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小淺

吃了個“閉門羹”

周六，開了一輩子出租車的老楊，特地找同事調(diào)了班——女兒要帶準女婿回家吃飯，這讓老楊和妻子既激動又忐忑。他們就這么一個女兒，30歲了，還是第一次帶男友回家呢。

這天一大早，吃過早飯，老兩口就忙開了，洗肉、洗水果、切菜、燉湯……看著廚房里少許白煙在早晨的陽光中騰躍，老楊覺出了一種生機勃勃的味道。忙了大半個上午，11點半，門鈴響了，老楊急忙去開門。

門外，女兒楊佳手里拎著一袋水果，笑臉盈盈。而女兒身側(cè)，站著一個西裝革履、長相還挺周正的老頭兒。是的，老楊無比確定這是一個老頭兒，盡管他保養(yǎng)極好，臉上皮膚看上去還挺白嫩，但仍掩飾不住叢生的細紋和淡淡的老年斑，至少也有55歲了吧。

老楊心里頓了一下，難道未來的親家公也一起來了？他想著，便用疑惑的眼神繼續(xù)往老頭兒的身后瞅。楊佳笑道：“爸，您瞧什么呢？還不趕快讓我們進去？”老楊剛想問什么，一聲“楊先生”從那老頭兒的口中吐出來。老楊疑惑地再次打量對方。

“楊先生，您好，我叫陸文杰，第一次見面，這是我的一點薄禮?！标懳慕軠睾偷匦χ?，揚了揚手中大包小包的營養(yǎng)品。老楊愣著，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遲疑道：“楊佳，你男友呢？”楊佳推了陸文杰一把：“爸，瞧您說的，這不就是嗎？”老楊臉色一沉。

“楊先生，不好意思。楊佳事先也沒跟您說說我這個情況，但您放心，我對楊佳是認真的，我……”陸文杰話還沒說完，老楊怒了：“你個老東西，不要說了，趕緊從我眼前消失，我丟不起這個臉！”說著，將楊佳一把拉進屋，“砰”地一聲將陸文杰關(guān)在門外。

老伴兒聞聲從廚房跑過來：“怎么了？”老楊捂著胸口，氣呼呼地說：“她故意找個老頭兒來氣咱們！行了，楊佳，以后我和你媽不逼你找對象了，你想什么時候結(jié)婚都行?！崩习閮郝牫鳇c頭緒，皺著眉頭往貓眼里一看，臉色也變了：“哎喲，楊佳，這老頭兒的歲數(shù)快趕上你爸了吧？”老太太哪兒能想到，其實陸文杰已經(jīng)58歲了，比老楊還大3歲呢。

被晾在門外的陸文杰，聽到門內(nèi)的爭吵聲，只好先打道回府。

“你讓我和你爸怎么做人？”

屋內(nèi)，一家三口正氣氛凝重地對峙著。老楊和老伴兒都覺得楊佳在賭氣，之前他們逼著女兒找對象，把她逼得太厲害了。但楊佳一遍遍重復：“我跟你們賭什么氣啊，我跟陸文杰都好了三年了，還不是怕你們不同意，不敢往家里帶！”

三年前，做銷售總監(jiān)的楊佳，在朋友舉辦的一個企業(yè)家聚會上與陸文杰相識。陸文杰是開外貿(mào)公司的。第一眼，楊佳就對這個老男人產(chǎn)生了好感。對方長相帥氣、穿著得體、成熟穩(wěn)重、有涵養(yǎng)，活脫脫一個老年版高富帥。除了太老，一切都符合楊佳的擇偶標準。

當楊佳暗自在心里惋惜時，不想，陸文杰也看上了她。一來二去，楊佳便顧不得周圍人的眼光，跟陸文杰好上了。老實說，她很享受陸文杰的體貼和成熟，也很享受他在事業(yè)和金錢上帶給她的便利。

