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季天琴 編輯 李巖

我們和李健沒聊多少音樂

文 季天琴 編輯 李巖

“音樂人能做的事情非常少，

我想這個時代還是需要一些真正的知識分子?！?/p>

認真做音樂，不給國家添亂

博客天下：你說理想是把社會境況寫成歌，在你看來，這是什么樣的社會和時代？

李?。何覀冋幵谧兏飼r期，國家就像一臺大機器，要重新開動的話，需要換零件和整形。什么最難？政治最難，或者說沒有一種制度是十全十美的。

但有一點很明白，這是一個大轉型時期，人的心理和狀態(tài)都會為之轉變。我覺得現(xiàn)在的小孩，從2000年之后出生的人，素質明顯高很多，尤其比我們上世紀60、70年代出生的人要高非常多。從教養(yǎng)上來說，最糟糕的就是50、60年代出生的，尤其是60年代，經歷“文革”那一代。

博客天下：他們糟糕在哪里？

李健：人的意識和文化傳承。比如說，“文革”時學生都能打老師，還有人批斗自己的父親，你想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博客天下：在這樣的時代，你對自己的定位和要求是什么？

李?。壕褪钦J真做音樂，不給國家添亂。音樂人能做的事情非常少，最多寫寫歌，但我希望這個影響是綿長的、有影響力的，是有回聲的。

我想這個時代還是需要一些真正的知識分子，當公共知識分子已經成為貶義詞，你就會想到這個社會是多么荒誕。全民嘲笑、解構、調侃“公知”，這是非常危險的。這意味著可能會沖破最基本的倫理底線，會讓人放棄希望。

博客天下：你想寫出觸及這個時代的作品，這個任務對你而言艱巨嗎？

李?。簺]什么艱巨，只是自我創(chuàng)作的習慣而已，我喜歡用一些意象和隱喻來描述社會，這是一個審美傾向。

我剛才說這個社會需要大量公共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應該起到兩個作用，一是監(jiān)督政府，二是啟蒙民眾。這樣的人不應太多，但就像人體的維生素，缺了它就不健全。

知識分子是什么？就是有獨立人格，不犬儒，不被收買。當然這些人早期一定要付出代價，這是正常的，但是總有一些人扮演這樣的角色。大眾需要，國家也需要。因為誰都不是神，人都需要被提醒，需要看清。

網絡也有好處，網絡就像武器，把人人變得平等。這不是我說的，這是一句名言。這個社會之所以進步，應該感謝互聯(lián)網。

博客天下：你喜歡萊昂納德·科恩，他的音樂讓人感覺宿命莊嚴，你的聽上去則是穩(wěn)定安全。也有人認為，你的人生不夠厚重，還是喝咖啡健身的調性，格局不大。你怎么看？

李?。何覜]怎么看待這個問題。難道喝咖啡、健身會很貴嗎？這是非常片面性的問題，人們覺得喝咖啡就小資了，我覺得這是最基本的，當然咖啡有貴的咖啡，也有便宜的咖啡。

我的作品都是寫自己熟悉的生活。什么是大格局？個人生活都美好了，這個格局就大了。什么是改革？讓有權人沒錢，讓有錢人沒權這也是格局。每個人都能過得有安全感，這才是共產主義的做法。

博客天下：你有不安全感嗎？

李健：有啊，環(huán)境。我做過兩年類似于環(huán)保公益形象大使之類，所以我對中國的水污染是非常的擔憂。

博客天下：你覺得哪些人有能力完成書寫時代的任務？

李?。悍浅Ｉ?，有很多民謠，像萬曉利、鐘立風他們都有，汪峰也有。我喜歡這些歌手，但并不以為樂壇只需要這樣的歌手，樂壇也需要神曲。

我是一個40歲的人，我的個人選擇和品位代表不了大眾。如果大眾只聽我的音樂，那也不對，很多音樂沒法生存了。也必須有低齡的，包括像《我的滑板鞋》這樣搞笑的，它也是音樂的一部分。

