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斌
家里有一方小小的菜園。我?guī)缀趺刻於寄苁軋@子里的晨光,欣賞園子里的夕陽,有時直到暮云四合,才揮揮手,與所有的蔬菜惜別。對于園子,我有一種別樣的情懷。
不論什么時節(jié),園子里都充滿生機(jī)。而現(xiàn)在,暑氣正盛,各種植物更是競賽似的生長。黑芝麻生出兩片葉子。它們的秧子并不黑,不像烏骨雞,生下來就黑。白菜、茼蒿、莧菜、空心菜都能吃了。菊花腦邊掐邊長,韭菜割倒又爬起來,雪烏的葉子迎風(fēng)招展,油油的像在水底招搖。黃瓜、瓠子、辣椒、茄子、毛豆、四季豆邊開花邊結(jié)果,花形都小而樸素。
小白菜上爬滿了青蟲,把菜葉咬成馬蜂窩,在菜梗上留下一團(tuán)團(tuán)蟲卵。青蟲的卵有點像鲇魚的籽,雖然挺好看,可是一想到它們要變成吃我勞動成果的青蟲,就令人厭惡起來。蟲卵變成青蟲,縮進(jìn)土里,然后變成毛毛蟲。毛毛蟲在我們安徽又叫洋四辣子,碰到汗毛處就辣人,起包甚至紅腫。不過毛毛蟲現(xiàn)在對我沒有威脅,不知道是隨著年齡增長產(chǎn)生了抵抗性,還是因為皮膚變厚而讓毛毛蟲無法施展威力。晨光下的菜園,有種濕漉漉的美感,趁著露水重,毛毛蟲爬不動,我將這些吃菜的害蟲一一消滅光。
菜園里有很多雜草,似乎永遠(yuǎn)也除不凈。這小小的菜園子可是我的心頭寶貝,要趁有太陽的上午,把雜草連根拔起,保證蔬菜們的成長空間。能用工具的開闊處就用工具,邊邊角角就得動手薅。韭菜地又有酢漿草了,開出星似的小黃花?;ㄆ诙?、結(jié)籽快、危害大,還有馬塘草、日本看麥娘,連根薅掉,都得趕緊除去。下午再進(jìn)園子,上午鋤的草都曬倒了。漏掉的幾鋤,沒薅的幾莖草,都不要緊,等它們長高,再鋤、再薅,正好漚肥。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再不愁菜地貧瘠,而且都是有機(jī)肥,綠色,環(huán)保,衛(wèi)生。
菜園里的主角,是豇豆、四季豆、黃瓜、絲條等藤蔓類植物。這些蔬菜都要搭架,讓藤蔓往上爬,像孩子爬上階梯,才能“天天向上”。每株豆苗,都有故事。它們小的時候,兩片葉子就像耳朵,能聽懂人的語言;葉子時常迎風(fēng)擺動,猶如拽住大人的手,輕輕唱起“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等長出藤蔓,滿地蔓延,那些觸須,就像蝸牛的角。
我買了小竹竿,在園子搭起幾排架子。多數(shù)藤蔓,便沿著竹竿盤旋上升,有的居然找不到北,有的或許懷揣了不走尋常路的夢想,偏要旁逸斜出。豆苗就像孩子,有聰明的、有笨的、有平庸的、有個性鮮明的。很小的時候,小伙伴們一起做游戲,有的人反應(yīng)慢些,有的人急躁,有的人溫和。最終都長大成人。一娘生九子還個個不同樣呢,應(yīng)該允許它們的差異。
不過,該做的事,我還是要做的。我把那些不上路的藤子慢慢理順,繞到架子上,再用牛筋草或葎草這兩種結(jié)實、有韌勁、不易斷的草,輕輕綁住。過兩天來看,有些藤子順架子爬,有的又掉下來,或者爬到別的架子上去了。有的兩根還在地上,纏在一起,難解難分。我再把它們理順,送上架子,否則影響結(jié)莢。另外,新開的花沾著泥土,也不好看。
想起李元勝的詩:
我想和你虛度時光,比如低頭看魚。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離開。
比如靠在欄桿上,低頭看水的鏡子。
直到所有被虛度的事物。
在我們身后,長出薄薄的翅膀。
這首詩,棲息在很多人的心靈里。而我想說:親愛的蔬菜,我想和你們虛度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