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
在中國山東省濟南市舉行的第22屆國際歷史科學大會(ICHS)上,全球歷史學家共同探討了此次論壇的新議題—“全球視野下的中國”,從全球歷史維度看中國及中國與世界的關系。中國元素的融入,構成了本次會議的亮點。
100多年前,中國近代思想家梁啟超曾經有一個愿望,邀請世界各國歷史學家到中國開會,一起探討歷史的進程和人類的未來。
一個世紀后,這個愿望成為現(xiàn)實。代表全球史學界最前沿研究水準的2600多名史學家,來自90多個國家,8月相聚在孔子的故鄉(xiāng)—中國山東,展開一場東西方文明之間的對話。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為大會發(fā)來賀信,他說,“中國有著5000多年連續(xù)發(fā)展的文明史,觀察歷史的中國是觀察當代的中國的一個重要角度?!?/p>
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劉延東在致辭中說,中國是世界文明古國之一,也是注重歷史研究的大國。本次大會把“全球視野下的中國”作為主要議題,體現(xiàn)了國際歷史學會和全球歷史學家對中國的重視。
會議期間,李清照紀念館的一張地圖引起了復旦大學教授陳雁的關注,因為這張圖顯示了李清照的生命軌跡。
“傳統(tǒng)說中國婦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李清照的足跡遍布了大半個中國,最遠到了貴州,還去過江西?!?/p>
同李清照的開放相比,陳雁意識到,過去人們普遍認為中國古代是一個封閉的國家,只是到了近代以后才慢慢開放。
“事實上就像劉延東在報告中說的,中國是開放的,中國古代文化的發(fā)展其實跟西方、即使東方都有一個互相交融的過程?!?/p>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大會涉及關于中國議題的論文多達9 0篇,山東大學校長張榮說,“這是過去無法想象的?!?/p>
既往的國際歷史科學大會,舉辦地多設在歐洲國家,僅有兩屆分別在美洲和澳洲舉行。這次是國際歷史科學大會115年來首次走進亞洲。本次大會首次創(chuàng)新性設置了“全球視野下的中國”議題,論文作者分別來自中、意、法、日、美及卡塔爾和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qū)。他們站在全球視角分析不同時期的中國歷史,試圖定義中國在全球化和多元世界中所發(fā)揮的作用和影響。
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方輝認為,“全球歷史學家對該主題的認可,一定程度上表明了中國在當今世界中的經濟活力和發(fā)展空間?!?/p>
“大家分析的是歷史上的中國,最后的效果很可能不僅是看到歷史的中國,而且看到現(xiàn)實的中國。”中國史學會會長張海鵬表示,“把歷史的中國和現(xiàn)實的中國聯(lián)系在一起,可能是這次會議達成的最好目的?!?/p>
談及國外的中國史研究,德國歷史學家約爾頓·科卡表示,在德國關注中國史、中國文化是一個漫長的傳統(tǒng)。“過去,這些工作往往由專家們完成,但是最近幾年,中國研究變得越來越主流,也越來越大眾化,而且也具有了更多的全球視野和全球色彩。”
“這20年來中國的經濟發(fā)展,中國在國際上的作用和地位跟以前完全不能相比。中國越來越開放,中國在歷史學方面也越來越開放?!敝袊鐣茖W院榮譽學部委員、國際歷史學會執(zhí)委陶文釗在接受采訪時說。
