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云霄 謝忱

曾經(jīng)被媒體稱為中國內(nèi)地“最年輕、最帥”的大學校長，其落馬后被指控受賄兩千萬元，揭示大陸高校腐敗的冰山一角；庭審中翻供稱被報復陷害，映射出大陸官場的復雜生態(tài)。

陽春三月，全國的學子開始重返校園。南昌大學4500余畝的新校區(qū)——前湖校區(qū)內(nèi)（含2005年合并江西醫(yī)學院900多畝）有湖有山，山水交相輝映，鮮艷的花枝在微風中搖動，濱湖的廣場上一圈人在放風箏……花園式的學校里，師生們愜意生活、學習。

但作為校區(qū)主要建設者的前校長周文斌已經(jīng)無法享受這一切。

1960年10月出生的周文斌，曾被稱為中國內(nèi)地“最帥”和“最年輕”的大學校長。自2013年5月9日“因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diào)查”，他再也沒有回到學校。

周文斌出生于普通工人家庭，通過自身不斷努力官至正廳級。他舉債二十多億修建南昌大學，取得巨大成效，也在此過程中“出事”落馬，但他在庭審中翻供稱，“這是江西省有史以來最大的一起經(jīng)濟類的冤假錯案。”

庭審期間，周文斌對檢方指控全不認罪，并爆出驚人內(nèi)幕：聲稱其被調(diào)查，系已落馬的原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蘇榮在江西省委書記任上時對他的報復。

事實上，在周文斌案以前，江西省內(nèi)多個腐敗案件庭審中均出現(xiàn)類似對蘇榮的舉報，如原江西省新余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周建華亦稱其被“雙規(guī)”是因為舉報了蘇榮妻子，遭到蘇榮的打擊報復。不過周建華案已于2013年7月一審結(jié)束，周建華被判處死緩，其時蘇榮尚在任，官居副國級。

其后形勢發(fā)生變化，蘇榮于2014年夏天涉嫌貪腐被查，周文斌案則于當年12月9日開庭一審。此番庭審，共計22個工作日，跨越了羊年春節(jié)，持續(xù)時間長達3個月，至2015年3月4日全國“兩會”召開才宣告結(jié)束。創(chuàng)下大陸刑事案開庭時長之最。

蘇榮主政江西七年，曾掀起反腐風暴，大批干部落馬?？墒亲屓舜蟮坨R的是，其落馬后卻在今年全國“兩會”上被官方指稱：“蘇榮不僅自身腐敗，還縱容家人親屬，擅權(quán)干政，利用影響力尋租，搞家族式腐敗”。

目前，蘇榮案尚未進入司法程序，其案情有待未來司法文件逐步厘清；周文斌案則在等待一審的判決結(jié)果。

由于官方緘默，外界無法獲知周文斌等人對蘇榮舉報的虛實，但江西官場的盤根錯節(jié)足以讓人充滿想象空間。

漫長的審判：22個工作日、3個月的開庭

2014年12月9日，周文斌身著黃馬甲囚服被帶上南昌中院被告席：他背后，三百人的旁聽席座無虛席——江西省史無前例地組成“高校校長團”前來旁聽，所有人的目光注視著這位昔日最年輕的“211”大學校長，人群中略有唏噓之聲。

南昌市人民檢察院在長達22頁的起訴書中指控，周文斌利用職務之便，從2002年元旦期間收取第一筆10萬元賄賂款開始，—直到2013年4月他在上海浦東機場收受的最后一筆1萬元“好處費”為止，11年一共收受26人的100余次財物，價值合計2000多萬元。最大金額的一筆受賄款，是某投資公司為獲得并感謝周文斌在工程方面的關照，先后9次送給周文斌人民幣410萬元和30萬元港幣。

此外，檢察機關還指控，2003年4月至2004年7月，周文斌兩次個人決定挪用南昌大學公款人民幣5875萬元供他人進行營利活動。

周文斌案的第一公訴人，居然是2003年南昌大學畢業(yè)的學生。她的畢業(yè)證書就是周文斌簽發(fā)的。該公訴人大發(fā)感慨，“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用在南昌大學汲取的法律知識來指控曾經(jīng)的母校校長。這不僅是被告人的悲哀，也是幾萬學生的悲哀。”

