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夢瑤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烏黑明亮,如同濃稠的墨汁一般。我看見他眼里躥動的火苗,滿是希望,沒有猶豫,也沒有閃躲。
其實,和他的相遇是偶然中的偶然。
夜幕時分,天還有幾分亮。淅淅瀝瀝的幾絲雨,恰似幾根發(fā)絲,帶著些許柔和與愁緒。
下班回家的高峰期,我同父親被堵在了路上。太久沒有回家的我,抱著書包,愜意地癱軟在座椅上,望著擋風(fēng)玻璃上星星點點的秋雨,蕭瑟得竟有些惆悵。
此起彼伏的汽鳴聲,擾得人心里發(fā)慌,也不知道前面發(fā)生了什么。
再怎么鳴笛也是徒勞,父親索性熄了火,只剩雨刷不時地刷兩下子。
我扭過頭,望著窗上朦朦朧朧的水漬,用衣袖抹了抹窗上的一層薄霧,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旁邊的一輛皮卡車的車廂里竟有人!我以為是自己看走了眼,揉揉眼,再次辨認,的確有個人蜷縮在角落里,一動不動。
看起來他似乎與我年齡相仿,身上卻沒有十幾歲少年應(yīng)有的朝氣,卻是一絲愁容。我降下窗戶,往外探了探腦袋,卻被幾滴雨滴砸回了窗里,我淡淡地吐了幾口氣,幾縷白氣才讓我發(fā)覺這天氣的寒意。再看看那個少年,單薄的一件衫衣似乎是抵不住風(fēng)雨的洗禮,干癟地緊貼在他身上,顯得他好瘦。頭發(fā)被雨打濕得亂糟糟的,一副頹廢無力的樣子。
“嘿!”我下意識地沖他喊了一聲,他怔怔地看向我,仿佛是在另一個世界中沉浸著,卻被我拉回了現(xiàn)實。他黯淡的眸子如一面失焦的鏡,慢吞吞地撐起身子,坐直了。我看著他把手隨意搭在車上,手指扣著破破爛爛的鐵皮。
好奇心驅(qū)使著我,顧不上窗外還飄著雨,向外蹭出了身子,動作完成了一半,父親卻把我拉了回來,順手把窗戶也關(guān)上了,接踵而至的是父親有些嚴厲的聲音:“這樣做很危險?!蔽也唤獾赝赣H,再看看少年,說道:“爸爸,那個男孩子看上去好可憐?!闭f罷,我用手抹了抹窗上的霧,少年仍是呆滯地望著一個方向,窗外的雨似乎大了些,砸在車窗上,向四周飛濺著。我伸手在包里摸索著,還好有一把小花傘,拿了出來,我想他更需要的便是一把傘吧。
“你何必給他傘?你又不認識他。更何況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個壞人?!备赣H讓我一時語塞,只好在心里默默嘆口氣,我也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冷漠。
我沉默著,父親也不再說話,只有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分秒不差地打著節(jié)拍,我攥著那把小花傘,傘邊整整齊齊地裹著,平日里不曾在乎過的一把小傘,此刻卻覺得尤為珍惜。
看著前方的車在慢慢地蠕動,心里也不由得有些躊躇,給還是不給?當(dāng)父親準備點火起步時,我忙不迭地打開了車窗,探出了好長一截身子,生怕夠不著他。我揚揚手中那把小花乎,沖他笑了笑,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匕阉M了少年手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間,我輕輕拂過他的手,是那么冰冷,像是無底深淵般寒冷,連我自己都打了個寒戰(zhàn)。他也沒有多說,拿著那把小花傘向我揮揮手。
我坐回座椅上,父親專心地開著車。我抹了抹頭發(fā)上的雨珠,幾絲雨露隨著初涼的秋風(fēng)灌進車里。我從斑駁的后視鏡里,看著那把在風(fēng)中搖曳不定的小花傘漸行漸遠,如同一朵綻開在雨夜里的花朵,異常美麗。
(摘自《拉薩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