偏要在茅廁門口,這是什么不良嗜好啊。
我想他很可能已經(jīng)知道我的身份,我有些崩潰:“你究竟想干嘛?”
陸成瑜緩緩地又靠近了些:“我是來報(bào)恩的?!?/p>
03.我要讓全世界知道,蒼云山的茅廁都被你承包了
從前我常?;孟?,倘若有一天我救了什么大人物,那么他一定會像戲文里一樣,大方地滿足我三個愿望。
我看向陸成瑜的目光充滿期待:“我要求不高,我只要一點(diǎn)盤纏,一只烤雞,然后送我下山?!?/p>
陸成瑜皺了眉頭:“我沒說讓你走,你生是蒼云山的人,死是蒼云山的死人,走不得?!?/p>
晴天霹靂,怎么掃個茅廁還要生死效忠,義父果然把我給賣了啊。
我憂愁不已:“你明明說要報(bào)恩?你欺騙我的感情!”
陸成瑜慨然一笑:“我給你升職啊?!?/p>
我猛地抬頭,下不了山,以后不用掃茅廁也是極好的。
陸成瑜笑得很溫和:“升你做高級掃茅廁婢女,如何?”
我搖搖欲墜地扶住了身旁的大樹,我好歹救了你的命啊,你居然還是要讓我掃茅廁。
叔可忍嬸不可忍,我抱拳說一聲再會,轉(zhuǎn)身就走。
誰知剛踏出一步,就被陸成瑜猛地扯了回來:“不許走?!?/p>
完了完了,果然還是被看穿了。
誰知陸成瑜卻又放開了我:“我想你留下來,幫我當(dāng)臥底?!?/p>
陸成瑜這次受傷,是因?yàn)樯n云山有人起了反心,故意設(shè)了陷阱,害得他九死一生,差點(diǎn)一命嗚呼。
他傷愈后,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要揪出亂黨。
我聽他說完,凝重地說道:“那關(guān)我什么事?”
陸成瑜表示,茅廁乃收集情報(bào)的重要地點(diǎn),他需要我?guī)退麧摲诿?/p>
如果不是義父長得太挫,陸成瑜長得太俊,我都要開始懷疑他們是失散多年的親生父子,居然都把茅廁看得如此重要。
我想我一定是長了一張臥底的臉,才被一而再再而三地選中。
陸成瑜把我扯到大榕樹的陰影下以掩人耳目:“你這么機(jī)靈,一定可以勝任。”
他笑容淺淺,卻耀眼得讓我說不出話來,禍水啊禍水,這么一笑,我居然就有為之肝腦涂地的沖動。
我猶豫許久,最終還是問出口:“我身負(fù)絕技,膽大妄為,你不懷疑我的來歷嗎?”
陸成瑜悶笑出聲:“蒼云山遍地是奇人,連洗衣的大媽都會輕功水上漂,英雄不問出處。”
離開前,陸成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舟舟,蒼云山的安定,我就交到你手上了?!?/p>
說罷他一陣風(fēng)似的飄然而去,而我只想拿腦袋去撞樹,不要再對我委以重任了,掃茅廁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過下去了。
陸成瑜言而有信,次日就有人送來高級掃茅廁婢女的工作服,我終于意識到,蒼云山的茅廁,都被我承包了。
04.我只是個掃茅廁的啊
在經(jīng)過一段時日的觀察,我發(fā)現(xiàn),高級掃茅廁婢女和低級的沒什么區(qū)別,無非就是,除了后院的茅廁,蒼云山所有的茅廁我都能掃了。
我給義父飛鴿傳書,他對我的“高升”表達(dá)了祝賀,并且要我再熬一段時日。
按照義父的計(jì)劃,我應(yīng)該任由亂黨自由發(fā)展,即使有情報(bào)也不上報(bào)給陸成瑜。
陸成瑜每隔七天來看我一次,但即便每次都得不到重要情報(bào),他也不惱,一把將我拎到大榕樹上,讓我陪他看風(fēng)看雨,看星星看月亮。
陸成瑜總能在衣袖中摸出一壺酒,對月自飲,許多次,我總是拍著肩膀跟他建議:“沒想到你當(dāng)山主壓力也挺大的,不如隨我私奔吧?”