博客天下：你怎么看待《我的滑板鞋》？你的朋友王邁說，他聽了以后覺得很慘，覺得城鄉(xiāng)接合部的人缺乏代言人。

李?。哼@個我都沒聽過原版，我就聽沈夢辰唱過，不完整，覺得有點趣味性。它跟《老鼠愛大米》大概是一樣的。但是王邁說的那個也可能是對的。

博客天下：你好像很欣賞汪峰，但你們的調性似乎不一樣，他更像一個成功學的傳播符號。

李?。鹤非蟪晒Σ粦搨涫茇熾y，也不應該由一個人的音樂，就聯(lián)想到他的為人。這都是人的誤解和苛求。汪峰在我看來做得很好，他喜歡自己的生活。

名聲是誤解的總和，我還是那句話。因為我們這個時代，人們喜歡貼標簽，也喜歡造神，更喜歡將人拆解。

你如果了解中國近代史，就知道大部分人都這樣，喜歡神化，很難客觀判斷人，就像現(xiàn)代社會里人們喜歡人云亦云。

圖/邵欣

博客天下：你也擔心被推上神壇，然后被拆解？

李?。何也粨模覐膩聿怀姓J自己是男神，我是男人，沒有神。人造神的下場都不太好，不說誰了。人是有缺點的，人是因為有缺點才變得生動而可愛，真的。

我覺得人生苦短，應該多幾個人生樂趣，倒不是說及時行樂。人要享受今天，人們不應該對未來有太多計劃，就應該活在當下。

人的很多煩惱來自于自我定義和自我設計。自我設計時，生活一定不如你所愿，煩惱隨之而來。這不是心靈雞湯，這就是我個人體會。

人言并不可畏，陳冠希是一個勵志故事

博客天下：你的朋友質量都挺高，他們挺可愛，有些還會說當年追女生的逗比往事，但聊到你的時候都會小心翼翼。

李?。何覜]跟他們一起追過女孩。

博客天下：但你是小心謹慎的人。

李?。何矣X得，這是我們的不同。比如說彈吉他，盧庚戌說當年彈吉他是為了吸引女孩，但這不是我彈吉他的初衷，我甚至非常反對這種做法。

這個年齡還在談論追女孩，是不是有點……這個話題有點太過時。

博客天下：我的意思是，他們都挺保護你，但也會讓人覺得你有點刀槍不入。你受過傷害嗎？

李?。耗阌涀∫痪湓?，人言并不可畏，這是崔健說的，說得很好。人的唾沫是淹不死人的，陳冠?，F(xiàn)在不都好好的嗎？多堅強的一個人，我覺得這是一個勵志的故事。

難道你希望每一個人像阮玲玉那樣嗎？尊重生命是一個終極問題，什么國家利益，在生命面前都是以生命為第一的。當然戰(zhàn)士另當別論。但我覺得什么為了保護集體一塊磚而犧牲生命是荒誕的事情。尊重每一個個體，即使是一個最貧窮、最普通、最弱勢的人。

博客天下：唱片業(yè)是很功利的一個行業(yè)。在你沒爆紅之前，你的心理秩序一直這么穩(wěn)固嗎？跟現(xiàn)實沒有拉鋸感？

李?。簺]什么拉鋸感。原創(chuàng)歌手需要特別長的一個積累，你看汪峰也好，許巍也好，都這樣子。樸樹另當別論，他的外形啊他的個性，他的公司能夠抓住一些點，但對我們這些個性不特別突出的人，需要一步步積累。

別說那時候，現(xiàn)在唱片不都在賠錢？我所經歷的，周圍的歌手也是這樣經歷的。這是常態(tài)。既然有人支持你，DJ、演員、圈里的人很喜歡你，這說明音樂是沒問題的。我不太規(guī)劃自己或對自己有什么預期，這樣不會有太大的失落和落差。

博客天下：這是聽天由命。你相信命運嗎？

李健：我不能說信，也不能說不信，但我總覺得這話有道理。

我發(fā)現(xiàn)人學得越多，就越容易唯心。人們從唯心走向唯物，最后還是回歸唯心。你說很多科學家為什么到最后研究神學和宗教，完全唯物那一套可能還解釋不了太多東西。用已知科學解釋未知科學，還是無能為力的。

博客天下：王邁說你有福報。你現(xiàn)在財務自由，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在很多人看來，已經很值得向往了。