不過，庭審開始后卻出現(xiàn)了一個讓人意外的細節(jié)：周文斌當庭要求享受原國家發(fā)改委副主任劉鐵男出庭的待遇一一不穿黃馬甲囚服。

周文斌的辯護律師朱明勇告訴《鳳凰周刊》記者：當時，周文斌的姐姐和妹妹走到旁聽席第一排，近日，房祖名出庭受審并未穿黃馬甲囚服，要求審判長允許周文斌將身上所穿黃色馬甲（囚服）脫掉，審判長認為周的姐姐屬于擾亂法庭秩序，被法警帶出法庭。

接下來，周文斌本人也表示不想穿黃馬甲。他舉例說，此前天津和平法院下達通知稱刑事被告人出庭可穿著便裝，深圳也出臺規(guī)定禁止刑事在押被告人或上訴人穿著識別服、馬甲、囚服等具有監(jiān)管機構(gòu)標識的服裝出庭受審。更早在2013年，河南就進行了庭審改革，要求被告不剃頭、不穿黃馬甲。

審判長回應稱，也注意到河南、深圳等地出臺規(guī)定被告人在出庭時不剃頭、不穿黃馬甲，最高法也有這方面的司法改革動向，但并未下發(fā)正式文件，因此不批準周文斌的請求。

周文斌反問道：“既然沒有文件說可以不穿黃馬甲出庭，那么有沒有文件說非穿不可呢？”他隨即把身上的囚服脫下扔在了地上。審判長最終默許了他這一行為。

巧合的是，周文斌案庭審尚未結(jié)束，2015年2月27日，最高法院發(fā)布《關于全面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見》，其中明確規(guī)定：禁止讓刑事在押被告人或上訴人穿著識別服、馬甲、囚服等具有監(jiān)管機構(gòu)標識的服裝出庭受審。

爭取到不穿馬甲待遇的周文斌，在漫長的庭審期間，每天身著筆挺的西裝，戴著黑邊眼鏡，每次開庭提著一個塑料袋來，庭審結(jié)束又提著這個塑料袋離開。

法庭上，周文斌全面翻供，聲稱自己被非法取證，曾在“雙規(guī)”期間被罰連續(xù)站立10天，不準睡覺，也不準坐下。長時間的站立讓他的腳長滿了水泡，兩腿間出現(xiàn)大面積“滲水”現(xiàn)象。辦案人員曾安排四名醫(yī)生治療，目前他的腿上仍留有損傷痕跡。

自稱“連字典都能背下來的”周文彬，面對自己的供述材料，每一次都能清楚回憶出當時做供述的地點、時間、場景，甚至連當時是誰對自己進行的訊問、對方的長相、跟他說了哪些話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我的案子非法證據(jù)滿天飛，還有不少偽證。在南非那樣落后的地區(qū)，當年審判曼德拉時，公訴人發(fā)現(xiàn)案件存在問題，把案卷一扔，跑到曼德拉跟前說，‘我鄙視我所做的事情，我不想把你送到監(jiān)獄里?！菚r的南非都能做到，我希望法庭也能實事求是地審案?！敝芪谋笳f。

周文斌還自制了一份案件要素/證據(jù)綜合評價表，輸入各種評價的指標和數(shù)據(jù)，最終即可評價出證據(jù)是否屬實。他請求法庭用投影儀播放，被審判長拒絕。法庭上，周文斌時而表情輕松，面露微笑；時而當庭“咆哮”，引經(jīng)據(jù)典，對各種法律名詞、條款如數(shù)家珍。

江西省一位已經(jīng)退休的正廳級干部對《鳳凰周刊》表示，他并不認為周文斌的口才、筆才如外界媒體報道的那么好，只是思路清晰而已。

22個工作日、3個月的庭審期間，周文斌自己在法庭上就自行辯護了兩天半，“這是江西法院史上最長的一次，可能也是（大陸刑事案件）被告人自己辯護最長的一次”，一位法律界人士如是說。