生活無趣,我只剩下調(diào)戲陸成瑜這個愛好。
陸成瑜慢慢地習(xí)慣了我的語出驚人,他偶爾也會反擊,用折扇挑起我下巴:“行,等這事了結(jié),我娶你當(dāng)我的第七十二房姨太太?!?/p>
呸,別說姨太太了,堂堂山主,連個貼身婢女都沒有,唯一能近他身的女性,只有他的青梅竹馬阮青婷。
阮青婷是武林公認(rèn)的美人,但冷若冰霜,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青年才俊不計(jì)其數(shù),我猜陸成瑜一定是情場失意,所以才借酒澆愁。
他躺在樹上望著月光,眼神要多憂郁有多憂郁,我心里那只小鹿快把我的心口撞破,我想我需要盡早離開這里,不然不久的未來,情場失意的人就該是我了。
我決定履行一個臥底的職責(zé),開始在茅廁外竊聽。
陸成瑜和義父果然擁有著可怕的直覺,茅廁果真是收集情報(bào)的重要地點(diǎn),在議會廳后的茅廁外,我終于竊聽到一個重大的情報(bào)。
今夜子時,潛伏在山上的亂黨,將會有一次密會,地點(diǎn)是……后院茅廁前。
后院偏僻,夜里也鮮少有人跑大老遠(yuǎn)來上茅廁,這也是為什么陸成瑜總能堂而皇之地跑來找我而不被發(fā)現(xiàn)。
總而言之,今晚是個大日子。
義父樂了,讓我放手讓他們窩里斗。
然而我把這個重大情報(bào)交給陸成瑜,陪著陸成瑜埋伏在暗處。
我想不通的是,我只是個掃茅廁的啊,埋伏殺敵這種事情,為什么我也要參上一腳啊?
夜色正濃,我們躲在暗處,陸成瑜將我護(hù)在身旁,我往他身邊湊,決心在離開蒼云山前多占幾次便宜。
陸成瑜皺著眉頭低頭看我,我厚著臉皮瞪回去,用眼神告訴他,我就占你便宜怎么了?
陸成瑜不怒反笑,伏在我耳邊,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別怕,我會保護(hù)你的?!?/p>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我立刻氣血上升。
就在此時,外面?zhèn)鱽磔p微的人聲,身旁的陸成瑜身體越來越緊繃,我好奇地抬眼望去,就見冷冷月光下,一堆漢子中間站著一冰雕似的美人,那美人還有些眼熟。
在周圍殺聲四起的時候,我才恍然記起,這不是陸成瑜的青梅竹馬阮青婷嗎?
青梅竹馬居然是反他的人,陸成瑜的臉色已經(jīng)比鍋底還黑。
埋伏在暗處的人已經(jīng)跳出來喊打喊殺,阮青婷一行人拼死反抗,果然和戲文寫的所差無幾。
我掏出懷里的瓜子,準(zhǔn)備看一場豪華武打大戲,反正我有陸成瑜保護(hù)……咦,陸成瑜呢?
就在我捧著小心肝激動不已的時候,我身邊的位置已經(jīng)空了。
我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陸成瑜不知何時已經(jīng)去到了阮青婷跟前,抓著她的手腕皺眉低聲說著些什么。
我憤怒地跳起來:“姓陸的,還能有點(diǎn)信任嗎?說好的保護(hù)我呢?”
