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眉
2015年7月,從非洲大陸載譽歸來的秦玉玲,被業(yè)界授予“最美麗白衣天使”稱號。此前,她在非洲“伊波拉”病毒最嚴重的國家,度過了生生死死的63天?!耙敛ɡ辈《臼悄壳笆澜鐐魅拘宰罡叩募膊?,患者的死亡率高達90%,比艾滋病的致死率高10倍。整個非洲大陸因為此種病毒喪生的人數(shù)已經達到1.11萬人。
作為勇氣與智慧的化身,秦玉玲在那里近距離接觸“伊波拉”患者達數(shù)百人。在異國他鄉(xiāng)抗擊這種可怕的病毒,這枝“戰(zhàn)地玫瑰”有著怎樣的故事?又走過了一段怎樣的心路歷程?
大家小家,在艱難之中進行取舍
2015年2月的一天,下班回家的秦玉玲淡淡地對丈夫說:“單位要派我前往塞拉利昂,那里出現(xiàn)了一種罕見傳染病,我作為醫(yī)護人員,應該盡自己的責任。”秦玉玲輕描淡寫的話,卻把丈夫嚇了一跳,因為他知道,秦玉玲所說的傳染病,其實是“伊波拉”病毒……
35歲的秦玉玲是解放軍302醫(yī)院急診科的護士長,丈夫鐘成毅也在醫(yī)療戰(zhàn)線上工作。秦玉玲曾經多次參加各種醫(yī)療隊,奔赴全國各地進行增援活動,因此獲得了多種殊榮。2014年初,夫妻倆通過一些媒體得知,西非地區(qū)爆發(fā)了罕見的“伊波拉”病毒,造成了近萬人的死亡,尤其是塞拉利昂這個國家,疫情之嚴重,遠遠超乎常人想象?!耙敛ɡ辈《镜膫鞑ネ緩剑侨私佑|到受感染的動物,或者是病疫者的血液、體液、組織等。人一旦感染這種病毒,又沒有接受疫苗注射,幾乎就被判處了“死刑”。
此前,醫(yī)院里出于人道主義精神,已經在院內進行了動員活動,秦玉玲積極響應。雖然經驗豐富、技術精湛的秦玉玲參加這種國際援助行為,精神值得嘉許,但是抗擊“伊波拉”病毒實在太危險了,丈夫鐘成毅又怎能不擔心呢?
秦玉玲對丈夫說:“病毒擴散得這么厲害,我作為醫(yī)院里最有經驗的護士長,怎能在這個時候縮手縮腳呢?再說了,如果我不去,怎能對得起別人對我的信任?”丈夫卻依舊難以釋懷:“孩子還小,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聽說那里的許多醫(yī)護人員都受到了感染……”丈夫的話,讓秦玉玲的心里也濕漉漉的,可她還是百般解釋這次援助的科學性、保險性。在她的苦口婆心之下,丈夫最終同意了。
這年3月下旬的一天,秦玉玲跟隨一支國際援助醫(yī)療隊,踏上了西非塞拉利昂的土地。飛機的艙門一打開,秦玉玲便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氣氛。機場的防疫人員都穿著特制的防護服,幾個戴著雪白口罩的人員走上前來,為秦玉玲等人逐一進行消毒??諝庵?,可以嗅到濃重的藥水味道,秦玉玲真真切切地感覺:“伊波拉”病毒就在自己身邊!進入當?shù)氐囊患矣押冕t(yī)院后,秦玉玲更是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悸:整個塞拉利昂的死亡人數(shù)已經接近4000人,在這家醫(yī)院死亡的人數(shù)已經達到288人,而其中,竟然有28名醫(yī)護人員。
那天傍晚,安排好食宿,醫(yī)療隊的專車前往藥品庫運輸醫(yī)藥。在秦玉玲的印象里,疫情如此之嚴重,大街上的人一定寥寥無幾,即便看到有限的人,也必然是愁眉苦臉的樣子??墒牵斳囕v來到大街盡頭的一處集市時,透過車窗,秦玉玲發(fā)現(xiàn)情況竟截然相反。這里到處都是人,小商小販們在高聲叫賣著各種農副產品,顧客們川流不息。一些較為平坦的場地內,一些民眾依然在做大型的集會。
眼前熱鬧的場景,讓秦玉玲緊張的心情緩解了一些,但一種職業(yè)上的憂慮卻掠過心頭:這里的人們防護意識太差了,這只能加速疫情的擴散與蔓延。