李健：我這樣的人非常少，沒有普遍性的。應該說是比較幸運的。但從另外一個角度講，我曾經歷的壓力要遠遠大于上班族。

我從廣電總局辭職做歌手時，那種放棄也是一種勇敢，是來自對未來的一無所知。辭職后才知道，歌手是沒有工資的，你還沒成名，還不能掙錢。

其實一無所知也挺好。為什么一個人創(chuàng)業(yè)時多在青年，中年創(chuàng)業(yè)比較難，因為顧忌非常多，我可能30多歲的時候不會做這個事情，但當時我27歲，還算年輕，義無反顧。

絕大多數(shù)人沒有足夠的能力、智力，甚至勇氣，成為一個職業(yè)音樂人。音樂是個低門檻，誰都能搞，人們容易被表象所迷惑，認為彈彈琴寫首歌就有職業(yè)歌手的可能。恰恰相反，全中國那么多人在寫歌，但能夠讓人感動、讓人記住的歌曲非常少。

現(xiàn)代人大部分還是被生活嚇怕了，生活的確艱難，但可能沒有你想象的那么艱難。人們其實是害怕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有汽車你也有汽車，別人有房子你也有房子，這樣你才會有安全感。這樣的人沒什么錯誤，所以搞藝術的人才是少數(shù)。

博客天下：那你選擇做音樂，是出自對命運的信任，還是對能力的自信？

李?。哼@個行業(yè)可能會讓你不錯，也可能會讓你一塌糊涂。你如何確認自己能夠勝任這份工作？相信自己有一天是可以的，這是運氣，也是自我認知力，這不是一兩句話能解釋清楚的，基本是對自我的判斷。

我們需要等待，但等待不是無所事事

博客天下：你說挑中美妙唱片，是因為想去臺灣看看，你喜歡臺灣的什么？

李?。哼€是人吧。不是說每個人都好，但人的基本素養(yǎng)不錯。你去過臺灣嗎？你去過就知道，人比較平和，沒有那么多暴戾之氣，而且物價很穩(wěn)定，物價很低。

博客天下：沒去之前好感是怎么建立起來的？

李?。何以诤灻烂睿?012年）之前去過一次，參加媽祖的祭奠，去了大甲鎮(zhèn)。印象最深的是，我去電臺做節(jié)目，一個類似我們這里收發(fā)室的老人正在吃飯，一見我和我的工作人員后馬上就恭敬地站起來，非?？蜌?。

我們大陸根本不是這個態(tài)度，很橫。我這么多年去了那么多電視臺，門口的登記人員給我的印象太深了，完全不一樣。而且我發(fā)現(xiàn)，他們電臺里房間那么小，都很整潔，像家一樣，沒有那種國企的懶散。

博客天下：你跟不少臺灣歌手的關系好像都不錯。

李?。核麄內硕急容^客氣，包括這次《我是歌手》，像A-lin他們，基本都充滿了禮數(shù)、謙卑，至少表面是這樣的。

我們文化斷層很厲害，你看大街上到處都是暴戾之氣，為什么你知道嗎？因為人們處在不公平競爭的環(huán)境之下。就像人們都反對腐敗，然后又都拼命去報考公務員，大意就是希望在一個不公的大環(huán)境下，讓自己處在一個有利的位置。

當然，老百姓沒辦法改變，只能順勢。轉型社會都會出現(xiàn)很多問題。你看歷史上，法國也好，英國也好，包括俄羅斯都這樣。但是這種暴戾之氣，如果不了解歷史，人會覺得很絕望。

我們經常說以小見大，處在唱片業(yè)的人，這兩年可能會感覺好一些。現(xiàn)在唱片公司模式變了，變成一個真正的服務行業(yè)，大網站開始向唱片公司付費了，人們更愿意聽現(xiàn)場演唱會，不愿意看電視里那種大晚會了，人們厭倦了假唱，這是好現(xiàn)象。

我們需要等待，但是等待時不能無所事事，仍然一如既往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博客天下：你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里，也有暴戾之氣嗎？

