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輝［山西呂梁學院汾陽師范分校中文系，山西 汾陽 032200］

動物諺語中的社會文化研究

⊙白新輝［山西呂梁學院汾陽師范分校中文系，山西 汾陽 032200］

諺語是人類思想文化的結晶，其中包含大量關于動物的諺語，而數量最多的是關于家養(yǎng)類動物的諺語，同時還有水中動物諺語、森林動物諺語、神話類動物諺語等。人類既研究這些動物的生理屬性，同時又賦予這些動物以社會屬性，二者的結合是動物諺語文化的關鍵，動物諺語在形式上還經常用動物與動物對舉、動物與人對舉的方式來更好地展現(xiàn)動物諺語文化。

動物諺語 生理屬性 社會屬性

人類在長期的發(fā)展過程中，與動物朝夕相處，共生共存，所以在漢語的詞匯、語匯中出現(xiàn)了大量與動物相關的詞語、諺語、成語、慣用語、歇后語，比如“地頭蛇”“旱鴨子”“亡羊補牢”“雞飛蛋打”“貓捉老鼠狗看門——本分事”“麻雀飛進煙囪里——有命也沒毛”等等。這些包含動物名稱的語匯、詞匯參與到漢語的發(fā)展中，不僅極大地豐富了漢語語言，而且它們像一面鏡子，折射出了語言背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對社會文化的研究有很大的作用。“諺語是流傳于民間的形象通俗而含義深刻的語句。”①也就是說諺語是勞動人民在社會生活中智慧的結晶，每個諺語中都包含著豐富的社會文化。下面我們以諺語中包含動物名稱的動物諺語為例，了解隱藏在這些諺語背后的社會思想。

一、進入諺語的動物種類研究

世界上的動物種類有幾百萬種，但進入諺語語匯中的不超過一百種。這些動物大部分都是人們所熟悉的家禽或家畜，或者是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一些常見動物，如老鼠、蒼蠅、蜜蜂、魚、鳥和獅子、老虎、狼等猛獸；還有少量幾種現(xiàn)實生活中不存在的神話虛構動物，如龍、鳳、麒麟等。進入諺語的動物種類充分說明了諺語的社會性和口語化。下面我們將從這幾類動物諺語著手進行深入的研究。

1.家養(yǎng)類動物諺語。在動物諺語中數量最多的是家養(yǎng)類動物諺語，這類動物共出現(xiàn)了十一類，分別是馬、驢、騾、牛、羊、豬、狗、雞、鴨、貓、兔，概括了人類最常見的家禽、家畜品種。家養(yǎng)類動物由于和人關系密切，所以諺語中經常能體現(xiàn)出人們對這些動物習性和特點的了解，這是其他類動物諺語所不具備的特點，例如“銅騾鐵驢紙糊的馬”“馬有三肥三瘦，人有三起三落”“牽牛要牽牛鼻子”等都是談人類在飼養(yǎng)動物中寶貴的經驗；“一天省一把，十年買匹馬”討論的是動物的價值；“按牛頭吃不得草”“兔子急了會咬人”“槽里無食豬拱豬”等都是對動物習性的描述。

在這十一類動物諺語中，數量最多的是涉及馬的諺語。因為在古代，馬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它可以帶人跑，也可以拉車跑，一些跑長途的千里馬更是極為珍貴。馬諺語的內容多以表現(xiàn)馬在交通中的重要性為主，比如：“好馬不用鞭”“好馬不停蹄”“老馬識歸途”②等。古代家有好馬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比如諺語里有“門前系起高頭馬，不是親來也是親”的描繪；另外也有很多對馬的自身特點的描繪，如“馬不知自己臉長”“人窮志短、馬瘦毛長”等。

2.水中動物諺語。在動物諺語中，水中動物出現(xiàn)的比較少，只有魚出現(xiàn)次數較多，但也只是籠統(tǒng)地出現(xiàn)“魚”的稱呼，對具體魚的分類除了簡單提到鯉魚、鯽魚（“鯉魚找鯉魚，鯽魚找鯽魚”“開河的鯉魚賽人參”）外幾乎沒有其他，說明古代人們對水中動物的了解遠少于陸地動物。同時我國古代歷史文化中心集中在北方，魚的種類較少，因此在諺語中涉及較少。有關魚的諺語主要強調魚對水的依賴性，如“魚不可離水，虎不可離岡”“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等。

