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靜濤+徐宏洪

我是江蘇揚州人，1938年生，1958年6月份響應國家號召支援內(nèi)地，當年10月來到江西省東鄉(xiāng)縣紅星墾殖場總場工作，一直沒有離開過紅星。1990年落實政策，回到第二個單位省委黨校，在校刊《求實》雜志編輯部工作一直到退休。

王震“文革”期間到紅星墾殖場下放蹲點

1969年“文化大革命”期間，開國上將王震下放到紅星墾殖場一直到1971年離開，連頭帶尾有3年時間。由于王震將軍年齡已很大，組織上安排我照顧王震將軍的生活起居。

王震為什么下放到我們紅星？我后來聽說，是他自己要求來的。紅軍時期王震就在江西永新一帶鬧革命，是湘贛根據(jù)地紅軍領(lǐng)導人，對江西很有感情。1956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決定成立農(nóng)墾部，任命王震為農(nóng)墾部長。1969年，中央決定把一批老同志疏散到外地去，宣布王震等一批老干部下放到江西。王震向周恩來總理提出兩個要求：第一，下去以后想到處走一走，還要蹲點;第二，想帶上王若飛烈士的遺孤王興一同下去，可以保護老革命的后代?？偫砗芾斫馔跽?，當即同意了他的這兩個要求。這樣，1969年底，王震便帶著全家，加上王興，乘火車來到了江西。把家人安置在撫州后，他就來到了紅星墾殖場。紅星墾殖場是1957年12月中央和省里決定創(chuàng)建的，當時省里有個口號，我聽總場的領(lǐng)導說，叫“開發(fā)山區(qū)，建設山區(qū)”，所以我們紅星墾殖場就建在撫州東鄉(xiāng)縣。紅星當時很有名，王震是農(nóng)墾部的老部長，所以他很愿意到農(nóng)墾系統(tǒng)的紅星來。

程世清、甘祖昌都來紅星墾殖場看過王震

“文化大革命”期間，省、地（市）、縣農(nóng)墾管理機構(gòu)被撤銷，絕大多數(shù)干部被下放農(nóng)村插隊落戶。有部分原省、地（市）屬墾殖場被下放到縣或改為人民公社。其實此前，中央對國營農(nóng)場、墾殖場是有文件的，中央是要加強農(nóng)墾企業(yè)的建設、穩(wěn)定農(nóng)墾管理制度的，但是“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就亂了。不是王震頂著，紅星墾殖場早就變成了公社。

王震從北京下放江西時，帶了一個警衛(wèi)照顧他。警衛(wèi)有時在撫州軍分區(qū)，幫王震料理家務，不來紅星。紅星墾殖場的領(lǐng)導看王震年紀大，警衛(wèi)員經(jīng)常不在身邊，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就找到我，要我來照顧一下。王震在總場時的活動我知道一些，我在總場還有工作，我要管文書檔案、機要收發(fā)和民政一攤子事，只是附帶照顧他。

王震來紅星后，紅星干部職工對他都很尊重、很敬仰，有的還要給他送雞送蛋，但他從來不接受大家送的東西。王震住二樓當中的小間，對面是他警衛(wèi)住的房間。后來確定了蹲點，就換了一個稍微大點的房間。當時的江西省委書記程世清曾到紅星墾殖場看望王震。程世清知道他是老資格、老紅軍，對他很尊重，看到王震住的地方在二樓，說歲數(shù)大了還要爬樓，地方不好，便指示總場領(lǐng)導給他在前面安排了一個帶小院子的平房，全部是紅石頭砌的墻。程世清來看他時，我們在總場食堂做了一頓飯，在王震住的對面二樓的會議室吃的，中午在其他房間休息了一下就走了。王震對程世清也很客氣，叮囑我拿好茶葉給他泡茶，但程世清好像不太喝茶或者因為其他什么原因，沒有要我給的茶葉。

甘祖昌、邱會作也來看過王震。王震不花公家的錢，自己出錢叫炊事員燒飯給他們吃。

甘祖昌是他的老部下，在江西的時候就和他一起干革命。王震當過紅軍湘東獨立一師團政委、師政治部主任、師政委兼第八軍代政委，湘贛軍區(qū)代司令員，長期在永新一帶戰(zhàn)斗，是湘贛根據(jù)地的領(lǐng)導人。甘祖昌是蓮花人，紅軍時期任蓮花縣獨立團軍需處處長、湘鄂川黔兵工廠總務科副科長、紅六軍團工人連副連長、補充團政治處主任、紅六軍團供給部材料科科長。后來他隨王震從江西一同長征到陜北，到了陜北也是在一個部隊。王震任八路軍一二師三五九旅副旅長、旅長兼政委。甘祖昌任八路軍一二師三五九旅供給部軍需科科長、三五九旅供給部副部長。后來到了新疆，王震是軍區(qū)司令，甘祖昌是后勤部長，他們倆在一起工作多年，有很深的感情。

