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羽
畫上的小老鼠,樂不可支,手舞足蹈(確切地說應(yīng)是爪舞爪蹈)。何以如此?毫無疑義是因了嘴里叼著的那物兒。是什么物兒?看不分明。且別著急耐心往下看,一盞燈燭,一盤螃蟹,酒壺酒杯,還有喝酒人啃過的螃蟹腿。哇哈,明白了,老鼠叼的就是螃蟹腿。螃蟹腿既已被人啃過,已是無肉的空殼兒了。這老鼠不去問津于盤中的肥碩螃蟹,叼住空殼兒卻如獲至寶,一看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偷嘴吃的小老鼠。這小老鼠傻得好玩不好玩?反正是我看了又笑,笑了又看。
人言作畫貴在畫龍點睛。既是“點睛”,就不能任意撒網(wǎng),到處著力,而是寸鐵殺人,直中要害。白石老人一眼看準了空殼螃蟹腿,輕輕一“點”,一擊而中,立即諧趣盎然。這么說未免隔靴搔癢。試再脫下“靴”看,人言作畫貴有童心童趣。有童心,物物無不可親。有童趣,則無往而不趣。“趣畫”始于“趣眼”,即使空殼螃蟹腿,亦能點鐵成金。這似乎言之中的了。然而趣有雅俗之分、正邪之辨,又當何以解之?
且看畫幅一隅,題有“八十七歲白石老人”,亦可啟人以思,年事已高,已是歷盡寒暑,勘破塵囂,“自有心胸甲天下”(白石詩)。這八字道出的消息,使我們認識到唯老人之睿智與孩童之天真合二而一的眼睛方可一眼看中那空殼螃蟹腿,也唯獨如此,筆墨才庶幾技進于道。
(孤山夜雨薦自《河北日報》)
責編:我不是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