說實(shí)話,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jī)會,我會老老實(shí)實(shí)蹲著,決不跳出來暴露行蹤。
自古挺身而出的,總是會挨揍。
我怒吼后的下一刻,只覺后腦勺猛地一痛,眼前的事物漸漸模糊起來。
在徹底倒下之前,我看見陸成瑜一個閃身,護(hù)著阮青婷躲過了幾根利箭,我心里那頭為陸成瑜亂跳過的小鹿,頓時死于非命。
唉,當(dāng)臥底果然沒有好結(jié)局。
05.升你當(dāng)我的貼身婢女,如何?
好在,我福大命大,只是被敲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窗外天色微明,我抱著那床軟綿綿的被子翻了個身,突然撞到一堵硬邦邦的肉墻。
我猛地抬頭,就見陸成瑜撐著腦袋盯著我瞧:“醒了?”
我毫不猶豫地踹出去一腳,卻被他一手抓?。骸跋胫\殺親夫?”
連親夫都叫上了?我心里一個咯噔,就算你被青梅竹馬背叛了,你也不能胡亂毀人清白吧。
我顫抖著指向他:“你……你……你禽獸!”
陸成瑜一臉無奈地扶住額頭:“你昨夜被敲暈之后昏迷不醒,還做噩夢,硬把我扯上來的?!?/p>
我們身上都穿著昨夜埋伏用的黑衣服,他果真是守了我一夜。
我拍著床板厲聲道:“我讓你上來你就上來了?有點(diǎn)道德底線好嗎?”
陸成瑜挑起一邊的嘴角:“我會負(fù)責(zé)。”
若換作今日之前,陸成瑜對我說出這話,我會立刻被他美色所迷惑,寧可辜負(fù)義父他老人家也要投奔陸成瑜的懷抱。
可惜今非昔比,蒼云山太危險(xiǎn),況且那種我命懸一線,陸成瑜卻在別人身邊的情況,實(shí)在太令人痛心。
我不愿意再體驗(yàn)一次。
我拉下臉:“山主身份高貴,我一個掃茅廁的高攀不起,要真想報(bào)恩,放我下山便可?!?/p>
陸成瑜怔了怔,似乎很是愕然,他沉默地做了半天思想斗爭,最終妥協(xié)般開口:“只要你不走,我可以給你升職?!?/p>
我不屑,升來升去還不是個掃茅廁的。
我起身要走,陸成瑜一個大翻身,便死死把我按?。骸拔疑惝?dāng)我的貼身婢女,何如?”
傳言陸成瑜從不近女色,身邊除了阮青婷再無他人,而貼身婢女就意味著從今日起,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心里的死灰有著復(fù)燃的跡象,但陸成瑜沒有給我考慮的機(jī)會,他翻身下床:“就這么決定了。”
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忘記了拒絕。
于是我莫名其妙地走馬上任,成了陸成瑜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貼身婢女。
一夜之間成為山主跟前的紅人,難免會遭到別人的妒忌,比如我在去給陸成瑜取茶的路上,就看見許多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喏,就是那個掃茅廁的……”
但出名也有出名的好處,我毫不費(fèi)力,就打聽到阮青婷的下落。
昨夜大部分亂黨落網(wǎng),但阮青婷毫發(fā)無損,被陸成瑜關(guān)進(jìn)了別院。
我嘆了口氣,朝阮青婷的別院走去。
阮青婷的別院外戒備森嚴(yán),敢情陸成瑜是打算強(qiáng)行把阮青婷留下來了。
我摸到袖中那張?jiān)缟蟿偸盏降募垪l,上面是義父的筆跡:不惜任何代價,救出阮青婷。
雖然不知道義父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盤,但為了報(bào)答他的養(yǎng)育之恩,我只能唯命是從。