3.森林動物諺語。在自然界動物中，有幾類大型動物一直威脅著人類的生命安全，比如老虎、獅子、狼等。在生產力不發(fā)達的古代，人們對這些動物是非常畏懼的。以老虎為例，動物諺語中與老虎有關的很多，但內容都是圍繞老虎吃人和打虎展開的，表現(xiàn)了人類和老虎的對抗性，比如“關門養(yǎng)虎虎大傷人”“東山老虎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是關于虎傷人的；“打虎親兄弟”“打虎要打頭，殺雞要割喉”“獨拳難打虎”是關于打虎的。古文化中，英雄也往往以打虎體現(xiàn)其勇猛，比如武松打虎、李逵打虎等。同時老虎、豹子、獅子雖傷人，但人們敬其氣勢，所以經常用它們比喻有才能的人，如諺語里有“虎瘦雄心在”“深山藏虎豹”等。而動物諺語中出現(xiàn)的狼是完全反面的角色，比如“狼披羊皮更陰險”“豺狼來了有獵槍”等，人們對狼的痛恨主要是因為狼生活在離人較近的區(qū)域，比起老虎、獅子這些深山動物來說，對人類的危害更大，尤其是狼喜吃羊的生物性特點，已經被社會化，成為弱肉強食的代表。

4.神話動物諺語。有些動物在現(xiàn)實生活中并不存在，只出現(xiàn)在神話傳說中，這些動物身上有很多的傳統(tǒng)文化意蘊，主要有以下三種：龍、鳳、麒麟。這三種動物龍在水中、鳳飛天空、麟游森林，各有天地，各具特色。龍的形象一般有兩種：一是很兇猛的動物，如“惡龍不斗地頭蛇”；二是掌管下雨的神物，如“龍多不治水”。鳳凰的形象較為單一，只體現(xiàn)了它為百鳥之王的尊貴性，如“鳳凰不入烏鴉巢”等。麒麟是傳說中的神物，關于它的諺語突出其靈性，如“學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草有靈芝木有椿，禽有鸞鳳獸有麟”等。

5.其他動物諺語。除了上述種類的動物，諺語中還有一些其他種類的動物與人類接觸頻繁，如老鼠、老鷹、燕子、蒼蠅、虱子等，由于這些動物品性比較單一，所以諺語中只選取它們的主要特點做簡單描述。如麻雀的諺語突出其小的特點：“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烏鴉體黑貌丑，所以有“烏鴉擦粉照樣黑”“天下烏鴉一般黑”等諺語。

二、動物諺語的社會文化含義研究

1.在內容上動物的生理屬性和社會屬性雙層表意共存。諺語以說明事理、傳授知識和經驗為目的，動物諺語也不例外。動物諺語中的動物首先具有動物的生理屬性，然后又被人類賦予了社會文化意蘊，即通過動物來表現(xiàn)人類的思想文化。比如用某類動物來表示某類人：【槍打出頭鳥】出頭鳥比喻帶頭人，中國文化中有首先出頭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說法，類似的說法還有“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再如用動物的動作行為比喻人的動作行為：【毒蛇口中吐蓮花】用毒蛇吐蓮花的行為比喻陰險的人說好話，【狼披羊皮更陰險】用狼披羊皮比喻壞人偽裝自己；還有用動物的處境比喻人的處境：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拔了毛的鳳凰比喻權貴之家失去勢力，身份和地位便會低于普通人。

動物諺語中，動物的社會文化內涵大部分都和它的生理屬性相關，因而比較統(tǒng)一，如老鼠因偷吃糧食而被比喻貪婪的小人（老鼠愛打洞，壞人愛鉆空）；豺狼因偷襲人類而被比喻大奸大惡之人（豺狼性惡，有錢人心狠）；蛇因劇毒無比而用來比喻兇狠陰險之人（蛇走無聲，奸計無影）。但也有較為復雜的情況。首先在動物諺語中同一種動物可能顯示出不同的文化意蘊。比如諺語“烏有反哺之義，羊有跪乳之恩”和“烏鴉擦粉照樣黑”中對烏鴉前者是肯定態(tài)度，用來比喻孝敬父母，后者是否定態(tài)度，諷刺壞人如何偽裝都不能遮住丑惡，還有“狗不嫌家貧”和“狗改不了吃屎”中對狗的表現(xiàn)方式也是如此。其次不同種動物也可能表現(xiàn)出相同的文化意蘊。比如“叫喚的貓不抓鼠”“猛犬不吠，吠犬不猛”“不叫的狗才咬人”“吃人的獅子不露齒”中出現(xiàn)了三種動物：貓、狗、獅子，但這三種動物都比喻表面上不露聲色、背地里搞陰謀詭計的人。

