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讓聲音煮沸
編輯/眸眸
我上過很多培優(yōu)班,看過許多的學霸,吃過好幾盒黃金搭檔,卻只看上了一個穿白大褂的書呆子!
作者有話說:
這個故事的靈感源自那本《金匱要略講義》,別看我節(jié)選的藥方通俗易懂,原文的繁體字也是讓我翻了老半天的字典呢!想來學生時代里我一直都很膽小,更別提主動告白了。如果我們也能擁有先踏出一步的勇氣,相信也有機會將那驚鴻一瞥,成全為當下的幸福。
教室里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伏案答題,只有我探出腦袋東張西望。
這時我對上了講臺前剛打完瞌睡的體育老師的眼睛,他忽然皺起眉頭,瞪大眼睛,目光故作兇狠,與他平日里教跑步動作的懶散模樣大相徑庭,逗得我趕緊埋下頭偷笑。
把平日里活蹦亂跳的體育老師調(diào)來監(jiān)考,真是難為他了!
大學考試中,除了馬哲、英語之類的必修課,其余生物技術(shù)的專業(yè)考試是我的強項,所以我早早寫完了所有題目,還檢查了一遍。現(xiàn)在距離考試結(jié)束還有一個小時,我趴在課桌上,百無聊賴。
好無聊,又不能提前交卷,做什么好呢?
我看著眼下那張還沒來得及用的空白草稿紙,忽然心生妙計——不如,我來練習寫情書好了!
一直想嘗試寫一篇浪漫的情書把自己感動哭,可我一直找不到情書的對象,只好作罷,直到我在上個星期的校慶活動上,遇到了沈蔚然。
那天,學校社聯(lián)部請來隔壁中醫(yī)學院的學霸們演講,意圖將中醫(yī)學院的良好學習風氣引入校園。演講開始時,我看到沈蔚然甚至來不及脫去白大褂,帶著一身兒的中藥味匆匆上臺,口才好到不需要演講稿。
我坐在報告廳的第一排,托著小臉癡癡地望著他。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耳朵……他的任何地方好像都跟我的夢中情人長得一模一樣。
“得了吧!”閨蜜鄭夢芯聽完我的感嘆,嫌棄地白了我一眼,“葉希,你就是顏控,長得帥的都是你的夢中情人!”
我沒反駁她,顏控總比“白大褂控”要來得正常一點兒。
我揮著筆,一不小心就洋洋灑灑寫了半頁紙,最后還引用了文豪沈從文的情書:“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shù)的云,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真美好啊……不過我并沒走過很多橋?。∮谑俏夷霉P畫掉這段話,重新寫了個結(jié)尾——
“我上過很多培優(yōu)班,見過許多的學霸,卻只看上了一個穿白大褂的書呆子!”
哈哈!我對著自己寫的情書笑出了聲,一個粉筆頭忽然栽了過來,我抬起頭看到了體育老師拉長的臉。
我好像太得意忘形了……
沒想到寫個情書,時間竟過得這么快,轉(zhuǎn)眼離考試只剩五分鐘了,那我就先去上個廁所,回來再改改我的情書好了!
于是我笑嘻嘻地跟體育老師打了聲招呼,便走出了考場。
等我回到考場時,我看著正在講臺上收拾試卷的體育老師,傻了眼。
他居然提前收卷!我飛快跑到座位上,看著空空如也,連草稿紙都被收去的課桌,小心臟差點停止了跳動。
我的情書!我的情書也被他收走了?我下意識地扭頭望向體育老師,只見他向我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接著昂首闊步離開了考場。
“丁零零——”
鈴聲敲響,我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
我沒有寫出一份將我自己感動哭的情書,卻寫出了能讓我嚇哭的情書。
體育老師,有話好商量!等我下決心求體育老師放過我的情書時,他卻靠他的大長腿,迅速將試卷送去了教務處。
所以我已預測出我的未來。
第一種:體育老師發(fā)現(xiàn)情書,交給輔導員——葉希,卒。
第二種:改卷老師發(fā)現(xiàn)情書,交給輔導員——葉希,卒。
第三種,情書飄出了密封袋,被八卦同學撿到——葉希,被口水卒一萬遍!
