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到?jīng)]有退路的時候反而輕松了,一點兒一點兒地啃吧。
我是個出了名的不會配音的人。誰也沒想到,長春電影制片廠要配一部翻譯片——蘇聯(lián)喜劇片《我們好像見過面》,文化部電影局副局長蔡楚生向配音導(dǎo)演白景晟推薦,讓我來完成這個配音的任務(wù)。我一聽說這件事兒,腦袋就大了。
硬著頭皮來到長影,和白景晟聊了聊,就趕緊要來翻譯過來的《我們好像見過面》的劇本,看完了以后,心里就更沒底兒了。這個電影的主人公是一位雜技團(tuán)的演員,名字叫馬克西莫夫。他在片子里隨著劇情的發(fā)展和需要,不停地變換著自己的身份,先后表演了不同年齡、不同性格、不同身份和職業(yè)的大小24個人物,里面有大學(xué)教授、作家、部隊首長、攝影師、檢察員……再一看原文片子,好家伙,這位雜技團(tuán)演員在扮演每一個人物的時候,語音的音色、語氣的聲調(diào)、講話的節(jié)奏,千差萬別。片子還沒演完,我的汗就出來了,這不是難為我嗎?放影間的燈亮了以后,我就把自己的苦衷告訴了白景晟。他幽默地把手一攤,表示理解,但他的眼神又告訴我,生米已經(jīng)煮成熟飯了,你不干也得干。
沒辦法,我只好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研究起劇本里的臺詞來。看完劇本我就挑幾段兒我覺得簡單一點兒的試著配了幾遍,結(jié)果暈頭轉(zhuǎn)向,不但沒有對上口形,連自己的本聲兒都找不到了。干脆去找了白景晟,說我實在是不行??墒前拙瓣刹煌?。我又建議他再找11個人來,每人配兩個聲音,效果不錯,也能縮短工作周期,按時出片。在我的再三說服下,白景晟倒是勉強同意了,可向蔡楚生一請示,馬上遭到這位副局長的反對:“你們丟不丟人?人家蘇聯(lián)人一個人演的戲,你們居然要找12個人給他配音,不行!謝添,我相信你一定能配好,就在配音上也創(chuàng)個紀(jì)錄吧!”
那就再練吧。起早貪黑地練,練得我口干舌燥,嗓子都啞了。沒人的時候急得我偷偷地掉過三回眼淚。在我演戲的時候從來沒有過這么大的壓力,著急上火,還病過一次。老愛跟我開玩笑的郭振清看到我這種倒霉相,也不敢跟我逗了,老遠(yuǎn)見著我就躲。這可怎么辦呀?我對自己的聲音沒有自信,這樣干下去非砸不可。我又開始打退堂鼓了,說:“我真的不能干了,哪怕買車票的錢我自己出呢,我也得回去。”這一次,蔡楚生真的火了,他干脆就下了一道死命令:“謝添不配完音就甭想回北京?!?/p>
人一到?jīng)]有退路的時候反而輕松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反復(fù)地看片子,默記每個形象的口型和音色,就連演員的動作我都背下來了。就這樣一個一個地練,練好一個配一個。為了配一段兒啞嗓子的詞兒,我干脆先把自己的嗓子給喊啞了。就這樣,總算是一點兒一點兒地把這個任務(wù)給啃下來了。這個電影上演以后,觀眾的反映我演得挺好。有人說我是“千面人”,有人說我為這個電影的配音創(chuàng)下了奇跡。不管別人說什么,受了多少罪,只有我自己知道。
(摘自《謝添口述:我的悲喜人生》當(dāng)代中國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