半個月前，陸文杰向她求了婚。一向作風大膽的楊佳，本想直接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再帶陸文杰回家見父母。但陸文杰說：“先斬后奏，萬一你和父母關(guān)系破裂了，你也不會幸福。不管怎樣，還是要試試?！笨赡南氲?，門還沒進呢，陸文杰就被趕走了。

老楊和老伴兒早上那股興奮勁早沒了。老兩口癱坐在沙發(fā)上，唉聲嘆氣。楊佳小心翼翼地試探：“那人家28歲的翁帆還嫁給了82歲的楊振寧呢，人家兩口子相差54歲，我這才相差28歲?！崩蠗钜宦?，火冒三丈：“你少來那套，這事沒得商量，你趕緊和那老東西斷了，丟人！”

楊佳一聽火了：“我談個戀愛丟什么人了！”看楊佳發(fā)火，老太太脾氣也上來了：“你得替我和你爸著想，那老頭兒比你爸還大3歲吶，你和他結(jié)婚，你們會幸福嗎？別人怎么看你？我和你爸又怎么做人？”

其實一路走來，楊佳早就聽夠了那些流言蜚語，心態(tài)反而漸漸變得豁達了。而且陸文杰那個有錢人的圈子里，老男人娶年輕姑娘的多了去了，這給了她安慰和勇氣。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不管你們怎么反對吧，我和陸文杰這婚肯定得結(jié)?！闭f完，就挎著包出門了。

兩個老男人之間的對決

楊佳自工作就在外租房住，后來買了房，戶口也遷了出去，但她經(jīng)?；丶页燥?。這次因陸文杰登門失敗，她一連好幾天沒回家。老兩口那逼仄的兩室一廳，突然彌漫著說不出的壓抑和憂傷。

因為賭氣，老楊始終沒跟女兒聯(lián)系，也不準老伴兒跟女兒來往。但越不聯(lián)系，什么消息也得不到的老兩口，心里越像是壓了塊石頭，悶得慌。萬一女兒真不經(jīng)他們同意和那老頭兒領(lǐng)了證怎么辦？難不成真斷絕血緣關(guān)系？不能這樣坐視不管了。

這天下午，在網(wǎng)上搜索到陸文杰公司的地址后，老楊直接將出租車開到了對方的公司樓下。6點多，眼尖的老楊一眼看到正走出大樓戴著鴨舌帽的陸文杰。他急匆匆下了車跑過去，不由分說將對方扔進了出租車，“砰”地一聲關(guān)上車門，把陸文杰嚇了一跳。

被丟到后座，陸文杰才看清這“打劫”的人：“楊先生，您這是？”坐在前座的老楊頭也不回：“楊先生？哼，別跟我這人模狗樣的，我就一糟老頭子，某些人比我還大3歲呢，怎么就沒臉沒皮的……還找小姑娘！”說著，老楊從內(nèi)后視鏡里狠狠地剜了陸文杰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老男人，現(xiàn)在有點臭錢了，就喜歡出來騙年輕姑娘……”老楊越說越氣，而陸文杰始終面帶微笑，頻頻點頭，一點不惱。越是這樣，老楊心里越來氣。要是陸文杰對他不敬了，他還可以拿這個跟女兒討點理。

待老楊發(fā)泄得差不多了，陸文杰才開口：“楊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我是真愛楊佳。雖然我和您年齡相仿，但我會和楊佳一樣孝敬你們、尊重你們。我想，要是你們有機會了解我，一定會慢慢接納我?！崩蠗顡u著頭：“怎么可能接受你？要是你女兒找個老頭兒，你接受嗎？”

陸文杰不語。見對方有點動情的樣子，老楊繼續(xù)說：“你想過沒有，你都58歲了，我女兒才30歲，她把你伺候到死，你兩腿一蹬走了，她怎么辦？一個老女人誰要？”說到這兒，老楊鼻頭一酸，突然轉(zhuǎn)過身：“陸先生，我知道您是成功人士，您是個講理的人，您要是真愛我女兒，就離開她，好嗎？”