……
反正最后結(jié)果都是死!我……我就安心等死吧!
忐忑不安的一周,換來的竟是生物教授對我近乎滿分試卷的贊揚。
我沒有被輔導員叫去辦公室,也沒有被體育老師另眼相看,班上更沒有關于“情書”的流言……唯一不對勁的,是這個月我的“大姨媽”又推遲了。
這天周末,我應邀去鄭夢芯家做客,瘋玩了一下午的跳舞毯后,才發(fā)現(xiàn)天已漆黑。鄭夢芯說送我到樓下,卻早一步提了垃圾跑出了大門。
我不慌不忙地向叔叔阿姨道別,輕輕合上門時,才驚覺眼前一片黑暗。
這樓道的燈壞了?我伸手不見五指,聽到前方的呼吸聲,于是抱怨地喊:“喂,鄭夢芯,你們這樓道沒一盞燈是亮的嗎?”
我一邊說,一邊挽住鄭夢芯,和她一起一步一步地慢慢摸索著下樓梯。
“鄭夢芯,我‘大姨媽’怎么還不來?是因為我最近情緒不太穩(wěn)定嗎?你也知道,我這個星期一直替我那份寫給沈蔚然情書的事感到憂心!它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鬼知道什么時候要我小命!”我又開始吐槽,本以為鄭夢芯會罵我啰唆,她卻一直沉默。
“你倒是替我想個法子啊!”我有些不滿,發(fā)現(xiàn)終于走到了一樓,樓道的出口處也因為街邊的燈光變得明亮一些。
而我卻看到了站在垃圾桶旁玩手機的鄭夢芯。
我的視力是不是出問題了?如果眼前這個玩手機的人是鄭夢芯,那我剛剛一直挽著胳膊,聽了我一堆廢話的人又是誰?我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嚇得大步跳開。
是……沈……沈蔚然!
我剛剛挽著下樓梯的人是沈蔚然!
“葉希,你也太慢了吧?你一個人自言自語什么?”鄭夢芯還在低著頭,她的話提醒我眼前這一切不是夢。
沈蔚然真的出現(xiàn)在我眼前了……
現(xiàn)在是談這個的時候嗎?我剛剛居然在男神面前討論“大姨媽”!
我正羞愧地想鉆地,沈蔚然看完我一系列的表情后,淡淡說:“方法也不是沒有。”
方法?是“大姨媽”推遲的方法,還是情書消失事件的解決方法……
我正疑惑時,沈蔚然忽然一側(cè)身,用手指著路燈下的石頭桌椅:“坐?!?/p>
我乖乖地坐下,接著按沈蔚然說的,伸出右手,手心朝上。他又忽然脫下外套,疊成整整齊齊的方塊,墊在我的手腕下。
我的心開始撲通撲通狂跳不止,沈蔚然將他的手指輕輕放上我的手腕上時,我差點兒不能呼吸!
“你……不用太緊張?!鄙蛭等徽f。
男神親自為我把脈!我怎能不緊張?我咽了咽口水,穩(wěn)住了自己的情緒。
片刻寂靜后,沈蔚然道:“經(jīng)水不利,少腹?jié)M痛者,土瓜根散主之。土瓜根、芍藥、桂枝、蟅蟲各三分,上四味,杵為散,酒服方寸匕,日三服?!?/p>
我張大嘴巴,不知他所云是何……
“葉希,聽懂了嗎?”
“懂了……”我盯著沈蔚然的臉,癡癡地點點頭,于是沈蔚然收走衣服,揚長而去。
接著鄭夢芯湊了過來:“你居然聽懂了?你平常不是最難懂文言文了嗎?”
“文言文?”我歪了歪腦袋,“不是英文嗎?”
鄭夢芯滿臉黑線,我狠狠拍了拍她的肩膀,嗔怪道:“鄭夢芯!我男神就跟你住一棟樓,你居然不知道?”