取回藥品與器材后,秦玉玲加緊了對疫情的全面了解:塞拉利昂位于非洲大陸的西部海岸,北部與東部被幾內亞包圍,南部與利比里亞接壤。去年4月,“伊波拉”病毒最先出現(xiàn)在上述兩個國家,由于沒有得到及時控制,最終傳播至塞拉利昂,很快導致大規(guī)模爆發(fā)。秦玉玲還了解到,自己所處的友好醫(yī)院是一家綜合性醫(yī)院,并不具備收治烈性傳染病的條件。
本文主人公
秦玉玲迅速與其他同事一起,開始對醫(yī)院的傳染病房重新進行布局。很快,“三區(qū)兩線加兩帶”的規(guī)范傳染性病房被一一地構筑起來,140余噸的國內醫(yī)療器械也陸續(xù)靠著肩扛手搬,一點點地安放進來。
1個星期后,一套合格的傳染病房終于順利峻工。當秦玉玲通過視頻軟件,將自己的成果發(fā)送給國內的丈夫時,她十分欣慰。視頻那端的丈夫也很激動,很快,他傳輸過來一段特殊的短片“獎勵”,竟是女兒新近的幾幅美術畫。短視頻的末尾,還有女兒寫下的稚嫩的一行毛筆字:“媽媽你辛苦了,你一定要小心啊!”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從秦玉玲的臉頰滑落下來,她喃喃地說:“有幸福的小家,就一定有幸福的大家……”
短兵相接,一絲不茍造就“No老師”
醫(yī)學界中有一個名詞“生物安全等級”,一共分為四級,里面的數(shù)字越大,等級便越危險。在這個標準范圍里,艾滋病病毒是2級,非典是3級,而“伊波拉”病毒則是最高的4級。讓秦玉玲揪心的是,當?shù)氐尼t(yī)護人員操作流程很不規(guī)范。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教會他們,秦玉玲臨時印制了很多小冊子,讓她們人手一份。秦玉玲還組織人員在醫(yī)院的各個角落里都貼上照片,包括11件防護、36道穿脫工序等。短短兩個月,秦玉玲先后培訓了87名護士。她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塞拉利昂留下一支“永遠帶不走的醫(yī)護隊伍?!?/p>
醫(yī)院的硬件建設好后,第一批伊波拉病人很快入住進來。面對這些黑皮膚的患者,秦玉玲很快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在國內,所有的病號都很聽從醫(yī)護人員的叮囑,但是這里的患者太不一樣了,秦玉玲剛剛用英語叮囑他們:“一定要好好地在床上休息!”可是一轉身的工夫,這些患者都不見了。她心急如焚地四處尋找,卻發(fā)現(xiàn)他們早就“轉移”到了各個地方,有的在大樹下,有的在走廊長椅上,有的甚至在床下……
原來,這里氣溫比較高,當?shù)鼐用駴]有長時間躺在床上的習慣。身為感控組的負責人,秦玉玲每次都要十分費力地尋找他們,將他們重新召集到病床上,然后才能繼續(xù)治療。在尋找這些病人的過程中,秦玉玲總是身著厚厚的防控服,在40多度的常溫下來回奔跑,她消耗的體力可想而知。此外,秦玉玲每天還要背負著幾十斤重的裝備進入病區(qū)噴灑消毒液,高濃度的消毒液,即便隔著護目鏡和防護,也常常嗆得她直流眼淚。
有一次,秦玉玲看到一個女病人躺在冰涼的水泥路上,內心頓時有一種扶起她的沖動。但很快,她就提醒自己:“這可不行,會大大增大感染的機率?!鼻赜窳崂碇堑貨]有與對方進行肢體接觸,只是用溫柔的眼神與對方做交流。漸漸地,這名女患者讀懂了她的“眼語”,盡自己最大的力量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回到了病房里……
鑒于此前多名本地醫(yī)護人員犧牲了,秦玉玲為了確保中塞人員“一個也不能少”,每天上班之后她都要為雙方醫(yī)護人員挨個檢查,看看隔離衣是否穿好、鞋套是否套緊,從不漏查一項。在隨行日記中,秦玉玲這樣記下當時的感受:“病房就是戰(zhàn)場,一個沒有硝煙、但隨時可能有人倒下并為之獻身的戰(zhàn)場,必須嚴防死守,高度警惕,絕不能掉以輕心!”