國際歷史學會秘書長羅伯特·弗蘭克一直強調,要打破“歐洲中心主義”。張海鵬認為,由法國學者說出這句話,意義深遠。
對此,芝加哥大學歷史學教授彭慕蘭深表贊同。他認為,中國、印度等國對歐洲的影響不容忽視,因此“說歐洲自己影響世界這個觀點不成立?!?/p>
中國社科院歷史所研究員萬明以《明代的白銀貨幣化》的演講佐證了這個觀點。此事件發(fā)生在16世紀全球化開端之前,它直接引發(fā)了中國和全球的聯(lián)系,中國因此變成全球化的一部分。
“白銀一開始并不是西方歐洲人到美洲首先要尋找的貨幣,而是在亞洲、在中國的巨大白銀需求下促使美洲的銀礦開發(fā)?!比f明說。
對此,彭慕蘭有獨到的分析,“歐洲當時在南美開銀礦,25%-30%的銀子出口到中國,除此之外還有15%-20%到了印度,中國和印度加起來占歐洲銀礦出口總量的近50%。”他認為,“如果沒有中國和印度市場,歐洲的殖民就不可能成功?!?/p>
“歐洲人長期以來僅僅關注歐洲史,對其他地方的歷史關注很少,歐美人對中國和中國文化也都缺乏了解。中國人卻大都知道西方文豪。”陶文釗認為,從這個角度提出打破“歐洲中心論”是有實際意義的。
他坦言,“探討國際視野下的中國,不僅可以了解中國人對中國歷史的理解,還可以看到其他國家的歷史學家對中國的研究。另外,我們在研究中國歷史的時候不僅僅是涉及到中國,還涉及到和其他國家的一些關系,從古到今都是這樣?!?/p>
歷史學發(fā)展到今天,越來越注重全球視角和整體思維。厚重、復雜、多樣性的全球史研究正在把中國還原到世界舞臺的大環(huán)境中。
談及中國研究,法國歷史學家塞爾日·格魯津斯基(Serge Gruzinski)表示,“如果不了解中國這個偉大國家的過去,并且認識到我們通常對她知之甚少,那么我們就無法書寫歷史,哪怕是美洲的歷史都下筆維艱?!?/p>
以濟南為例,格魯津斯基分析了與整個世界連接的重要性。他表示,今天在西方有很多人崇拜孔子,可以以此為連接點,建立起這種聯(lián)系。
“山東是孔夫子的故鄉(xiāng),看濟南的時候,不僅是看它對整個省、整個中國的影響,也要看它對亞洲和西方的影響。”他表示,從濟南的視角出發(fā),可以把它和山東,以及中國、亞洲、歐洲,乃至整個世界聯(lián)系起來。
格魯金斯基的宏觀視野受到國際歷史學界的重視。本次大會第一次為歷史學設置了國際大獎—積家歷史學獎,得主正是這位法國人。
“今天我們在考察歐洲文藝復興時,若無視中國等16世紀地球上的主要行動者,遑論對新世界的思考?!备耵斀蛩够硎?,“唯有打破歐洲優(yōu)越感與所謂‘政治正確’的陳詞濫調,才能促使我們進行反向思維,并激勵我們永不停歇地自我反問?!?/p>
在接受采訪時,羅伯特·弗蘭克表示,格魯金斯基雖是法國人,卻致力于拉美歷史研究,他成為首個獲獎者,正說明歐洲中心主義研究框架的突破。
格魯津斯基的研究是后殖民時代用當代歷史眼光來觀察全球的歷史。方輝認為,這是區(qū)域歷史、國家歷史在全球視野下的轉向?!八俏鞣饺耍瞥宋鞣街行闹髁x。”
還是做學生的時候,格魯津斯基就知道“中國很重要”。在他的著作《鷹與龍》中,他嘗試把1517年發(fā)生的兩件事情進行比照,即西班牙入侵古巴、墨西哥以及葡萄牙入侵中國。西班牙在南美洲侵略擴張的同時,葡萄牙的侵略卻遭到了中國的抵抗并因此而失敗。
“全球史實際上是解釋全球化的進程,同時也是人們對全球化的一種抵抗。每個國家在寫全球史的時候都是從各自的視角去寫。從這個角度來講,中國的全球史和歐洲的全球史是不同的?!?/p>
在格魯津斯基看來,西方人習慣用自己的視角去解讀中國。對各自而言,大家都應試著去理解對方。當今世界充斥著新的變化,中國的“存在感”無處不在。“我們都無可避免的需要努力去理解中國,理解中國的歷史和現(xiàn)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