“我整天起早貪黑地上學,怎么可能知道一個半年才回一次家的大學生住哪棟樓?我連我有沒有鄰居都不知道!”她癟起嘴。
雖然我在沈蔚然面前丟了很大的臉,可沈蔚然不但為我把脈,還記住了我的名字!這么想想,今晚還真是收獲頗豐!我不僅知道了男神的家庭住址,還得到了……男神給的“大姨媽”藥方。
“消失的情書”的煩惱早已因與沈蔚然的“美好邂逅”而被我拋諸腦后。
“葉希!”體育老師一個口哨栽了過來,“這五十米!你到底跑不跑?”
我回過神,正想跑,小腹卻傳來熟悉的陣痛,于是我顫悠悠地舉起手:“老師……我請假……”
我本想拿“詳詢藥方”的借口再去找沈蔚然,沒想到“大姨媽君”卻唐突地阻斷了我的計劃,但這也無法阻撓我再見沈蔚然的心!
我混跡在中醫(yī)學院的校園論壇里,成功“勾搭”了一個學長,裝作一個“我想報考你們學校,所以我想了解你們學?!钡奶煺鎸W妹,套出了沈蔚然班的課表。
但代價是必須面對面交課表。為了圓謊,我只好翻出了高中校服,硬著頭皮去見那個“曾學長”。
“學妹!歡迎你報考我們學校!我還忙,下次招待你!”曾學長沖我拋了個媚眼,匆匆離開。
我嘆了口氣,趕緊研究起手上這張皺巴巴的課表。
中醫(yī)學院的課表果然沒我想象中那么空,連周六都排了課!今天就是周六!于是那天下午,我蹲點守在教學樓前,一心等著沈蔚然。
可是直到下課時間,我望穿了人海,都沒掃描出沈蔚然的臉。
他還在里面上自習吧?不管了,我除了知道他的課表,其余的一概不知,所以我只能守教學樓。
我一鼓作氣地蹲在教學樓前長長的臺階上,托著腮,一不小心就等到了天黑。
“這位小同學,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保安大叔拿著手電筒朝我晃了晃。
我抬頭看了看仍然亮著燈的教學樓,撇撇嘴:“我在這兒等人!”
“時間不早了,你住在這附近嗎?”
“我說了我等人!”別想趕我走!
……
應付完多事的保安大叔后,我不禁有些心疑。
沈蔚然再怎么用功,也不會不吃飯吧?現(xiàn)在還不出來,實在是太奇怪了……
我重新掏出那張紙,才發(fā)現(xiàn)課表的最上方標著一串小小的數(shù)字——2013年。
我的心狠狠地抽了抽。
“那個疑似迷路,穿著實驗高中校服的女生,原來是你。”
我聞聲抬頭,看到了彎下腰、離我超近、面無表情的沈蔚然。
“迷路?”
“對,我聽到學校保安在那邊聊一個守了一下午教學樓的小姑娘,穿著實驗高中的校服,所以過來看看。”沈蔚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表情疑惑,“你怎么穿高中校服?”
“裝嫩唄!”我開心地站起身,拍拍背后的灰,“我是來……”
“找我的?”
他接上我的話,害我尷尬了起來。
沈蔚然微皺著眉開始解釋:“我的意思是……我總覺得上次跟你說的藥方有些不妥,而且你當時一臉茫然,也不一定聽得懂……”
“對對對!”我正想順其自然要沈蔚然的手機號碼,方便咨詢病情時,肚子卻餓得叫起來。
沈蔚然終于舍得松動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我請你吃食堂吧。”
我欣然接受,即使吃的只是食堂的殘羹冷炙,也笑得合不攏嘴。
我成功要到沈蔚然的手機號、宿舍號,甚至是學號也都一口氣要了過來,我的托詞是:“要是你的藥方有問題,你就算埋到土里,我也要把你挖出來算賬!”
