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麗
“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
“存在主義者坦然說人是痛苦的”。存在主義者認為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中,恐懼、孤獨、失望、厭惡、被遺棄感、異化、飄零感等都是其基本感受。人必須忍耐一切。因此,人在這個荒謬、冷酷的處境中是一個痛苦的人,世界給人的只能是無盡的苦悶、失望、悲觀和消極。
《眷戀》這部小說將主要場景設計在Smith賓館中。Smith賓館伴隨著大英帝國在印度統(tǒng)治的崩塌而口益沒落,失去了往昔車水馬龍的喧囂。它的地位己被新興印度資本家掌控的Shriz賓館取代。這似乎象征了一種舊的終結,預示了新的開端。然而小說卻并沒有表達出新開端所具有的希望感。舊世界足荒謬的,新世界依舊是荒謬的。舊世界中,英帝國統(tǒng)治印度,整個世界充斥著種族壓迫歧視、階級分化和無窮盡的紛爭,英國人與印度人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東西方有著難以跨越的隔閡。新世界中,英帝國夢想破滅,印度經(jīng)濟發(fā)展,物質化的利益關系日益明顯,人們開始追求金錢,拋開了信仰,失去了人性。矛盾和分化依舊存在。孤獨和痛苦在新的世界中依舊存在,而且日益加深。
英國夫婦塔斯克和露西的生活日漸拮據(jù),白人的身份已經(jīng)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的尊貴了。他們非但沒能享受印度社會發(fā)展給予的物質愉悅,反而與上層社會漸行漸遠。在精神上,他們備受疏離,作為英國人,他們承受著印度獨立帶來的心靈沖擊,并且,無時無刻不在體驗著文化隔膜帶來的異化感。他們只是習慣適應了印度的生活,而不是把她看成第二故鄉(xiāng)。塔斯克在給露西的信中說:“我更喜歡待在印度,并不是因為我喜歡印度,而是因為這里是我工作了25年的地方?!彼麄冿枃L著孤獨,體會著人生的痛苦。
印度夫婦弗朗西斯和利拉,也是在荒謬世界中痛苦生活的人。弗朗西斯是一位基督徒,而他并沒有享受到信仰帶給他的平安和喜樂。他活在內心的煎熬中,是個矛盾的掙扎體。他生性懦弱貪色,受制于利拉,事事聽從利拉,不敢反抗。利拉常以性與離婚對他進行威脅,使弗朗西斯每次都屈服。他的自尊心己被打擊得支離破碎。他每日處于精神壓抑狀態(tài)下,喪失了生活的主動權,人生沒有目的,毫無意義。他的人生是痛苦的。利拉是一個喜好掌控一切的人,她沒有信仰,冷酷無情,追求利益,貪愛錢財,為了達到目的不擇于段。她的精神生活早己死亡,猶如失去靈魂的軀體。她雖有物質的享受,但內心卻狹隘無比,處處抱怨。她毫無幸福感可言,她的人生也是痛苦的。
小說除了描寫四位主人公痛苦的生活外,也描寫了許多小人物在這個荒謬的世界中無趣的生活。最具代表性的是塔斯克和露西的仆人——易卜拉比。他人生的角色就是全心全意服侍他的主人,但是卻常常遭到男主人的謾罵。他的社會地位使他就像是社會中的透明人。有一段他和女仆人明妮的對話:“明妮問:‘易卜拉比,你在煩惱什么?他回答:‘煩惱這令人悲傷的世界?!?/p>
《眷戀》描述了一個荒謬的世界,刻畫了不同角色人物各自的痛苦孤獨和厭倦的生活。整部小說充斥著存在主義的重要元素——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他人即地獄”
