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張自制的木椅,一方低矮的木桌,幾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再加上一道蒼老卻挺拔的身影,這便構成了我印象中樓頂上永恒的風景。
爺爺是最愛站在樓頂上的。每到飯點或有事需要找到爺爺時,若不見爺爺的身影,奶奶便會抱怨,“這老頭子,準是又上了樓頂了?!比缓蟊銧恐业男∈?,帶著我來到了樓頂上。果然在樓頂上尋見了爺爺。金黃的陽光灑落在爺爺的發(fā)角,那時的爺爺,神情肅穆又帶著點哀傷,雙目中淚花涌動,近乎呆滯地望著天邊,嘴唇蠕動著,想要說什么卻又不知如何說。如此一直過了好幾年,我才明白,爺爺所眺望的方向,是他當年抗美援朝的戰(zhàn)場。
家鄉(xiāng)地處北方,每到冬季,氣溫便驟降到零度以下。家里的房子又多是瓦房,層層疊疊的灰色磚瓦,把陽光遮掩得嚴嚴實實,極少有陽光下滲進來。而我家不僅地勢較高,又是村里僅有的幾戶平頂樓房,于是冬季一到,我家樓頂上便拉開了桌。時而有三三兩兩的老人結伴來到我家樓頂上曬太陽,與奶奶嘮嘮家常,討論著誰家的孩子又出息了,誰會先入土這些瑣碎的小事。陽光從云層中滲出,傾灑在這些老人的身上,我站在一旁看上去,老人們花白的頭發(fā)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
這場景重復了幾年。印象中那輪溫暖的太陽,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幾多輪回,不經意間,爺爺便不在了,那幾個陪奶奶嘮家常的身影也變得稀疏了。空留幾把木椅,在冬日的暖陽中吱呀作響,似乎在訴說著別離……
不久前搬了新家,我們便把奶奶從家鄉(xiāng)接了過來。臨行前的幾天,奶奶便整日地待在樓頂上。我想我是可以理解的。爺爺便在這樓頂上去了,那幾個與奶奶同齡的老人也相繼去了。這樓頂上,留下了太多的往事,如今要離去了,奶奶有太多的不舍。
新家正好在最高一層,奶奶出來后,一有時間便爬上樓頂。同爺爺一樣,不說話,只靜靜地站在樓頂上,專注地望著一個方向。我明白,她所眺望的方向,便是家鄉(xiāng)的。每次上樓,奶奶總是習慣性地拉上兩三張小椅子,放在樓頂上,只是終究少了那幾個陪奶奶嘮嗑的身影。
許是受了爺爺奶奶的影響,我也愛待在樓頂上。沒事的時候,我便一個人待在樓頂上,任陽光灑落,任微風輕撫。這時候的我,終于感受到了爺爺奶奶當時的心境。那是一種孤寂,是一種留戀,也是一種寄托。有時候我會想,那時候的爺爺,心里在想著什么呢?是緬懷當初的抗戰(zhàn)歲月,還是那些多年未見的戰(zhàn)友?
如今,我站在樓頂上,陽光依舊灑落,清風依舊拂過,心中不免思緒萬千。我輕輕一笑,就這么久久地靜立在樓頂上,向著當初爺爺奶奶眺望的方向,默然……
學校:廣東惠州市華羅庚中學
導師:李未文
點評:這是一個登樓遠眺的經典意象,融合了戰(zhàn)爭、愛情和親情的主題,表達了各種不同的思念和紀念??姑涝且欢芜h去的歷史,但是周嘉聰將它與普通人的和平生活聯系在一起,呈現了一個民族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其主題凝重而深刻,情感深摯而憂傷。但是,細膩的筆觸卻帶領讀者穿越了血雨腥風、相濡以沫以及慎終懷遠的各種情境。(本文獲第十六屆新世紀杯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特等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