中國政法大學副教授朱巍對《鳳凰周刊》表示，周文斌案允許媒體用各種形式直播，體現(xiàn)出司法的公開公正公平。盡管當事人在法庭上較為激動，也可能引發(fā)輿論審判的不利后果，不過，這畢竟是法庭直播好的嘗試。將案件問題在定罪前表現(xiàn)出來，遠比之后對冤假錯案再翻案好得多。

他還認為，該案反映出訴訟過程中，法院和律師之間仍存在尖銳對立。但這種對立并非是立場問題，而是相互尊重的問題，這是法治社會中司法公正的前提條件。

周文斌案庭審結(jié)束后不久，江西省高級法院院長張忠厚在全國“兩會”期間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周文斌有無受賄事實，受賄多少，法院都會一筆一筆搞清楚。法庭會根據(jù)事實來認定，被告人承認的沒有證據(jù)不能判，被告人不承認的有證據(jù)一樣判”。

風云變幻：江西6年落馬42名廳級干部

根據(jù)周文斌在庭審期間的舉報，蘇榮在主政期間，曾引進了南昌中寰醫(yī)院這一港資醫(yī)院。然而，醫(yī)院建成后卻虧損嚴重。蘇榮便打電話給周文斌，要求南昌大學收購該醫(yī)院。

周與南昌大學附屬醫(yī)院溝通后，一致認為該醫(yī)院難以經(jīng)營，拒絕了蘇榮的這一要求。

周文斌家屬告訴《鳳凰周刊》，周文斌曾在看守所給中紀委寫了一封信，信中提到南昌中寰醫(yī)院老板是蘇榮的東北老鄉(xiāng)，兩人交往甚密：2012年暑假過后，該老板每周從香港飛南昌，會先拜會蘇榮，再到周文斌辦公室來催辦此事?！坝捎谀喜髮W附屬醫(yī)院堅決反對，認為該醫(yī)院難以經(jīng)營，所以就采用蘑菇戰(zhàn)術(shù)，把此事給拖黃了”。

在調(diào)離江西的前一天，蘇榮再次提出讓南昌大學托管南昌中寰醫(yī)院，周文斌再次拒絕。隨后，蘇榮提出，讓周自行辭去南昌大學校長職務，前往江西師范大學或江西財經(jīng)大學擔任黨委書記。周文斌說可以辭去南昌大學黨委書記一職，但希望留任校長一職。

周文斌認為，“蘇榮對此懷恨在心，這可能也是觸發(fā)他臨走前對我下毒手的一根導火索?！?/p>

蘇榮在調(diào)離江西前，要求江西紀委對周文斌啟動調(diào)查。 2013年3月19日開始，周文斌案的行賄人陸續(xù)被抓。

次日，蘇榮調(diào)往北京專職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不再兼任江西省委書記。2014年6月，中紀委網(wǎng)站發(fā)布消息，稱蘇榮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組織調(diào)查。

不過，江西一位退休廳級官員告訴《鳳凰周刊》，他不認為周文斌是完全冤枉的，其翻供主要是希望借蘇榮案轉(zhuǎn)移視線。

事實上，蘇榮已不是第一次被江西“出事”官員舉報。

除周文斌以及本文前述江西新余人大常委會主任周建華外，江西鴻源數(shù)顯科技公司負責人桂松在2014年夏天涉嫌偷稅漏稅等罪受審，在質(zhì)證陳述中，桂松也指稱蘇榮批示授意江西省紀委牽頭公檢法各部門制造冤案。

桂松的辯護團隊稱，人稱“于姐”的蘇榮妻子收受一福建籍開發(fā)商逾千萬元賄賂，幫助其以成本價受讓該宗地塊，在未改變土地性質(zhì)的情況下，開發(fā)房地產(chǎn)項目，獲利數(shù)十億元。

中共十八大以來，江西官場震蕩不休。2014年6月3日，江西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趙智勇被查。公開資料顯示，蘇榮任江西省委書記時，趙智勇被視為是蘇榮身邊的“大秘”。趙智勇被免4天后，蘇榮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調(diào)查。