雖然那筆賬無從談起,可我卻真像個討債人似的,一有空就追著沈蔚然跑。
“沈蔚然,你在干嗎?”
“看書?!?/p>
“哦……”
“……”
“……”
“什么事?”
“呃……”我舉著手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其實我是想聽聽他的聲音罷了,“你有毛概筆記嗎?”
于是我成功把沈蔚然約出來給筆記。
“嗨!沈蔚然!”某周六,我早到了中醫(yī)學院一個小時,于是我直接跑去了他的宿舍玩電腦,剛踏入宿舍的沈蔚然驚呆了。
“你們怎么把她放進來了?”沈蔚然質(zhì)問他對面的室友。
室友眼都不抬一下:“她說她有病,得要你治?!?/p>
見沈蔚然要發(fā)火,我趕緊笑嘻嘻地伸出手,裝作虛弱地撫了撫額頭:“我最近吃什么都沒胃口,還常常失眠……”
沈蔚然無語地推回我的手,診斷道:“你太懶了,缺少運動,聽說你連五十米都懶得跑?!?/p>
“你!”居然說我懶!我趕緊壓壓怨氣,繼續(xù)做虛弱狀,“你不把脈怎么診……”
沈蔚然推回我的手:“不必?!?/p>
“……”
沈蔚然沉默之際,他的室友湊了過來,將我倆上下打量了一番:“同學,經(jīng)我判斷,你這不是缺少運動的表現(xiàn),怕是相思病啊?!?/p>
我立刻亮起雙眼點頭:“還有呢?還有呢?”
“你……”室友正要繼續(xù),沈蔚然卻起身紅著臉把我們倆都趕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里開了一大片桃花,桃花林深處站著一個紅著臉的沈蔚然,靜靜的,好像就是那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葉希,你在寫什么?”課間時,鄭夢芯咬著蘋果晃到我座位上。
“不許看!”我趕緊趴下身捂住課桌。
“偷偷摸摸的!你該不會是在抄作業(yè)吧?”鄭夢芯斜睨著看了我一眼。
“我是那樣的人嗎?”我氣呼呼地站起來反駁。只有“居高臨下”,才有吵架的底氣。
鄭夢芯卻狡猾地趁機抽走了課桌上的粉紅色信紙,嘴里邊讀邊念:“沈蔚然,我喜歡你……”
鄭夢芯臉色一變,將信紙乖乖放回課桌。
沒錯,這是我鄭重其事為沈蔚然寫的情書,可不是什么隨隨便便的草稿。
“葉希,你要向沈蔚然告白?”
我故作嬌羞狀,扭扭捏捏地用手指絞弄著衣角:“嗯哼?!?/p>
“要是被拒絕了怎么辦?”
我忍不住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額頭:“烏鴉嘴!”
“我感覺得出來,沈蔚然對我也有好感!”
“為什么?”鄭夢芯忽然一臉認真,連蘋果也不吃了。
我一邊回想著與沈蔚然之間的種種,一邊順口說了起來:“他借給了我毛概筆記?!?/p>
“那是學霸應該做的?!?/p>
“他請我吃過飯!”
“那是因為你久等了他,他表示歉意。”
我不滿地瞪眼,繼續(xù)道:“我們每天都有用手機聊天!”
“我和門口掃大街的李大爺也每天聊上兩句。”鄭夢芯晃了晃腦袋。
“他主動為我把脈!你仔細想想,給人把脈的都是老中醫(yī),沈蔚然這種學生,又怎么能把得出脈!所以,這是一種信號!”
“什么信號?”
“他主動接近我的信號……”看著鄭夢芯那不可置信的眼神,我也心虛了起來,“沈蔚然對我有好感”這個結(jié)論,好像越來越站不住腳了,“鄭夢芯,你不看好我和沈蔚然,就直說!”
“我不是不看好你們倆!”鄭夢芯嘆了口氣,“我是不看好你成了第三者!”
“第三者?”