甘祖昌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當時是新疆軍區(qū)后勤部長，可能是戰(zhàn)爭年代頭部負傷、身體不好的原因，1957年放棄將軍的頭銜和待遇，回到老家江西蓮花縣，甘愿當農(nóng)民，為家鄉(xiāng)建設做貢獻。因為同在江西，甘祖昌特地來看望老首長。王震看到老部下、老同志，很高興。甘祖昌來看王震時，也是吃了餐飯，沒有住，當天就走了。

邱會作是總后勤部部長，可能是路過江西還是其他原因看他吧。

王震樸素節(jié)約、平易近人

王震在紅星墾殖場的時候，對工作要求很嚴格，有布置有檢查。他在總場時，今天到這個生產(chǎn)隊檢查，明天到那個生產(chǎn)隊檢查。他去撫州出差之前，這個山頭種什么，那塊土地種什么，都要布置好。從撫州回來后，馬上把場長找來，問種得怎么樣。記得有一次，他交代警衛(wèi)員開荒。有可能是警衛(wèi)不會干，一鋤頭也沒動。王震回來就好生氣。剛來時，王震的飯是從飯館買的，我負責去買飯。那時我在總場也有工作，沒有時間給他煮飯。他喜歡吃熏魚，不太吃辣椒。他的炊事員來了之后，就自己開火燒飯給他吃。在總場辦公樓給了一間房間，還有煤球爐和鍋。

王震時時處處注意節(jié)約。有幾件小事我記憶猶新。比如泡茶葉茶，他交代我，你泡一杯濃濃的放在那里，客人來了，倒一點濃茶，再到熱水瓶里對點熱水。他說有的人來一下，喝兩口，有的甚至都沒有喝，倒掉了浪費，太可惜。冷天，早上燒木炭火，我的想法火燒旺點就暖和。他起來看到了，說不要燒這么大火，浪費啊。他用火鉗鉗掉幾塊木炭，讓火小點。有一次，他衣服的袖子不知道在哪掛到了，撕破了一塊。我說給他縫起來，他說，不要，不要，拿把剪刀來剪掉，變成短袖吧。

王震下放期間，他的大兒子王兵、小兒子王之和大孫女、二媳婦都來看過他。他的大孫女那時只有三四歲，他很喜歡，特地從撫州帶到紅星來玩。我還給他大孫女洗過澡。他那時家安在撫州，他經(jīng)?；厝?。他對子女要求很嚴格，他兒子王兵退伍回來就在湖南軍山墾殖場（軍墾）工作。

王震很愛讀書。他每次從撫州來，或者回撫州，大家總看見他帶個旅行包。連司機都覺得好奇，不知道裝著什么。我?guī)退帐斑^行李，其實帶來的是一包書，帶走也是一包書。endprint

王震很平易近人。不管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他都交往、聊天，邊聊天邊了解情況。比如，他問我，你們家里定量是幾多啊，夠吃不夠吃啊？他還問我，你現(xiàn)在幾個小孩??？我說三個。他說，哎，計劃生育嘛。我的大兒子喜歡玩彈弓，拿彈弓打麻雀，王震也找他聊天。他說，你這個好，打得好。麻雀是害鳥，會吃糧食?？倛鰣鲩L徐文甫兒子要結(jié)婚，王震還給他兒子徐樂民當證婚人，主持婚禮，好熱鬧。直到現(xiàn)在，徐場長的大兒子徐樂民還跟王震的兒子有聯(lián)系。最近，徐樂民還到北京去拜訪王震的二兒子王軍和小兒子王之。

王震教大家種樹、養(yǎng)殖、搞沼氣、手工制茶

王震下放江西的時候，有時去撫州軍分區(qū)的家看看，有時去福建等地調(diào)研，其余的時間都是在紅星。

平時，王震注意實驗。比如養(yǎng)豬。我們都是拿鍋子煮紅薯藤給豬吃。他就親自教飼養(yǎng)員，頭天晚上用糠、紅薯藤、菜拌好糖化飼料，第二天早上香噴噴的，豬很愛吃，也不要煮，不用浪費柴火和炭。王震還教職工用豬糞等發(fā)酵搞沼氣，可以燒火做飯，發(fā)酵以后的糞便可以做肥料。在生產(chǎn)隊，他也教家里養(yǎng)了豬的職工搞沼氣。

王震很愛惜土地。他是“寸土必爭”的。總場前面有一大塊地，他把總場的干部都叫去種樹。種了樹苗后，樹苗的空隙里，他要求種上玉米。大門口有一塊寬敞的地方，兩邊種上苦瓜。王震每天早上起床，喝杯茶，到下面轉(zhuǎn)一圈，然后回來吃早飯，生活很有規(guī)律。