蘇榮落馬兩個月后，江西省發(fā)改委主任李安澤也被中紀委帶走。 2014年3月，江西省副省長姚木根被調(diào)查。

公開數(shù)據(jù)顯示：2013年，江西省檢察院依法立案查辦縣處級以上官員85人，包含廳級9人，同比上升21.4%。到了2014年，查辦縣處級以上官員101人（其中省部級1人、廳級13人），同比上升18.8%。也就是說，兩年共查22名廳級干部，加上2008年到2012年的20人，一共42名廳級干部。

蘇榮任江西省委書記時曾言：只要公共權(quán)力存在，反腐敗斗爭就將是一項長期任務。其落馬后，中央紀委監(jiān)察部網(wǎng)站2015年2月16日宣布，蘇榮因嚴重違紀違法被開除黨籍和公職。其所涉問題包括：自身嚴重腐敗，并支持、縱容親屬利用其特殊身份擅權(quán)干政，謀取巨額非法利益，嚴重破壞了黨內(nèi)政治生活，損害了當?shù)卣紊鷳B(tài)，性質(zhì)極其嚴重，影響十分惡劣。

“無米之炊”：舉債二十多億建大學

2002年12月，42歲的周文斌任南昌大學校長，當時被媒體稱為中國內(nèi)地“最年輕、最帥”的大學校長。他履新時接受《江南都市報》專訪時稱，南昌大學要高起點，高水平，建成全國第一流的校園，要超過清華、北大。

但是，周文斌面臨的巨大挑戰(zhàn)是：缺錢。據(jù)《江西日報》報道，在昌東、昌北兩個高校園區(qū)，江西省政府所投入的1200萬元先導性資金，撬動了100個億的大市場。

周文斌的觀點是，“辦大學需要大量的資源，發(fā)展的無限性和資源的有限性永遠是一對矛盾。這就要求我們通過戰(zhàn)略的制定爭奪到資源?！彼牟僮魉悸肥牵骸白约菏∫稽c，上面的錢要一點，別人的錢用一點，以后的錢用一點”。

公開資料顯示，南昌大學整個校園園林景觀投入1億多元，校前區(qū)廣場、校大門廣場、臥龍廣場3個廣場投資近8000萬元，校園內(nèi)自由女神、貝蓮、中華正氣龍3座雕塑投資800多萬元。另外，一座水體面積100多畝的人工湖投資也超過了4000萬元。

在實際操作中，南昌大學的學生公寓采取的是BOT（建設一經(jīng)營一移交）模式，連同配套的食堂商業(yè)街等項目，總投資3億元人民幣，該款項全部由香港多倫多集團出資并負責建設，學生公寓建好后給予一定期限的經(jīng)營權(quán)，期滿后產(chǎn)權(quán)歸校方。據(jù)新華社報道，上述公司擁有校區(qū)內(nèi)步行街15年的經(jīng)營權(quán)。

據(jù)了解，南昌大學2000級學生每月伙食補貼為40元-60元。多位不愿具名的學生向《鳳凰周刊》表示：2003級秋季人學時，這筆補貼是存在的，但周文斌上任后，這筆補貼再也沒向?qū)W生發(fā)放。

同時教師補貼也被削減：南昌大學部分教師中，周文斌流傳有一個叫“周扒皮”的外號一一因為很多院校，在年頭定的制度，比如在國家核心期刊上發(fā)一篇文章多少錢的獎勵，到年尾就被改變，“（他）時時刻刻就想扒掉老師的待遇”。

大規(guī)模的建設，讓南昌大學背上了大額債務。2007年，曾任該校副校長、新校區(qū)建設總指揮的邵鴻曾在全國兩會期間提及南昌大學的債務問題，“負債二十多億元，每年利息就要1.1億元，全校收入不到3億元，每年僅夠付息，需采取用新貸款還舊貸款的辦法維持”。

債務壓力之下，南昌大學通過老校區(qū)土地置換、省政府專項資金、重組債務調(diào)整銀行貸款結(jié)構(gòu)、延長還款期限進行化解。公開資料顯示：2008年，原江西醫(yī)學院北院校區(qū)65畝地以總價5.1億元出售，另外南昌大學北校區(qū)一塊臨街地塊，也被開發(fā)成商業(yè)樓盤，拍得1億多元。