薩特認為,自我的存在以他人注視我的目光為前提,同時自我存在也為他人設置了界限。他人的目光是一個無法逃避的普遍境遇。在這一境遇中實現(xiàn)自我的絕對自由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自己跟他人的關系源于自我對他人的依附,對很多人來說,自我實際上是依附于他人的判斷而存在。我們在現(xiàn)實中常常身不由己,這個阻礙就源于“他人”的目光。“他人”的目光是可怕的,它肆無忌憚地干涉自我的選擇,使自我在選擇時猶豫不決,甚至被迫做出不是出自本人意愿的選擇。因此,“他人就是地獄”。 《眷戀》中人與人的關系可從存在主義視角進行分析。小說中描寫的人物雖然不多,場景也不復雜,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實際上卻是相互制約,相互折磨。
1.塔斯克的“地獄”——利拉
《眷戀》使用倒敘的寫作于法,開篇就交代了主人公塔斯克的死亡。造成他死亡的直接原因就是利拉下的那道“逐客令”??梢哉f,是利拉的利欲熏心逼死了塔斯克。塔斯克和露西己在Smith賓館生活了十年,利拉的丈夫弗朗西斯也是塔斯克的好朋友,而這樣的關系也抵不上利拉為利益所簽的一紙合同。利拉逼弗朗西斯寫信要求塔斯克和露西在短短的數(shù)口內搬出Smith賓館。按照利拉的命令,這封含有禮貌與歉意的信變成了冰冷的“逐客令”?!靶攀子伞矣H愛的斯瑪利上校改成‘斯瑪利上校,落款由‘你最真誠的利拉·波拉比改成‘你友好的房東利拉波拉比。利拉刪去了弗朗西斯寫的三段充滿友愛與道歉的話”。這樣一封冰冷的信導致了塔斯克心臟病突發(fā)而死。
己過七旬的塔斯克對利拉有依附關系,這個依附關系就是房東與租客的關系。利拉為了利益,要求塔斯克和露西在短短數(shù)口內搬出Smith,顯然,這將導致這對可憐的老夫婦無家可歸,塔斯克極度惱怒卻又無能為力,一氣之下,心臟病突發(fā)。他在死之前大吼“婊子!他媽的婊子!”利拉就是塔斯克的地獄。
2.露西的“地獄”——塔斯克
塔斯克與露西是白頭偕老的夫婦,然而,他卻是露西人生中無形的“地獄”。露西為了塔斯克,遠離了家鄉(xiāng)英國,與他在印度廝守了一生。她的愛與青春都奉獻給了塔斯克。然而塔斯克卻并未給予露西想要的生活,從小說中,我們甚至看不到塔斯克對露西的愛。露西曾表達過: “是的,我的人生從起初就是悲哀的?!薄拔业娜松拖袷且欢鋸奈词㈤_的花?!?/p>
露西的婚禮,完全與她設想嫁給軍官的婚禮相反,令她失望?;楹螅捎谒箍松眢w狀況的原因,兩人沒有孩子,露西只能完全依賴塔斯克。但塔斯克卻是個不體貼的丈夫,他以自我為中心,“他拒絕所有他不想聽的事情”。然而,露西卻習慣了塔斯克的方式,她以塔斯克為中心而生活: “我喜歡待在穆德坡的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塔斯克在那待著很快樂。”“我們沒有搬是因為塔斯克不想搬。”“我們好幾次都可以住進平房,就是因為塔斯克不愿意?!薄八f……”當與其他軍官家屬在一起聚會時,露西曾多次遭到高職位軍官妻子的羞辱,她卻表達出: “我學會了這些法則,這就是聚會法則。為了塔斯克,我學會了?!钡箍瞬涣私庾约旱钠拮樱段髟f:“我都不知道和塔斯克的分歧在哪里,因為我們從不交流。在心靈最深處,我們不知道另一半的想法和感受?!比说嚼夏辏箍思膊±p身,脾氣異常暴躁,年邁的露西全心全意地照顧他。買藥,請大夫,討其歡心成了她晚年生活的全部。然而塔斯克的死,使她陷入了更深更透徹的孤獨和痛苦中:“從今往后直到末口,我都是孤獨的。在異國他鄉(xiāng)起居行走,孤獨將伴我永遠永遠。……啊,塔斯克,塔斯克,塔斯克,你怎么能忍心把我孤身一人拋在這里,而自己卻回家安眠了?”