后來鄭夢芯向我全盤托出。
自從知道沈蔚然住她家對面后,她就開始為我時時盯著鄰居的狀況。直到一個周末,她聽到樓道里有響聲,于是從貓眼里看到了外面的狀況。
沈蔚然領了一個白白凈凈、長發(fā)飄飄的女生進了家門,沈爸沈媽笑得合不攏嘴,客客氣氣地招呼他們進門。晚飯后,鄭夢芯又從窗臺處“偷窺”了沈蔚然和神秘美女的飯后散步時光。
“我覺得沈蔚然有女朋友了。”鄭夢芯說,還補刀道,“他們很般配?!?/p>
我惡狠狠地抬高聲音:“一定是你搞錯了!這個星期六,我就帶你去中醫(yī)學院,當面找沈蔚然對質(zhì)!”
結(jié)果那天,我根本沒勇氣與沈蔚然面對面。
聽說他在國醫(yī)堂,也就是校醫(yī)院里幫忙,我拉著鄭夢芯的手好不容易找到那間辦公室,卻發(fā)現(xiàn)小小的辦公室里擠滿了人。他們大多都是學生,都圍著正在為病人把脈的沈蔚然,而沈蔚然身邊,坐著一個不一般的女孩。
她略微自豪地微笑著,一動不動地望著工作中的沈蔚然。
“這就是你們班的天才?那個出生在中醫(yī)世家,現(xiàn)在就能摸出脈象的沈蔚然?”
“可不是!都可以幫王教授接病人了!”
“那他旁邊的女生是誰?”
“家屬。”
偏偏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就是沈蔚然的室友。他就睡在沈蔚然上面,一定比我要更了解他吧……
“學霸就是厲害,敢把女朋友帶來給我們上課!”我又聽到別人的嘀咕聲。
我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又不能當場發(fā)作,只能又拉著鄭夢芯離開校醫(yī)院。
來時的歡聲笑語變成無言的沉默,我緊緊攥著手心,長長的指甲掐著掌心的肉,痛感卻源于心,源于沈蔚然。
所有“沈蔚然對我有好感”的論點都被推翻:他不是為了接近我才把脈,他本來就會把脈;他不是因為對我有好感才請我吃飯,借我筆記、回復我所有的短信,只因為他是個有禮貌、大方、樂于助人的好青年。
是我自作多情了,他不是有意對你這么好,他本來就是這么好。
不然你也不會喜歡上他,不是嗎?可是,該放下了,葉希。
我度過了二十歲以來最難過的一個月。
悉心準備數(shù)月的知識競賽忽然臨時取消,我失神弄壞了實驗室設備遭到導師痛罵,連數(shù)十年經(jīng)我大吃大喝、肆意蹂躪的胃都開始叫囂,更別提那發(fā)神經(jīng)開不了機的手機了。
還好,在我拼命看書,忙著向?qū)熧r罪又拖著隱隱作痛的胃去各個偏僻的廠家找實驗設備的修理員時,我才能一時間擺脫對手機的依賴,可我無法不想起沈蔚然。
看到雜志上是沈從文的文章,我想到沈蔚然;
路過一家藥房,看到高大的中藥柜,我想到沈蔚然;
電臺里聽到主持人朗誦古文,我想到沈蔚然。
他好像無處不在,可是,哪里都沒有他。
很快,大學的第一年結(jié)束了。我拖著行李箱往校門口趕時,碰到了體育老師。
“暑假準備做什么?”他問,“沈蔚然暑假會跟著我練田徑……”
我們學校的體育老師是有多出名?連隔壁的中醫(yī)學院的學生也來湊熱鬧!而此刻的我一點兒都不愿聽到有關沈蔚然的任何消息!于是我繃著臉,迅速打斷了體育老師的話:“我還沒想好,不過肯定不會跟著您跑步的?!?/p>
體育老師眨巴著眼,我趕緊道了句“謝謝老師關心”后,便匆匆跑出了校門。
大一的成績單令父母十分喜悅,于是他們獎勵了我一部新手機。我亦終于舍得扔掉那部恰好壞掉的手機,連并也丟了沈蔚然存在于我的世界里的最后一絲痕跡。
閑得發(fā)慌的暑假令我一心撲在網(wǎng)絡社交上,還有那個我曾經(jīng)為了套沈蔚然的課表而認識的一個中醫(yī)學院的學長。
他推測我終于“高考”完,一直嚷著說要跟我見一面。因此大二開學后,我決定去中醫(yī)學院會會這個曾學長,老實交代我的謊言,最好讓他因此生怒,與我老死不相往來。
曾學長在電話里要我去食堂等他,現(xiàn)在正是午飯時間,我站在人潮洶涌的食堂門邊,看著進進出出的學生,感覺不大自在。
這時,捧著書的沈蔚然與我擦肩而過。
我怔住,良久才回過頭,看著他和室友們打飯,挑了個角落的位置開始吃飯。
他已經(jīng),認不出我了吧。而他在我心里,卻仍是人海里最耀眼的那一個。
這一眼也看過了,那個言而無信、還不出現(xiàn)的曾學長,我就不等了!
