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小妝
烽火已散盡,烏江上一片寧靜。年邁的亭長拾起沾滿鮮血的鎧甲,緩緩遠去。這鎧甲名喚烏金甲,它的主人是西楚霸王—項羽。
那年,楚國還未亡。他遠遠望著祖父馳騁沙場,那身戎裝讓他羨慕不已。他專心學(xué)習(xí)兵法,只為有天可以成為楚國名將。那時的他并不知道身穿鎧甲意味著什么,直到聽聞祖父戰(zhàn)敗自殺,他才知道那身戎裝究竟有多重。
楚亡了,但楚國的軍魂還在。嬴政到會稽游玩,他遠遠望著,眼中充滿了鄙夷。他深知那錦衣皇袍上沾著多少戰(zhàn)士的血。小小年紀(jì)他便暗下決心,總有一天要取代秦始皇。
他命人造鎧甲,在鍛造時加入烏金,使其更堅固。烏金甲為黑色,是極為壓抑的色彩,與他沉著冷靜的性格相似。從此,他的命運便與這身鎧甲連在一起。每次出征,他都要身披烏金甲,手拿虎頭盤龍戟,只有此時,他才覺得自己實實在在地活著。項氏一族的榮辱都由他一人背負,鎧甲雖重,也沒有他的心事重。
他的喜和悲都深深隱藏在烏金甲之下,他為人殘暴,令秦兵聞之喪膽。旁人先是敬畏他,然后懼怕他,最后遠離他。他身邊的知己越來越少,唯有虞姬陪伴左右。
他深知戰(zhàn)爭的殘忍,可他不能躲避,只能讓自己比戰(zhàn)爭還殘忍,心腸比鎧甲更冰冷。
巨鹿之戰(zhàn)時,他破釜沉舟,斷了將士們歸家的念頭。他為了活著而廝殺,為了無愧于烏金甲而戰(zhàn)。楚軍大勝,他一戰(zhàn)成名。戰(zhàn)后的烏金甲不再明媚光鮮,上面污穢不堪。無數(shù)個夜晚,他曾在營帳中擦拭鎧甲,那上面沾著泥土、血跡,刻著刀痕。也許在多年前的某個夜晚,祖父也曾這樣凝望著鎧甲出神。為何有這樣堅硬的鎧甲還會戰(zhàn)敗呢?他想不明白。
鴻門宴上,劉邦的膽小懦弱被他盡收眼底,他不愿以這種方式殺他,所以他放走了劉邦。眾人埋怨他,他也只是獨自飲酒。他是西楚霸王,只要還身披鎧甲,就不會喪失軍魂。
多年戰(zhàn)亂讓烏金甲沾著不同人的血,秦軍的,漢軍的,甚至是楚軍的??粗磉叺膼蹖⒁粋€個倒下,他的心無比疼痛,可越是這樣他越不能倒下。
垓下,四面楚歌。他被劉邦逼上末路,聞聽鄉(xiāng)音,遙想過去聲威赫赫,對比眼前眾叛親離,他心亂了。他不能投降,他必須用戰(zhàn)士的方式來結(jié)束性命。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這一刻他還在慷慨悲歌,下一刻虞姬便已拔劍自刎。血灑在了烏金甲上,他幾乎窒息。他是她的王,可他還是護不住她。為何有這樣堅硬的鎧甲還會敗呢?他似乎想明白了。
他一路逃到烏江,明知亭長要救他,可還是拒絕渡江,他無顏回楚國。那日,他殺敵殺到筋疲力盡,直到再也無法站起,揮刀自刎。這身烏金甲,沾了那么多人的血,最后也沾上了他的血。
這一生,他都在為楚國而戰(zhàn),他不怕死,只怕不知道為什么而死。他是西楚霸王,是英雄,即使末路,也定要身披鎧甲戰(zhàn)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