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嘯
我擔心我的兒子寫詩,
正如偶爾也擔心他不寫詩。
如果他寫詩,如你所愿:
也是坐高鐵追馬車的人。
放心,你送的其他禮物
他沒有理由不照單全收。
離婚,大概難以避免,
但愿他忠于每次所愛。
如果他寫詩,自殺的可能
將高于癌癥。
犯錯,幾乎一定
多于百分之九十九。
如果他寫詩,又不被誤會,
他將過正確的生活。
如果他寫詩,非寫不可,
我希望他找一個不寫詩的女人。
如果他不寫詩,他得到的
也許數(shù)倍于他失去的。
但如果他從不寫詩,一句不寫,
我會懷疑他是別人的兒子。
羞澀,如馬爾克斯所說,
那是無法克服的社交恐懼。
在他看來,電視
是更微妙的公眾場合,
即便鏡頭里單獨一人。
不看歷史劇。
不意味著要看非歷史劇。
由此,散步剛好錯過新聞。
相親節(jié)目,你怕某個男嘉賓
突然聲稱是個詩人,
并即興來兩句。
紀錄片——偶爾、不經(jīng)?!?/p>
關于植物:
面包樹,龍血樹,大王花,
沙漠牡丹有水桶般的腰身。
動物。動物永遠循環(huán)著野蠻的命運……
反而天氣預報切中人性:
雪在成為雪災之前,總能被孩子們
喚為雪人。
催眠而不上臉的節(jié)目:一條金魚
或兩條,在屏幕上游啊游,游啊游。
喬伊斯,穿灰袍的巫師,
剛從海上回來,
筆管里還留著鯊魚黑色的血。
他塞給我《尤利西斯》,
我一直忘在書架的灰塵中,
像少婦耗盡了胸前的青春。
現(xiàn)在,它在背包里。
因為內(nèi)疚,我會隨手翻翻,
但仍然不會啃它。
(街角,一只狗正抱著骨頭)
我會放一本詩集進去,
讓它們調(diào)情、撕咬。
也許,它會成為分行的《尤利西斯》,
成為一個無賴與每個時代的戀愛史。
最終,我成了你的抒情詩——
關于一年來的生命和時間,
關于悲傷,
以及它多種可能的色彩,
這幾乎觸及到了永恒。
如此低垂的高音,無論我怎樣敬禮
我都夠不著——
我應當感謝命運。
因為一段愛情,或
一場比想象中來得更大的雨。
基于對事物未來形態(tài)的了解,
我更愿意像做丸子一樣
把你搗碎,然后均勻而完整地
分配到每一樣事物中。
如果是詩,就分配到每一行詩句。
所以,我的工作是
冷漠,像一架量子天平。
冷到棕熊冬眠,冷到晚年
不期而至。那時——天知道
我們是不是互換了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