看陸文杰支吾的樣子，老楊以為大功告成了，沒想到對方吐出一句：“楊先生，這個，恐怕是晚了……”待老楊明白過來，只感覺天旋地轉(zhuǎn)，差點暈過去。

試著硬著頭皮去接受

果不其然，第二天，楊佳就回家宣告了已與陸文杰領(lǐng)證的消息?！跋聜€月28號我們準備辦個小型婚禮，親戚朋友我就不請了，但陸文杰希望你們能在場?！边@不亞于是晴天霹靂，但斷絕關(guān)系這類話，現(xiàn)在說出來又有什么用，老兩口除了嘆氣，一言不發(fā)。

隨著女兒婚期的逼近，老兩口心情越來越復雜，想接受又接受不了，不接受又無可奈何。這期間，趁老楊不在時，楊佳還帶陸文杰回家先攻克更好說話的老媽。老太太當然沒個好臉色，但她心里也明白，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還能怎么辦。老楊一回家，她就有點偏離立場地說：“老楊啊，我想了想，你說他一有錢人，如果對佳佳不是真心，被你罵成那樣，何必再找上門來？再說，看佳佳對那老頭兒死心塌地的，我們也勸不住?！?/p>

其實，老楊這段時間，又何嘗沒試著去接受，他還特地上網(wǎng)搜索了翁帆和楊振寧的故事。開出租車時，又總是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各色客人：“你說現(xiàn)在那些老少配，人們怎么看？他們在一起會幸福嗎？”這樣問，也就是聊個天，什么結(jié)論也得不出來，不過大多數(shù)人都持反對意見，還有個年輕小伙氣憤地說：“你說我們年輕人現(xiàn)在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還不是那些老頭兒都來跟我們搶年輕女孩，你說我們這剛出社會的哪拼得過他們？”這加重了老楊的煩惱。

有一次，他干脆將女兒的事，對一對搭車的老夫妻和盤托出。巧的是，那對老夫妻的女兒，也嫁了大自己16歲的老公。那對老夫妻說，他們當初也極力反對，但女兒性子烈，甚至以死要挾，他們只好妥協(xié)。前幾年，他們和女兒女婿幾乎不來往，隨著外孫的出生，他們才和女兒冰釋前嫌，漸漸和好?！耙f，我們怎么可能真正接受女婿，但女兒喜歡，我們能怎么辦?，F(xiàn)在只能是做好她的后盾，幫她在女婿那兒多爭取點財產(chǎn)?！蹦莻€老太太嘆氣地說。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老楊聽得滿眼熱淚。

不過是盼女兒過得好

婚禮前幾天，老楊和老伴兒終于同意女兒帶陸文杰回家正式見面。老楊硬著頭皮、耐著性子，像天下所有父親一樣，將“未來女婿”的家庭情況問了個底朝天。陸文杰父母已過世，與前妻有一個女兒，已經(jīng)成婚定居海外，并且有自己的事業(yè)，除了以后分點遺產(chǎn)，平時跟陸文杰不會有任何財產(chǎn)糾紛。

接著，老楊就開門見山了：“既然你沒有要求婚前公證，那我想，我接下來的要求也不過分。你得給她買套別墅，再在市中心商業(yè)區(qū)給她投資一個酒店，再有就是，你必須保證楊佳以后是你遺產(chǎn)的第一順序繼承人。你同意，這婚就結(jié)。”讓老兩口沒想到的是，陸文杰猶豫了一下，答應了。一旁的楊佳眼里含著淚，她一心覺得婚姻自己做主，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沒想到老楊竟在背后為她考慮了這么多。

吃過飯，楊佳和陸文杰準備離開時，她又被母親拉到一旁。母親語重心長地說：“佳佳，你要明白，你父親比任何人都要愛你?！崩咸f著說著，眼眶就紅了，哽咽著繼續(xù)道：“我和你爸啊，這心里始終是過不了那個坎，但既然你這么堅持，我們只盼著你幸福?！睏罴训难蹨I不自覺地掉了下來，一回頭又看見喝了點酒的父親，滿臉通紅卻無比認真地跟陸文杰說：“我女兒要是有半點委屈，我是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