紅星搞了茶場，種了茶葉。老點的茶葉子，王震也要我們摘下來加工，他說這個泡出來更濃更好。有一次，我到附近生產(chǎn)隊抓了只老表的黑狗給他吃。他問我，你給人家錢了嗎？我說，沒有。他說，不行，你去找小栗（北京帶來的警衛(wèi)）拿錢，要給人家。有人拿了點南豐橘子給他，他就交代我把橘子給李婆婆、江婆婆等每家送去。

王震在很多事上都自己帶頭示范。像我們吃的紅心薯，比較軟一點。王震曾親自到福建搞一車皮紅心薯苗，把總場的干部都叫去，手把手教，一壟一壟栽紅心薯苗。紅薯收獲后，總場的人還帶了紅薯回來，在飯館蒸好送給王震吃。王震請了湖北、北京農(nóng)學院很多老農(nóng)、老師、專家指導紅星種養(yǎng)植工作，還請過婺源有名的制茶師傅曹師傅教我們做手工茶。

王震說，紅星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我是紅星的一名老職工

20世紀80年代，王震回北京之后來過紅星三次。第一次來，我在生產(chǎn)隊參加“春插”，后來總場領(lǐng)導叫我回來接待。第二次來，我在總場。為迎接王震，搞了省、地、縣三級保衛(wèi)。王震當時是中顧委副主任，我聽場里人說，當時的省委書記萬紹芬、副書記劉方仁，原來的老書記白棟材，省顧委主任趙增益，還有好多領(lǐng)導都陪同他，視察紅星墾殖場。王震看了奶牛場、飼料加工廠、淀粉廠、乳品廠、機械廠、食品廠、種豬場和大橋分場等，還看了當年親手種下的杉林和竹林。他在全場干部職工大會上講話時說，“1969年到1971年，我在這里勞動、工作了三年。在那個動亂的年代，我已是年過花甲，承同志們發(fā)揚工人階級的友愛精神，伸張正義，抵制和反對少數(shù)壞人的迫害”?！凹t星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我是紅星的一名老職工，你們?nèi)绻Y（辦奶牛場），我也參加一股?！碑敃r，我也聽了王震的報告，好幾次都感動得快要流出眼淚來，我覺得王震對紅星真是有感情，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當時天氣很熱，接待人員買了些香皂、毛巾和臉盆。王震跟其他人沒有說，跟我講，買這個做什么呀，這是浪費，不應該買。第三次來沒有在紅星住，在省里住，他好替紅星節(jié)省。王震回北京之后非常關(guān)心紅星墾殖場的生產(chǎn)和發(fā)展情況，一次一次寫信來，問問生產(chǎn)情況，問問大家的生活情況。

《王震傳》出版后，王震的警衛(wèi)員栗永給我寄了兩套。去年11月，東鄉(xiāng)縣搞王震紀念園，叫我過去，因為當年紅星的老同志都不在了，像總場的場長啊，書記啊，場長叫唐繼章，也是個老紅軍。我一直在紅星，王震的房間、床的位置、房間的陳設、沙發(fā)的擺放，他們不知道，叫我過去看一下?，F(xiàn)在紅星也變了樣，原來我記得有個招待所，有個大食堂?，F(xiàn)在都拆了，在建高樓。我看到他們把王震住的地方全部裝了修，吊了頂，搞得很豪華，跟原來不一樣了，他原來是好樸素的。前面的葡萄架，四四方方的，這么粗的木頭搭的葡萄架。他那個時候就是用毛竹搭的。我們的一致意見是希望恢復原樣。

王震和他的夫人很關(guān)心紅星、紅星的同志們

王震很重感情，回北京后一封一封信寫來，很關(guān)心紅星的同志們。我在紅星搞文書檔案，把他的信和照片一一整理。王震回北京后，我去過他家里三次。紅星的領(lǐng)導去匯報工作，王震總提起我，對我很關(guān)心。后來，老場長唐繼章就帶我一起去。王震那時是國務院副總理，準備出國到日本訪問，住在國務院。我們?nèi)ブ缶妥鴦赵憾?，要等他秘書安排才能接見。他秘書過了幾天安排我們見面。等見面時，王震說，你們來了這么多天才來呀！馬上叫秘書打電話到張家口，他又寫了信，安排我們到張家口懷安縣參觀屠宰場，看殺兔子，然后參觀加工、包裝、出口車間，讓我們學習人家先進經(jīng)驗，看看紅星能不能搞兔子養(yǎng)殖、加工。第二次去北京，王震交代秘書伍紹祖安排我們到長城、八達嶺、十三陵水庫參觀。結(jié)果下雪，沒去成，在他家住了幾天。他家有三個伙食單位，他和他夫人、孩子等家人一個伙食單位;他的警衛(wèi)等一個伙食單位;另外他還有一個警衛(wèi)班。他的夫人王季青人也蠻好，跟我聊天，對人很和氣，臨走的時候，他夫人王季青還送了我一床被單和一件衣服，衣服還是從國外帶回來的，這些東西我現(xiàn)在都珍藏著。

責任編輯張榮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