由于南昌大學剩余的銀行貸款大部分在近3-4年內(nèi)將到期，壓力仍然非常大。2009年3月，據(jù)江西媒體報道，江西省政府經(jīng)過研究后決定，調(diào)整南昌大學的銀行貸款結(jié)構(gòu)。

國家開發(fā)銀行總行于2009年2月初通過了由國家開發(fā)銀行牽頭，中國建設銀行等多家銀行參與的債務重組銀團貸款項目，即把南昌大學在未來3-4年內(nèi)需全部歸還的l2億元貸款分攤在今后16年內(nèi)支付使得每年還本資金只有原來的1/5左右。大規(guī)模的建設也滋生了一連串腐敗。南昌大學原基建處處長周光文最先涉案被查，其被指控先后收受賄賂計人民幣341.7萬元、港幣65萬元、美元6.5萬元，于2011年3月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

周文斌案的起訴書顯示，其在南昌大學校園建設中因工程承接等基建建設產(chǎn)生的“好處費”，占其被指控的總受賄金額2000多萬元的九成以上。

值得注意的是，根據(jù)中紀委網(wǎng)站“案件查處”統(tǒng)計，十八大以來，至少已有36名高校官員落馬。高校腐敗顯然已經(jīng)是值得關注的問題。

前述江西省退休正廳級官員告訴《鳳凰周刊》，周文斌的問題不在于采取什么建設模式，而在對權(quán)力缺乏敬畏之心，“想干事，能干事，但有時亂干事”。

雙面人生：大學同事褒貶不一

周文斌的父母均是普通工人，1977年從江西調(diào)到湖南衡陽。周文斌年輕時當過知青隊長，他自稱“拉纖、燒磚，雙搶（搶收、搶種莊稼）這些重活臟活都干過，還當過伙頭軍，燒100多個人的飯”，為了晚上復習功課有照明燈，他每天凌晨3點起床蒸飯，休息時便在油燈下自習。1978年，國家恢復高考后，周文斌考入位于江西南昌的華東地質(zhì)學院地質(zhì)系水文地質(zhì)專業(yè)，此后便一直在南昌工作、生活。

2013年春節(jié)，是周文斌最后一次回湖南老家。其一位家屬告訴《鳳凰周刊》，“如果有錢，他早就在老家給父母買新房子了”。周的姐妹等人家庭條件一般，直到周出事，一家?guī)讉€人前往南昌參與開庭，四個人住一間賓館，“都是沒有窗戶的特價房”。

周文斌大學畢業(yè)后留校任教，其間和同學吳某結(jié)婚，兩人育有一子，目前在美國已博士畢業(yè)。吳在南昌大學擔任行政工作，因為一度接受調(diào)查，她拒絕了《鳳凰周刊》的采訪。

擔任8年教師后，周文斌于1990年12月走向管理崗位一一華東地質(zhì)學院水文地質(zhì)工程系副主任。1994年12月任院長助理。1995年10月，35歲的周文斌被推薦擔任華東地質(zhì)學院黨委委員、副院長，官至副廳。

2001年3月周文斌被江西省委組織部任命為華東地質(zhì)學院（后更名為東華理工學院）院長、黨委副書記，頂替因年齡原因退休的李學禮。

周文斌調(diào)任南昌大學校長后，從2002年12月至2005年4月期間，該校黨委書記人選一直空缺；從2005年4月至2007年2月，周文斌一度黨委書記、校長“一肩挑”。

知情官員稱，當時江西高層對周文斌非常器重，但后來因為接到的反映太多，已對他極不放心。于是，58歲的江西省政府副秘書長鄭克強，被派到南昌大學擔任黨委書記，參與磨合醫(yī)學院合并時的班子矛盾及處理巨額債務問題，同時希望通過人事變動控制好周文斌。

該知情官員認為，省里對周文斌失去信任的原因是：江西省審計廳曾經(jīng)3次對南昌大學校區(qū)建設、日元貸款、二級學院問題進行審計，向省里報告了許多嚴重問題。

在不少人的眼中，周文斌還是一個十分“豪爽"的人。東華理工大學以前的同事介紹說：周文斌工作有干勁，膽子比較大；他比較重視搞活動，例如儀仗隊的活動他都會參加。在主政南昌大學期間，他不止一次提出“要將南昌大學建成全國第一流的校園，超過北大、清華”，他也因創(chuàng)新敢為受到南昌大學很多師生的好評。