我看了看自己弱小的小身板,再看了看守衛(wèi)們手上鋒利的大鋼刀,突然悲從中來,這么危險(xiǎn)的任務(wù)讓我一個弱女子來辦,果真不是親生的啊。
06.遲來的美人計(jì)
救出阮青婷的任務(wù)一直被耽擱下來,陸成瑜把她保護(hù)得太好,別說我了,連蒼蠅都無法靠近。
陸成瑜每三天去看她一次,他也讓我跟著,于是我站在別院門外,時不時聽到阮青婷怒吼出一句:“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p>
陸成瑜通常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從院中出來的時候,臉上總要帶了那么幾道傷口。
我勸慰他:“勉強(qiáng)是沒有幸福的。”
陸成瑜眼角跳了跳:“別人不知,阮青婷其實(shí)是我?guī)煾溉罹d綿的親生女兒,師父仙去之前,就是讓我好好照顧她。”
言下之意,就是阮青婷哪里都不能去。
阮青婷的娘親阮綿綿乃蒼云山的前任山主,更是義父的初戀情人,義父說過他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偏偏為一個叫綿綿的女子所困。
各種跡象表明,阮青婷的親生父親就是義父。
所以得知真相的義父才會把打垮蒼云山的事情拋諸腦后,心心念念都是阮青婷。
阮青婷被困得越久,義父他老人家那只肥鴿子就來得越勤。
最后義父一咬牙:舟舟,這回要犧牲你了,用美人計(jì)吧。
義父表示,陸成瑜這么待見我,一定不僅僅因?yàn)槲揖冗^他,他賭他對我有那么幾分情意。
只要事成,我就可以結(jié)束我的臥底生涯,隨著阮青婷一起下山。
為了自由,我拿著混了化功散的酒就往陸成瑜房里沖。
夜色正好,陸成瑜慵懶地倚在窗口,我抱著酒壺諂媚地笑:“月色這么好,來,喝一杯?!?/p>
像從前在茅廁前的榕樹上一樣,我斟酒,他喝。
他從容接過,湊到嘴邊的時候卻停了下來,幽幽地道:“舟舟,你可知道我在受傷之前,青婷曾給我送來一壺?fù)搅怂幍木?。?/p>
我心里一個咯噔,完了完了,要被發(fā)現(xiàn)了。
他緩緩抬起眼來望著我:“我們青梅竹馬,她曾是我唯一至親之人,可是她騙了我。舟舟,你也會對我撒謊嗎?”
他那小鹿般的眼神讓我心戚戚然,我是臥底啊,不撒謊我怎么保護(hù)自己。
他沒等我回答,笑了笑:“你和她不一樣,你不會騙我的,我信你?!?/p>
我想世上再也沒有像我這般不專業(yè)的臥底了,即便明知他和義父一樣,心里都裝著一個阮青婷,即便知道我的存在只是可有可無,但他說信我的那一刻,我還是腦子一熱,做了一件飛蛾撲火的事情。
我奪過陸成瑜手里的酒杯,把酒壺和酒杯里的酒統(tǒng)統(tǒng)往自己嘴里倒。
喝完后,我豪氣地摔了酒杯,一頭撞進(jìn)了陸成瑜懷里:“姓陸的,我看上你了,你就從了我吧?!?/p>
我是傳說中的一杯就倒,話還未說完,我已經(jīng)昏昏欲睡,迷糊中,我聽見陸成瑜的聲音就在耳邊,他低笑地應(yīng)我:“看在你這么有誠意的份上,我考慮考慮。”
07.對不起,我是臥底
有人說,一醉解千愁,但我一醉醒來,非但沒有解千愁,反而愁更愁。
陸成瑜沒有守在我的身邊,只派了個黑臉保鏢把我攔在房內(nèi):“外面危險(xiǎn),山主讓你不要出去。”
我長這么大,什么大場面沒見過,我從窗口溜到正殿,立刻見識到了所謂的危險(xiǎn)。
義父這個性急的老頭,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聯(lián)合了武林同道,以陸成瑜欺師滅祖的理由,攻上了蒼云山。