李?。河邪。_車時，我就經常一股暴戾之氣。我瀏覽網頁時也經常發(fā)現(xiàn)，很多無法在生活中發(fā)泄的人性，都在網絡上被釋放。

博客天下：你理想的音樂圈生態(tài)應該是什么樣的？

李?。壕拖衩?、日、韓那樣，能付費下載，能夠去花錢看live演唱會。就像我在《我是歌手》舞臺上，演唱他人作品之前一定要征得對方的同意，這是一個最起碼的尊重。

博客天下：不打招呼拿來就唱，好像也很普遍。

李?。涸凇段沂歉枋帧?，也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每首歌都要跟原作者打招呼。

博客天下：這不見得是必須的吧？

李?。翰皇沁@樣，在《我是歌手》舞臺上，你每場表演是有錢的，你在用別人的作品賺錢，明白嗎？

就像《傳奇》一樣，很少有人跟我打招呼就唱我的歌，所以我司空見慣了，但我要唱別人的歌，我不能像那些人一樣。

博客天下：這些電話都是你本人打的？

李?。簩Α１热纭懂斈憷狭恕愤@首歌的趙照，我都不認識，多方打聽到他的電話。我打了之后，他也沒接，后來給我回過來，聊得也挺好，很高興我唱他的歌，也特別激動。

基本上這些人，節(jié)目播完之后都有一個反饋的意見。像萬曉利這樣的，我都快10年沒給他打電話了，我唱他的《陀螺》，他還幫我寫了一段副歌的旋律，我后來沒用。他的歌比較壓抑，我希望能夠有所反抗，但他寫得不夠反抗，所以我自己又加了一個，就是大合唱的結尾，是一句吶喊。

我覺得這些人可能比我更堅韌，萬曉利、趙照、鐘立風這些，感覺比我更具忍耐性或更執(zhí)著，他們很多人都搬到外地去生活了，不在北京，更安靜，更專心致志做音樂。

博客天下：你剛剛提到大晚會，在審美上似乎是不適應的，但你之前也上過幾次春晚。

李?。何覜]說看不上春晚，春晚我是看得上的。任何一個歌手，在這樣大的商業(yè)環(huán)境之下，都沒有任何理由，或者說，不應該有太多的理由去拒絕春晚。因為春晚是傳播最廣的一個晚會，你不是希望你的作品傳播更廣嗎？春晚是制作經典。

博客天下：《我是歌手》也曾讓一些歌手從小眾變得大眾，比如黃綺珊，參賽前這對你有誘惑嗎？

李?。簺]有。我是硬著頭皮去的，因為我對自己在這個舞臺上的呈現(xiàn)一點把握都沒有。但是我說服自己，應該去鍛煉。

歌手是一個特殊的行業(yè)，體制外的歌手，不上班也沒人束縛你。但還是需要一些恰如其分的自我約束，不能放任自流。

你是否能夠得到長進和經驗？我想《我是歌手》這些都能滿足我。孫楠也好，韓紅也好，他們是我的前輩，出道和成名比我早。就是新生代那些歌手，他們的音樂方式也一定會對你有所啟發(fā)。

就當是一個短期的集訓班。這個節(jié)目比我想象的影響力要大，它比前兩屆的收視率都要高很多，推廣能力特別強，又很成熟。

沉默比抱怨更有意義

博客天下：最近有篇劉德華的報道，說劉德華已經那么大牌了，卻常常為一些事情妥協(xié)，接下很爛的戲。如果是接了之后發(fā)現(xiàn)很爛，也斷然做不到當場走人，還是拍完。那你是有妥協(xié)性的人嗎？

李?。哼@個因人而異，首先我對他的敬業(yè)表示尊敬，但另一方面來講，你的努力，有可能促成一個非常平庸的作品誕生。

人們會把聽話、敬業(yè)，作為一個藝人的標準，這沒錯，但是我個人更喜歡那些有所堅持、有獨立人格、有抗爭性的人。

博客天下：你有抗爭性嗎？

李健：我爭取那樣。我基本不會什么妥協(xié)，不太可能。

博客天下：你做過什么特別接受不了的妥協(xié)嗎？

2015年2月11日，湖南長沙，《我是歌手》第三季第七期幕后

李健：沒什么接受不了的妥協(xié)，因為自己可以選擇。如果都是基本妥協(xié)，那也許我比現(xiàn)在成名要早一些。真是這樣。我早年是忍辱負重參加過一兩次綜藝節(jié)目，很難受。