2011年的南昌大學90年校慶活動中，周文斌和其他校領導共同演唱的一曲《心手相連》的視頻點擊量過百萬。2013年4月，周文斌開通微博：“我這個當校長的如果再不開，就會顯得有點OUT（網(wǎng)絡用語表示‘落伍’）了”。

周文斌的學生胡春華，現(xiàn)在是南昌大學副教授，他告訴《鳳凰周刊》，周擅長計算機，喜歡游泳，是排球高手，在東華時經(jīng)常參加排球比賽。大學高等數(shù)學課程經(jīng)?？?00分。

胡春華介紹說，念碩士的時候，周文斌還在東華理工擔任院長，“說給我們買一臺工作用的電腦，從他的課題費出，正在學校走這個程序”。學校采購部門的人認為不用，說院長的電腦正好要換，換下來直接給你們用，學牛們很開心準備到采購部去搬，但被校長一句話就打回來了，說公是公私是私，學校的東西不能搬走，還把那個處長罵了一頓。

在胡春華看來，周文斌非常廉潔?！八袑W生中只有我一個人去過他家，師母從來不讓別人進去，我們要拿一點東西去送，被直接往外扔”。

南昌大學一位教授告訴《鳳凰周刊》，周文斌不是很看重錢，而是比較看重自己的將來。南昌市政府旁邊有棟樓，每個高校校長可以給一套，周文斌為了避嫌沒要。

但是另一位不愿意具名的老教授的看法正相反。他告訴《鳳凰周刊》，周文斌喜歡拉幫結(jié)派，對他好的人愛拍馬屁的人，肯定重用再重用，要多少錢給多少錢，其他的人，經(jīng)常被打擊再打擊?！氨热缬械睦蠋熍囵B(yǎng)的學生，都會被指使來叛變、搗亂，更糟糕的是他撒謊成性”。

“我總是跟香港各大學的校長相比較，他們的年薪都超過了千萬元港幣，還不要管那么多事，而我的工資一年才區(qū)區(qū)幾萬元人民幣?！痹谝环輽z方出具的悔過書中，周文斌稱：“我與南昌大學有一種特別的感情，我甚至把它當自己的‘私有領域、私家花園、獨立王國’，我就是這里的君主?！?/p>

周文斌在法庭上也曾公開承認，他在南昌大學是非常受寵的一一“我要自己提包，我的司機、我的秘書搶著給我提，就是學校的副校長，哪個不搶著給我提啊”。

前述退休教授稱，周文斌剛來南昌大學時，教務處請周文斌發(fā)獎，前面一排都是教學委員會的，全部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但周發(fā)完了轉(zhuǎn)身就走，“你第一次到學校來，總要握個手什么的吧”，該教授認為，這是對學者的不尊重。

另一位南昌大學的教授則稱，周文斌揮金如土，“他要是喜炊的人，拍他馬屁的人，要搞一個會，大手筆。而其他人正兒八經(jīng)的搞學科建設，就無情打擊。中央音樂學院搞一個活動，他主動花很多錢去承辦，這能達到什么效果呢？”

2013年5月9日，周文斌在南昌大學美術(shù)館出席趙坤陶瓷雕翅展開幕式，當天身著白色襯衣、灰色西褲，穿著干練。到場采訪的當?shù)孛襟w記者回憶，周文斌在發(fā)言時聲音比較小，也沒有什么邏輯，語無倫次的，精神狀態(tài)看上去不太好。次日，他被宣布“雙規(guī)”。

一位熟悉周文斌的江西官員告訴《鳳凰周刊》，周文斌給他的印象是，比較干脆利索，做事膽大，甚至不計后果，脾氣倔強但不太外露，比較有心機。在他看來，周比較喜歡與老板私下來往，外出喜歡住高級賓館，他不抽煙，但能喝酒，喜歡唱歌，穿名牌。

在部分教師眼里，周文斌是個很高調(diào)的人，甚至有些跋扈，周還被指“動手打過一個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