有一次,秦玉玲從病區(qū)里走出來,看到一名年輕的護士想摸一下防護眼鏡的外側,秦玉玲連忙阻止她:“這可不行,這個行為看似簡單,但足以轉移‘伊波拉’病毒到你的皮膚上。如果病毒從傷口或是其它孔洞進入你的身體,它們將大開殺戒?!甭犃饲赜窳岬脑?,年輕的護士才恍然大悟。
4月末的時候,醫(yī)院接收了一批特殊的志愿者,是當?shù)卣畯纳鐣险心嫉?,全部都是“零基礎”。如何讓他們成為專業(yè)的醫(yī)務工作者,秦玉玲著實費了一番腦筋。不過在百般思索之后,秦玉玲的頭腦中只剩下一個詞匯,那就是“一絲不茍”。
有一次,一名叫基利的志愿者在培訓時,拿起秦玉玲為他準備的手套,想也不想便往手上套。秦玉玲連忙用英語說道:“No!”然后教他先對著手套口吹氣,確定不漏氣后再往手上戴,這樣就不會給“伊波拉”病毒可乘之機。當基利用力地踩踏垃圾桶的踏板時,秦玉玲又趕緊阻止他:“No,No,No!垃圾桶蓋快速開合,容易讓細菌隨著空氣揚起,這樣非得擴散不可?!边€有一次,當基利仔細穿好防護服,準備向模擬病房跑去時,秦玉玲卻一把將他揪住,一連串的“No”又響了起來。原來,基利忘記做幾個兔蹲動作,這種動作會最終確認,到底有沒有皮膚在空氣中裸露。
次數(shù)多了,一些志愿者對秦玉玲的挑剔厭煩起來,基利還悄悄地給秦玉玲起了個外號叫“No老師”。不過,當這些志愿者們與“伊波拉”病毒真正地短兵相接之后,才真正體會到秦玉玲的良苦用心。
5月初的一天,友好醫(yī)院與旁邊的一家醫(yī)院同時收治了4名危重病人,治療過程全部結束之后,基利等參與救治的志愿者們無一例感染,可是旁邊的那家本地醫(yī)院,卻有兩位專業(yè)的醫(yī)生受到感染而倒下。聯(lián)想到塞拉利昂國內有一家頂級治療傳染病的醫(yī)院,半數(shù)醫(yī)生因為感染病毒而命喪黃泉,基利等志愿者對秦玉玲不禁心服口服,基利更是翹起了大拇指:“‘No老師’才是真正的老師,我現(xiàn)在才明白,她為什么總是對我說‘No’了!”
就這樣,這些志愿者很快成為狙擊兇猛“伊波拉”病毒的行家里手??粗@些學生逐步成熟,秦玉玲的心里如同灌入甘飴的蜂蜜。她在日記中這樣寫道:“陌生的國度,不同的膚色,熟悉的環(huán)境,我們曾相依相偎。親愛的朋友,讓我們再次攜手,迎接勝利的曙光……”
非常狙擊,人生的經歷永不后悔
抗擊“伊波拉”的過程中,秦玉玲也不時地幫助患者準備一些日用品,比如一些常用的牙刷和衣物,有時候還幫他們買手機,這樣可以把一些消息及時告訴親戚朋友。在秦玉玲看來,這種方式是必要的,因為一個大家族里過世的人太多,哪怕只有極少幸存者,患者都可以作為幸存者的心理顧問。
與抗擊“伊波拉”病毒的嚴酷性相比,讓秦玉玲更加難以忍受的是各種各樣的生死離別。有一次,一個叫瑪莎的9歲女孩來到治療區(qū),當時她的病癥并不算嚴重,還給了秦玉玲一枝西非特有的鳳仙花??墒钱斕焱砩?,瑪莎的病情突然惡化起來,她不但嘔吐不已,周身還出現(xiàn)了各種出血點。雖然大家對瑪莎進行了全力搶救,可她還是去世了。
握著瑪莎給的鳳仙花,無聲的眼淚在秦玉玲的臉頰流淌下來,她傷心地對身邊的護士說:“肆虐的‘伊波拉’病毒,在我眼前生生地融化了瑪莎……”
還有一次,一名近乎虛脫的年輕父親,帶著一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來到友好醫(yī)院。因為與父親有過接觸史,并具有一定的“伊波拉”癥狀,小男孩也被救護車送到這里,同時也可以照顧父親。遺憾的是,僅僅過了1天,他的父親就去世了。當父親的尸體被運走之后,這個小男孩的舉動出乎秦玉玲的意料:他將父親使用過的毛巾、面罩等一一清洗干凈,還找來一塊抹布,將父親吃飯用的桌子擦拭得干干凈凈。忙過了這些,他又給別的病人打水端飯。護目鏡后的秦玉玲注視著這一切,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堅強!