博客天下：最后也沒什么負面影響吧，除了你自己不舒服外。

李健：那別人也不舒服。比如說早年有個綜藝節(jié)目，誰輸了，就要扮狗熊之類，我的表演一看就是勉強的，觀眾看著也不舒服。

我自認是個好的歌手，但我不是一個好的藝人，因為我沒有那么聽話。其實我現(xiàn)在已經夠了，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意料。

我的性格是永遠不會爭第一名，第二、第三比較好，當然你要在一線的位置。你靠最前邊，生活不會太好，人們一定會開始看你不順眼，嫉妒也好，或是潑臟水，都很正常。

博客天下：作為歌手，你有沒有什么特別遺憾的事情？

李?。何覀€人沒什么遺憾。有些大的遺憾是，歌壇的大環(huán)境改善太慢了。

舉個例子，盜版是怎么絕跡的？是因為網絡的免費下載，而不是人們意識到不買盜版產品。中國內地的地下音樂都是什么生存狀態(tài)？寫一首歌，基本不太可能靠版權賺錢。現(xiàn)在歌手都變成一個體力勞動者，靠每一次演出，像一個作坊一樣的賺錢。

如果我這樣的人變得特別有錢，這個環(huán)境就好了，因為不需要靠賣唱為生，可以在家坐等版稅。日本的小室哲哉就這樣，也不是特別有國際影響力的編曲制作人員，但他有20多輛法拉利。

什么時候我們這里像張亞東這樣的，能有20多輛法拉利，環(huán)境就好了?，F(xiàn)在國內沒有詞曲作者，因為無法生存。我告訴你，寫一首歌才5000塊錢，一年寫10首，才5萬塊?，F(xiàn)在選秀節(jié)目都沒有作品可以唱了，翻來覆去就唱那些，所以節(jié)目的可看度也少。在國外任何一個商演，都要付詞曲作者費用的，包括制作人。這并不是說什么都要錢，但你必須讓人家安居樂業(yè)。為什么相聲和小品都沒落了？寫一個相聲也就幾千塊錢，得寫好幾個月。

現(xiàn)在逼著很多不會唱歌的幕后人員都去參加選秀，讓人看著很心酸。很多非常優(yōu)秀的作曲者，不會唱歌，只能去辛辛苦苦給電視劇做點音樂。

博客天下：你的意見很深刻，你本人有在為此做什么事情嗎？

李?。何覜]做什么事。我很幸運，我是一個能唱的寫歌人。我如果不能唱，也很慘。

博客天下：比方說你怎么打盜版？

李健：我從來不打盜版，那不是我的事。那是國家的事情。

博客天下：那你就這么認了？

李健：對，因為你毫無能力。沉默比抱怨更有意義，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身體力行去創(chuàng)作好作品。抱怨沒有意義，你說等環(huán)境好了再去創(chuàng)作，也許你都老了。但我相信，這個國家如果全力以赴做這些事情，會很快能解決。

博客天下：你的專輯作品準備得怎么樣了，聽說差不多了？

李健：我半年沒寫專輯了，我一直在準備，我寫得很慢，寫完后要反復斟酌，現(xiàn)在越來越難讓自己滿意。

博客天下：是自我要求變高了嗎？

李?。簩憱|西多了，你希望能夠找到更有新鮮感的主題，而且這個主題讓人有共鳴。這種主題它存在，但是要被人發(fā)現(xiàn)很難。

年齡越大，越不敢下筆，所有創(chuàng)作人到一定階段的時候都會這樣，一是自我要求，二是歌手一定要寫能讓自己心里為之一顫的作品。年齡越大顫的頻率越低，要想打動自己是非常難的事情。

博客天下：娛樂圈很流行仁波切。

李?。憾际钱敃r尚來裝飾。我很羨慕那些真正虔誠的人，我在瓦拉姆群島看過一些虔誠的東正教修士，真正虔誠的人很幸福。

博客天下：有沒有年齡帶來的好的變化？

李?。涸谥谱骱脱莩希易约汉芮宄?，變化比較大。我以前沒有今天這種駕馭很大音域的能力。以前在家里會，在舞臺上就不敢，但現(xiàn)在可以了。這就是一個積累過程。

當然跟生理上也有關系，男人到40歲嗓音就成熟了。你像《故鄉(xiāng)山川》這首歌，我現(xiàn)在聽錄音版就覺得非常稚嫩，盡管它是2009年制作的，也就五六年前，跟我現(xiàn)在的現(xiàn)場演唱對比，就像一個青少年跟一個成人之間的較量。