蒼云山近年來漸漸壯大,收集有各種武林秘籍和寶物,是塊大肥肉,誰都想分一口,于是響應(yīng)者眾多,把蒼云山圍了個水泄不通。
估計(jì)在我還在做白日夢的時候,正殿上已經(jīng)上演了一出父女相認(rèn)的大戲,阮青婷此刻淚眼汪汪地站在義父身旁,義父則樂得胡子亂顫,揮著大刀怒吼著要幫親生女兒奪回蒼云山。
一睡醒,就是義父和陸成瑜對決的場面,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這讓我情何以堪啊。
陸成瑜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面對百萬之眾,毫無懼色,威風(fēng)凜凜的樣子活像一尊神像。
“若青婷想要蒼云山,陸某必拱手相讓?!?/p>
說罷,他從懷里摸出一塊玉符。
稍微有點(diǎn)閱歷的江湖中人都知道,該符乃山主之信物,門徒都認(rèn)符不認(rèn)人,得玉符者,可號令整個蒼云山。
這是傳說中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啊,為了阮青婷,他連山主之位都可以不要,我踉蹌地扶住柱子,哎,自古多情空余恨吶。
在我凄凄慘慘地吟詩之時,場面突然就失控了,那么明晃晃的玉符在跟前,稍微有點(diǎn)野心的人都瞬間紅了眼,二話不說就開搶。
擒賊先擒王,要從陸成瑜手中得到玉符,最佳方法是抓個人質(zhì)。
這不,一個看起來很猥瑣的兄臺,就很機(jī)智地選擇了抓住阮青婷,威脅陸成瑜:“把玉符交給我,不然……哼哼哼?!?/p>
話音剛落,就又有人喊道:“把玉符交給我,不然……哼哼哼?!?/p>
緊接著,我只覺脖子一涼,一把鋼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看戲也看出禍來,我至于這么倒霉嗎?
場面立刻被控制住,人群迅速分成幾派,一派挾持了阮青婷,一派挾持著我,剩下的以陸成瑜和義父為首,站在中間,皺著眉頭左顧右盼。
我很無奈地告訴挾持我的那位兄臺:“大哥,我只是蒼云山掃茅廁的啊?!?/p>
那兄臺瞪了我一眼:“哪有這么簡單,蒼云山內(nèi)亂那夜,誰不知道他守了你整整一夜?”
我無言以對。
陸成瑜站在中間,已然受制于人。
自古以來,“我和某某掉下水你救哪個”這種問題,總是兩難全。
我想起那夜,陸成瑜護(hù)著阮青婷避過利箭的情形,與其再次被選擇,不如這次主動些。
反正哀莫過于心死,若要我看著陸成瑜和阮青婷恩恩愛愛、白頭偕老,我倒不如此時英勇捐軀。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陸成瑜:“對不起,我是臥底?!?/p>
全世界安靜下來,陸成瑜扭過頭,不知道對義父說了些什么。陸成瑜那樣痛恨欺騙,他一定不會再理會我的死活,我早已做好義父和陸成瑜都會選擇阮青婷的準(zhǔn)備。
下一刻,我聽到腳步移動的聲音。
陽光照進(jìn)正殿,把向我移動了一步的陸成瑜照得閃閃發(fā)亮。
他說:“我知道你是臥底……我早就知道了?!?/p>
在同一刻,義父奪過陸成瑜手中的玉符,朝阮青婷的方向跑去。
08.恩人,讓我們私奔吧
在我看過的戲文里,兩情相悅的人最后總是能成眷屬的,但可能是我太倒霉,終成眷屬這條路,比別人的要曲折上許多。
那日在正殿上,義父和陸成瑜向相反方向跑去,我看見白晃晃的鋼刀在我面前晃動,我的心在跳,我的腳在發(fā)軟,莫非我就要這樣英年早逝了?
我閉上眼睛再睜開,人已經(jīng)在陸成瑜懷中,他的背上嵌著一把大鋼刀,看起來要多驚悚有多驚悚。
我聽見阮青婷在哭喊:“陸成瑜你瘋了,那掃茅廁的哪里比我好?”