一次次非常的經歷,讓秦玉玲的心靈受到洗禮,也鼓起了無盡的勇氣。1個月后的一天夜里,病房里來了6名患者,其中有一個18歲的名叫“卜薩”的小伙子病情尤其危重。卜薩不停地嘔吐,而且是噴射性的,秦玉玲深知,這種病人的嘔吐物里有很多致命的細菌,傳染性極強。更要命的是,卜薩由于嚴重虛脫,早就沒有了力氣,他根本無法走到傳染區(qū)里的病床上,而是直接躺到了走廊上。
秦玉玲和同事一起,連忙找來一張輪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卜薩搬到治療的區(qū)域。這時,一些塞拉利昂的醫(yī)護人員為卜薩進行病毒量的測試,他的含量已經達到了最高的A級。本地醫(yī)護人員對秦玉玲說:“這種病例以前從未存活過,下一步,只能讓他自生自滅了!”
秦玉玲卻不甘心,這樣一個強壯的小伙子,怎能就這樣放棄呢?秦玉玲還了解到,卜薩一家6口人,已經有4人因為感染伊波拉病毒去世。秦玉玲立即與同事一起,對卜薩進行緊急處理。當時的卜薩發(fā)熱達40度,處于昏迷狀態(tài),意識更是陷入了模糊,這種情況下,最要緊的是靜脈補液給藥。然而由于卜薩處于休克狀態(tài),血管壁都塌陷了,針頭難以扎進去。
秦玉玲與大家艱難地進行靜脈輸液操作:消毒找血管進行穿刺后,沒有任何回血,只有不停地嘗試。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此時秦玉玲等人在病房里已經達到極限時間,再繼續(xù)留下去會有極大危險。無奈之下,只好換班第二批人員,第三批人員……功夫不負有心人,4個小時之后,靜脈通道終于建立起來,而此時窗外已經發(fā)亮了……
可是第二天,卜薩的病情繼續(xù)惡化。秦玉玲并沒有氣餒,她繼續(xù)和同事們精誠合作,不眨眼睛地做好每一個環(huán)節(jié),監(jiān)測卜薩的每一個生物學指標。因為在秦玉玲看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15天的艱辛工作之后,奇跡出現(xiàn)了,那天早上,卜薩的生命特征逐漸平穩(wěn)下來,經檢測他的血液呈現(xiàn)陰性。秦玉玲疲憊至極的眼神綻放出別樣的光彩,因為按照世衛(wèi)組織的標準,卜薩已經確定治愈。那一刻,整個診療中心都沸騰了……
2015年5月18日,秦玉玲從塞拉利昂醫(yī)療前線凱旋歸來,此時,她已經在狙擊“伊波拉”病毒的陣地上奮戰(zhàn)了63天,無數(shù)的艱險,無數(shù)的辛勞,都在落地的那一刻隨風消散。遠處,丈夫與女兒手捧著大束的鮮花,正在滿臉喜悅地迎接著她的歸來。
8月,獲得無數(shù)鮮花與掌聲的秦玉玲接受了筆者的采訪。這位從塞拉利昂回來的傳奇女性,似乎仍未拂去“戰(zhàn)斗”時的激情,在她的身上,你依然能感受一股昂然的、向上的力量。秦玉玲說:“如果沒有親人的支持,我不會安心地抗擊‘伊波拉’病毒。親情的縈繞,促成了我內心的強大。人生中有這樣一段經歷,我永遠也不會后悔……”
(應主人公要求,除主人公外,其余人物為化名)
(責編/鄧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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