博客天下：那你幸福嗎？

李?。河谐杂泻?，就挺幸福。你還能要求什么呢？當然除此之外是政治命題，除此之外你要求有權利，要求參與公共事務，那是另外一個話題。

博客天下：未來你會選擇公共參與嗎？

李?。翰粫?。

我還沒長到可以談論政治的年齡

博客天下：王邁說，你是拒絕成人世界丑陋的人？

李健：在我看來，可能是不隨波逐流吧。確實，他說得很對。我覺得一個40歲的人，變得大腹便便，開始禿頭，肆無忌憚地光著膀子上街，這是我非常忌諱的。人可以變老，但要老得體面一些。

博客天下：不會？

李?。何疫€沒有長大呢，還沒長到可以談論政治的那個年齡。政治是最難的，我告訴你，政治是真正的智慧，高級的政治是讓人尊敬的。

博客天下：你不要孩子，是不是也是因為迷戀青春，拒絕成人世界呢？

李健：跟那個沒關系。我覺得沒有必要延續(xù)自己的基因，沒什么了不起的，也不是什么瀕臨滅絕的物種，沒必要延續(xù)自己。

博客天下：你的筆法似乎太抽象了。你看《古拉格群島》，閱讀余華，但表面看來，你的作品都不觸及這些議題。

李?。阂恢痹谟|及，只不過用很隱蔽的方式，很多歌看似情歌，其實是用情感的關系影射很多事情。你不能只關注男女情愛。

比如2005年那首《向往》，只不過人們不注意而已。還有《But I Still Love You》，你會覺得這是男女情感，其實是關注個人和集體、國家的關系。

博客天下：你的朋友王磊在討論你時引用了村上春樹的一句話，“沒有人喜歡孤獨，只是不愿意失望”。你的生活聽上去比較稀薄，會高處不勝寒嗎？

李健：這都是誤解。一個人看另一個人都是不準確的。我們學過物理都知道，隔著眼鏡看這人，這是折射的結果，都是略有偏差的，只不過偏差大小而已。

別說別人了，自己看自己都看不準。我只是相信，人始終是變化的。人一定是變化的，今天和昨天都不太一樣。

博客天下：你的三觀很正。

李?。哼@是我自己修復的。

博客天下：怎么修復？

李健：真正的學習在于自我學習。我們這一代人都應該修復。小時候老師教你的那些東西，長大之后你發(fā)現(xiàn)跟真實是矛盾的。我上大學之后才轉變過來，這是我自己的體會。中學以前那都是在應付考試，毫無學習可言。

博客天下：你是一個特別克制、隱忍的人嗎，包括跟父母的交流方式？

李健：正確，這種表達方式具有代表性，70、80年代的人就那樣。說心里話，父母的愛也沒有那么多，不像現(xiàn)在的小孩。當時父母正處在生活最艱難、最賣力的一個階段，上有老下有小，有工作的壓力，有社會的責任，不可能像今天這樣，一個家庭都給了獨生子女。我家里有3個孩子，肯定是平攤的這份愛。

但我覺得一個小孩也不需要那么多愛，愛多了就是溺愛，被愛淹沒在里面。我反而慶幸自己是得到恰如其分的父母的情感，更多的是有自由的童年生活，我的世界是靠自己去體驗、去理解，我覺得一個孩子也不需要那么多嬌慣，尤其是一個男孩。

博客天下：你在微博上說過，去過很多教堂，但還沒找到自己的信仰。你有在找嗎？

李?。鹤罱K還沒找到。這不很正常？中國人到處去國外參觀教堂，哪個人是有信仰的？你戴佛珠就有信仰啦？

博客天下：你的朋友舉了例子來說明你內斂，說路上看到美女，沖上去的肯定是盧庚戌，你只會站在一邊說“挺好挺好”。

李?。哼@事我不記得了。

博客天下：大意是你對美女只會遠觀。你悶騷嗎？

李健：我悶，但不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