那日的蒼云山一片混亂,但好在義父這塊老姜比其他的都要辣,他成功鎮(zhèn)壓住那群野心勃勃的武林同道,將玉符交到了阮青婷手中。
陸成瑜傷得很重,他在我懷里一邊吐血,還不忘一邊占便宜,他握住我的手不放:“師父當(dāng)時把蒼云山和青婷托付給我,可是我不愿娶她,所以只代為管理,待她成年之時,我會將蒼云山完璧歸趙。”
這些年他所做的,不過是為了不辜負(fù)他師傅的期望,他要把最繁榮昌盛的蒼云山,交還到阮青婷手中。
原來阮青婷對他所有的恨意,不是因?yàn)椴粣?,而是因?yàn)?,她愛他,卻得不到。
他身上鮮血淋漓,似乎比初見時傷得還重,我一邊哭一邊指責(zé)他:“當(dāng)年江山美人一箭雙雕這么好的機(jī)會,你都不把握,搞成現(xiàn)在這樣,何必呢?”
陸成瑜虛弱地笑:“你那么傻,當(dāng)個臥底破綻百出,飛鴿傳書用的那只胖鴿子還經(jīng)常迷路闖入我房中……”
哎呀呀,枉我一直以來提心吊膽,他卻早已知道。
說話間,他嘔出了一口血:“當(dāng)時要是答應(yīng)了,我也許就遇不到你了?!?/p>
我拍了他一下:“都吐血了,還說什么甜言蜜語!”
我想陸成瑜委實(shí)太虛弱了些,我這么輕輕一拍,竟把他給拍暈過去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我六神無主,差點(diǎn)就來一招生死相隨了,好在義父阻止了我。
本來我是不想跟這個偏心的老頭子相認(rèn)的,但他偏在一旁唉聲嘆氣:“在混亂時,是他讓我奪了玉符去救青婷的,他也許早就想好了,若救不了你,就陪你一起死?!?/p>
這絕對是我聽過的最愚蠢又最甜蜜的話了。
我吸吸鼻子站起來,好在我有一技傍身,專治跌打損傷、疑難雜癥。
我能救陸成瑜一次,定能救他第二次。
我搜刮了蒼云山和湘驕派所有的藥材,將陸成瑜丟到大藥桶里泡著,用銀針將他扎成刺猬,但我砸了那么多好藥材,砸得義父的老臉一抽一抽的,可陸成瑜還沒有一絲絲醒來的跡象。
新任山主每日晃過我的房前,瞄著泡藥桶里的陸成瑜,雙眼通紅,通常我的正常反應(yīng)都是直接將她踹出去。
“他還沒死呢,哭什么哭?”
阮青婷在門口一邊哭哭啼啼,一邊跟我保證:“只要你治好了他,我就給你升職?!?/p>
我不屑:“你能升我當(dāng)陸夫人嗎?”
此話一出,房間外連蚊子聲都再也聽不到了。
我天天抱著期望跟陸成瑜談天說地,可是他閉著眼睛一副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模樣,他這么一睡,就睡了整整半年。
在我十八歲生辰到來那日,我終于忍無可忍,在陸成瑜床前哭得活像走火入魔的瘋子:“姓陸的,我都十八歲了,你再不醒,我就嫁人了!”
興許是我的哭聲太過震撼,一直在昏迷中的陸成瑜先是一震,而后慢慢地張開雙眼,他迷茫地盯著我看了片刻,朝我伸出手,艱難地張嘴欲言。
我欣喜若狂地抓住他的手,卻止不住聲音顫抖:“你舍得醒了嗎?”
他怔怔看我,卻不反應(yīng)。
我試探地問:“所以,帶我私奔的事情,你究竟考慮得怎么樣了?”
那張?jiān)S久不動的臉,突然抽了抽,而后慢慢展出一個微笑,他說:“好,我答應(yīng)你。”
我毫不矜持地?fù)涞疥懗设牙?,瞧,?dāng)臥底,還是有苦盡甘來這一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