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婧
日落時分的烏本橋
剛從古城蒲甘顛簸到曼德勒時,原本對緬甸十二分的好感度瞬間降低一半。鬧市塵土漫天,路面遍布大坑小洞,背著前后兩個大包尋找住宿時,重心不穩(wěn),直接跪倒在碎石堆上,迎面走來的緬甸姑娘趕緊把我扶到一邊,看著我皮開肉綻的膝蓋,眼睛里都是心疼,“Are you OK?”
一點都不好。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差點脫口而出。拖著傷腿挪到旅舍,要來碘酒和棉花,簡單處理了一下。然而,火辣辣的刺痛也阻擋不了去烏本橋看日落的心。
作為世界上最長的柚木橋,烏本橋全部由珍貴柚木建成,其貌不揚,但真算起來該價值上億了。當年敏東王為了解決兩岸村民交通問題,修建了這座橋,它呈弧形橫跨過季節(jié)性湖泊東曼塔湖,建有6座休息亭供行人遮風避雨,也代表佛教的“六合精神”,人們在200年間東來西往,不知踩了多少重量在上面,這木頭倒沒長出皺紋。
抵達時天色甚早,不小心逛到附近的馬哈根達修道院?!扒松垺碧忻?,每天早上10點,旅游大巴同時奔赴此地,游客將長槍短炮對準進食中的僧人,接著又旋風般離去,寺廟隨即恢復(fù)平靜,正如我此刻看到的模樣。
院子里一位30出頭的僧人見我四處張望,主動前來打招呼。他叫Ashin,是給小僧上基礎(chǔ)文化課的老師,講一口流利的英文,“我上個月在這里認識了一位中國朋友,是個攝影師。”
作為曼德勒最上鏡的地方,幾乎所有旅行指南都會將烏本橋日落作為城市封面,金黃的底色,寥落的行人剪影,當我把這張絕美的照片展示給Ashin看時,他驚呼起來,“這就是我那位朋友拍的照片!”不知是否真的如此,Ashin堅持要當我的向?qū)?,陪我去橋上走一程?/p>
踏上吱吱呀呀的木橋時,正是魔幻時刻的開始。我不經(jīng)意向右后方看了一眼,一望無際的淺灘,尖尖的灘頭是老樹和枯干,岸邊城堡式的小寺廟倒映水中,對稱地將美放大了一倍。所有看過的日落里邊,惟有開羅老城能與其媲美,同樣在恢弘壯麗之外帶有一絲淡淡的神秘,時間仿佛還停留在遠古世代,目前的緬甸仍有這樣一種能力,把熙攘的游客自動屏蔽在本來的生活系統(tǒng)之外。
東曼塔湖的垂釣者
車站賣東西的當?shù)貗D女
17點45分的烏本橋
男人們依舊穿著籠基健步如飛,女人們雙頰涂著檀娜卡(一種黃香楝樹做的傳統(tǒng)化妝品)滿臉依戀,僧人兩兩并排,相敬如賓,一同在橋上緩緩散步,凝固的表情像是同時在思考某個哲學命題;橋底下,漁夫們半個身子浸在湖里悠然垂釣。只有穿著牛仔褲、用手機自拍著談情說愛的年輕情侶告訴我們,緬甸正在經(jīng)歷著巨大的變化,這一刻,與夕陽同雋永的大概只剩下瀟灑的柚木古橋。
Ashin時不時和迎面走來的僧侶打招呼,不少游客也向我們這對奇怪的組合投來詫異的目光。人流中,他總是一不小心徑直走出好遠,丟了時不時停下來拍照的我。聽到我一直喊“so beautiful”,他卻無動于衷只是微笑,無論怎樣震懾人心的美景,當它變成家門口常駐的景色時,這美也打了折扣。我們稀罕的正是那份稀罕,我們想找回失落的純真,哪怕只有一刻鐘。
落日應(yīng)該算是一種無法被攝入相機的美景,它沒有可供對焦處理的細節(jié),只有所謂的中心,還沒等你想象出下一秒它的樣子,時間推移已經(jīng)改變了一切。正如米蘭·昆德拉所說:世界此刻像一幅美麗的畫突然從中間裂開一道縫隙,透過這條裂縫,見到另一個世界存在于你眼前這個世界的后面。這種時刻,我只想不被打擾、靜靜地在這畫中度過一段時間。
第二天17點45分,我準時站到了烏本橋西頭,如愿以償,無人打擾,一個人看落日,聽著恩雅的歌,思緒同空靈的聲音一起放空。如果讓我在腦海中想象某個遺失的世外桃源,它應(yīng)該就是眼前的樣子。
就這樣,烏本橋的日落之后,連曼德勒也跟著變成了一座嶄新的城市。
1.烏本橋?qū)儆诎ⅠR拉布拉古城的一部分,距離城區(qū)以南約11公里,古城在歷史上曾兩度為緬甸都城,附近有著名的馬哈根達修道院(Mahargandaryone Monastery)、當敏枝大佛(Taung Mingyi Paya)、帕托多吉僧院(Pahtodawgyi)等。
2.從市區(qū)去烏本橋沒有直達的公共交通,最方便是坐出租車,或在84街和30街路口搭8路皮卡車,500K一位,下車后還需坐一小段摩托,約1000K;直接從市區(qū)坐摩托往返約6000K至7000K,單程需40分鐘。日落時間根據(jù)季節(jié)不同,約在傍晚6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