人在和動物的相處過程中，逐漸了解并利用動物，因而賦予了動物越來越多的社會文化意蘊，這些文化意蘊體現(xiàn)了動物世界的豐富性，同時因為它們都是以人作為出發(fā)點而出現(xiàn)的，所以也體現(xiàn)了人在自然界中絕對的支配性。

2.在形式上動物諺語經常采用對舉的方式來表現(xiàn)其深層含義。動物諺語在形式上經常是兩種動物一起出現(xiàn)，用相輔或相對的方式展示文化內涵。兩種動物也可能是動物和動物，也可能是動物和人。下面我們分別來看：

第一種情況是兩種動物同時出現(xiàn)，共同比喻某一種人，這種方式擴大了事物的指稱范圍。比如：【前怕狼后怕虎，一事無成白辛苦】【怕狼怕虎，不在山上住】：虎狼同時出現(xiàn)，泛指令人恐懼的事物，虎和狼在其他語匯里也經常一起出現(xiàn)，比如成語里有“虎狼之勢”“虎狼之心”等，說明生活中虎和狼是人們最熟悉的食肉動物；【涉淺水者得魚蝦】【池里魚蝦不知大海大】：因為魚蝦是最常見的水中動物，所以魚蝦同時出現(xiàn)泛指水里的小動物。

第二種情況是兩種動物同時出現(xiàn)，但它們的關系是對立的，用對比的修辭手法突出某一種事物。比如：【烏鴉彩鳳不同棲】【鳳凰不入烏鴉巢】鳳凰極美，烏鴉極丑，鳳凰烏鴉對比出現(xiàn)，貶低烏鴉，抬高鳳凰，比喻好人不和壞人混在一塊，童話寓言中鳳凰烏鴉對比出現(xiàn)的例子也很多；【強龍不壓地頭蛇】【龍不跟蛇斗】，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龍虎是平級動物，可以一起出現(xiàn)，比如諺語里有“龍虎相斗，魚蝦遭殃”的說法。但龍蛇不是平級動物，二者一起出現(xiàn)時，龍比喻地位高的人，蛇比喻地位低的人，成語里也有“龍蛇混雜”的說法。

第三種情況是動物和人一起出現(xiàn)，這時候動物表達的意義指向和人是相一致的，動物的出現(xiàn)起到了襯托人的作用，相當于古代的詩歌在創(chuàng)作中的“起興”手法，只不過起興是物在前、人在后，而動物諺語中是人在前、物在后，比如【人靠衣裝馬靠鞍】人馬對舉，主要指人要注意儀表，【人過留蹤，雁過留聲】人雁對舉，突出好名聲對人的重要性，【笨人先起身，笨鳥先出林】人鳥對舉，說明勤能補拙的道理。

這類諺語通俗易懂，讀起來朗朗上口，內容形象生動，所以在諺語中數量很大，現(xiàn)在人們依然在用這種格式創(chuàng)造新的俗語。

三、結語

動物諺語是諺語中最為生動的一種，人們通過動物的行為習性來表現(xiàn)人的思想、行為、愛好、習慣、品性等。在這個過程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以人為基點的動物評價體系，這個評價體系是人類社會文化的一種體現(xiàn)，因而研究動物諺語具有很大的意義和價值。

①邵敬敏：《現(xiàn)代漢語通論》，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②本文所引用的慣用語及注釋均引自華語教學出版社2011年9月出版的李行健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諺語歇后語慣用語規(guī)范詞典》。

作者：白新輝，文學碩士，山西呂梁學院汾陽師范分校中文系講師，研究方向：漢語教學。

編輯：康慧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