露西對塔斯克的依賴之深,使得塔斯克的存在成了露西自由的最大界限,露西無法逃避塔斯克而生活。露西對塔斯克的依附,給她帶來了孤獨、焦慮和身不由己。塔斯克就是露西的“地獄”。
自由選擇——無聲的責任
“人要自己決定成為怎樣的人,在做出選擇之后就要為此承擔責任,那么就會感到‘痛苦,這種‘痛苦是必然的,因為人無法擺脫那種責任感?!贝嬖谥髁x者認為,人一旦做出選擇,不管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都要對其所做的選擇負責,不僅要對自己負責,還要對所有人負責。因為,做了選擇之后,生活就呈現(xiàn)出選擇的后果,人無法逃避生活,就必然要承擔責任。
1.露西的選擇
露西選擇了嫁給塔斯克,就要承擔選擇帶來的責任,忍受選擇帶來的痛苦。和塔斯克結婚,并沒有給她帶來幸福。塔斯克對其他人漠不關心,他體會不到妻子的敏感與喜怒哀樂,令露西感慨“我的整個人生就是一個謊言,我的人生只不過是在演戲……”跟隨塔斯克來到印度,從此歸國遙遙無期。她飽嘗著孤獨的滋味。塔斯克還活著的時候,她就經(jīng)常思考如果他離開人世了,自己的悲慘狀況: “她將獨自一人,她將獨自一人留在盤克特,她將獨自一人留在異國。這里沒有和她一樣的人,沒有和她相同膚色的人,沒有親密的朋友來安慰,也沒有人給予她幫助和指導?!鄙钤谟《人氖嗄辏龥]有習慣印度的一切,他鄉(xiāng)的環(huán)境事物依舊是那樣的陌生。她甚至抱怨“我感到印度將我一切壞的性情品質激發(fā)了出來”。
她的選擇,使她不得不承擔留在印度陪伴塔斯克,這樣的責任給她帶來了痛苦。她無法擺脫這樣的責任和痛苦,因為她自己選擇了這樣的生活,生活給她呈現(xiàn)出了她無法逃避的一面。
2.弗朗西斯的選擇
弗朗西斯選擇娶利拉,注定了他悲劇的人生,他要為此責任承擔痛苦。有一段關于兩個人的場景描寫: “利拉一動不動地躺著,他知道她在聽,他也在聽,聽自己這靜默的聲音,這聲音不足發(fā)自肺腑,而是源自熟知的感覺,自從結了婚,他熱情的天性和對簡單生活的向往全都遭到了壓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忍受,再忍受。在事業(yè)上,利拉是Smith賓館的掌柜,掌握著賓館的實權,也就掌握著對弗朗西斯當經(jīng)理的任命權。在婚姻中,她同樣處于上風,常常拿離婚要挾弗朗西斯。有次,當著仆人們的而,弗朗西斯遭到了利拉的羞辱,“他說:‘……娶了一個貪婪的女人當掌柜,還當著仆人的而推我,來羞辱我,真是我的不幸,你不要推我。利拉回應道:‘我現(xiàn)在還要推你,怎么樣?我還要給你下通知……弗朗西斯:‘利拉,你不能給你的丈夫下通知。利拉:‘我就要下通知。能給丈夫的是一紙離婚書。給經(jīng)理下通知就如同丟掉一根木頭一樣容易?!?/p>
如果弗朗西斯和利拉在購買Smith賓館時,弗朗西斯堅持選擇掌管Smith,就不會在事業(yè)上受制于利拉。當每次利拉用離婚要挾時,如果他選擇不妥協(xié),堅持婚姻的主動權,也就不會活得這么痛苦。他的痛苦源自于他的選擇,他的選擇給了他推卸不掉的責任。弗朗西斯而對自己選擇的生活,同樣無法逃避。
結語
本文從存在主義視角出發(fā),解讀了《眷戀》這部現(xiàn)實主義文學著作,分析了小說所描述的世界,以及在這個世界中所生活的人。在該小說中,世界足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人際關系是無奈的,錯誤的選擇帶來了無法逃避的責任。文學源自生活,小說是生活的隱喻。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人都有痛苦和煩惱,個人作為社會中的一員,時時刻刻都在與他人交流,也而臨著不計其數(shù)的選擇。在這個過程中,常常會遭受挫折和困難。當而對無法改變的情況時,我們必須用積極的心態(tài)去而對,要去爭取選擇幸福的權利,盡力用雙于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生活,依靠個人的行為造就自我,演繹自己的本質,改變自己的行為,砸碎禁錮我們生活的地獄,獲得自由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