我正想走,誰知食堂里忽然傳來了吆喝聲。
“同學們注意啦!小曾廚房今日半價菜出爐啦!魚香肉絲六塊啦!水煮肉片只要八塊啦!數(shù)量有限!先到先得!”
小曾廚房?我探過頭看了看那個窗口,只見同學們簇擁了上去,窗口那個為同學們盛菜的“大嗓門”好像有點眼熟。
這不就是曾學長嗎?雖然我有大半年未再見過他,可我還是認出了他下巴上的大黑痣。
他在打工嗎?應該很忙吧……我默默轉(zhuǎn)身,決定先走一步為妙。
“喂!葉希!”
“大嗓門”喊住了我。
我還是裝作沒聽到好了……我繼續(xù)往前走,腳步加快。
“不加咸菜的白稀飯!”
他喊出了我的網(wǎng)名,聲音洪亮得震懾住整個食堂,包括我。
我呆呆轉(zhuǎn)過身,招了招手,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容:“嗨……”
“我就知道是你嘛!你再等等,我忙完了就可以出來了!”他興沖沖地跑出小窗口,站到我面前。
我咽了咽口水:“你……你不是自稱學長嗎?”
“對呀,學校食堂的廚師長,難道不是學長嗎?”
看他振振有詞的模樣,我后退一步:“我……我還有事,你先忙吧……”
“別走啊!”他忽然霸道地拽住我的左手手腕。
“這是我們曾哥的女朋友嗎?”幾個穿著廚師服的小哥也湊了過來。
……
“我不是……”我想抽出手,卻發(fā)現(xiàn)力氣太小,根本無法動彈,“你放開!”
他們見我發(fā)怒,反而笑了起來。我感受到四面八方所有陌生而好奇的目光,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這時,沈蔚然出現(xiàn)了,他也同樣用右手拽住廚師長的左手。
“你是誰?”
沈蔚然不吭聲。
“神經(jīng)??!”廚師長甩了甩手,竟發(fā)現(xiàn)根本甩不開。
沈蔚然的目光帶著涼意,聲音低低的:“你放開她,我就放開你?!?/p>
沈蔚然這是在幫我嗎?我驚奇地望向他,原來他還記得我。
偏偏廚師長和沈蔚然一樣倔強,他們彼此都不松手,于是我們仨手拉手,突兀地站在食堂過道里,難看極了。
“曾大志!你還煮不煮飯了!?”突如其來的食堂大媽氣勢洶洶,舉著鍋鏟便沖了過來。
廚師長見狀趕緊松了我的手,灰溜溜地鉆進廚房。
我尷尬地站在沈蔚然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沈蔚然深呼一口氣,突然牽住我的手,在眾目睽睽下帶我離開了食堂。
我看著他緊緊牽著我的手的背影,仿佛置身在夢里。
走出食堂,沈蔚然一路拉著我走到田徑場。
我甩開他的手:“謝謝你幫我脫困,但是你這么牽著我,讓別人怎么想?”
沈蔚然卻答非所問,像個長輩似的教訓我:“我倒想問你,你怎么成了別人的女朋友?”
他以為我是那曾大志的女朋友?
“你管我!”我不服氣地“頂嘴”。
“可是你明明是給我寫的情書!”沈蔚然生氣了,“你怎么這么三心二意?”
居然敢污蔑我,這下輪到我發(fā)火了:“到底是誰三心二意?之前你明明有女朋友還對我那么好!給我那么多錯覺還不夠,現(xiàn)在還牽我的手!你對得起你女朋友嗎?”
“我沒有女朋友?!彼x正詞嚴。
“還說你沒有!那鄭夢芯看到從你家進進出出的女生是誰?那我?guī)讉€月前看到坐在你旁邊看你給病人把脈的女生是誰?。俊?/p>
“是我姐?!鄙蛭等灰豢诨卮?。
這下輪到我啞然了。
如果是姐姐,那么一切都說得通了,無論是進家門,還是室友口中的“家屬”……
如果說這推翻我當初“沈蔚然對我有好感”的論據(jù)不成立,那我的論點,也就站得住腳了?可是,我豈不是白白傷心了這么長時間?
等等,沈蔚然剛剛說了什么?我給他寫情書?我的確寫了情書,可我壓根沒給他?。?/p>
正當我站在原地愕然時,我看到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熟悉身影跑來遞了本書給沈蔚然:“沈蔚然,你的書落我家了。還有,我們學校教授還想再邀你去改試卷,你愿意嗎?”
我居然在中醫(yī)學院看到了我們學校的體育老師!他和沈蔚然,好像關系不錯……
“沒問題?!鄙蛭等稽c頭。
體育老師離開后,沈蔚然見我一臉驚訝,解釋:“他是我表哥?!?/p>
體育老師是沈蔚然的表哥?而且沈蔚然這學霸居然還可以受邀跨校改卷子?
我猛地記起遙遠的期中考試,以及那封消失的情書。
“你的試卷的答案寫得很漂亮,可情書卻寫得一般。”沈蔚然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可我明明記得,情書上的名字是我沈蔚然,并不是那曾大志?!?/p>
“我和曾大志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樣……”驚訝之余,我自知理虧,于是老老實實回答了問題。
沈蔚然緊鎖的眉頭終于松了開來,接著他又問:“暑假在忙什么?都聯(lián)系不到你?!?/p>
“我……我忙著……準備知識競賽……”我心虛地說。
“原來如此?!鄙蛭等惠p輕舒了一口氣。
一陣沉默后,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問:“我可以問一道題目嗎?”
“當然?!?/p>
我理了理思緒,清了清嗓子:“男生請女生吃飯,幫女生復習,還幫女生看病,他們愉快地相處了一段時間,已知:女生是喜歡男生的,問:男生喜歡女生嗎?”
沈蔚然思考了一會兒,答:“喜歡?!?/p>
我的心立刻要跳出嗓子眼,我又問:“接上題,又知:男生女生很久沒聯(lián)系,女生還喜歡著男生,問:男生還喜歡女生嗎?”
“如果我是這個男生的話……”沈蔚然忽然咧嘴一笑,“是的,我還喜歡著你,葉希?!?/p>
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他。
很多年后,我常?;叵氪笠粫r,我趴在考場的課桌上寫情書的場景。如果我沒有拿草稿紙寫情書,如果體育老師沒有提前收卷,如果他并不是沈蔚然的表哥,如果沈蔚然并沒有改到我的試卷……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那些心跳、愉悅、忐忑、悲傷,也都不復存在。
可是現(xiàn)實中并沒有“如果”。好像只有愛,全世界都會成全你的幸福。
在青春里,我們總會遇見優(yōu)秀得耀眼的人。我想,也許正是當時的失意讓我把它轉(zhuǎn)換成動力,以致在我重新遇見沈蔚然的時候,才會讓曾經(jīng)自卑而又敏感的我變得足夠優(yōu)秀,更有勇氣去追逐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