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初
鄭百重是一位卓爾不群的當代山水畫大家。相對于那些一味在古人筆墨里做文章的山水畫,鄭百重的山水探索無疑具有20世紀以來中國山水畫向現(xiàn)實轉換的變革特征。他拓展了傳統(tǒng)山水畫較少表現(xiàn)的審美對象,通過對祖國西南西北壯麗景致的描繪,反應了重巒的雄偉壯闊、飛瀑的跌宕恣肆、叢林的蒼翠欲滴、四季的郁然深秀、斑斕多彩。
鄭百重幼承家學,苦攻古文,早年跟隨國畫大家陳子奮學習勾勒法以及畫論、畫史和篆刻藝術,隨后,又跟從當代名家陳挺學習山水畫,其藝術風格集成了二師的筆墨精華。
20世紀80年代,鄭百重攜其畫尋師訪友,先后在南京、杭州等地開辦個人畫展,令名家林散之、錢松巖、陸儼少、魏紫熙、陳大羽、楊建侯、周昌谷諸先生稱贊不已。
鄭百重的畫作題取材多選于膾炙人口的古典名篇,如杜甫的《草堂詩話》、蘇軾的《赤壁賦》、范仲淹的《岳陽樓記》等。他所創(chuàng)作的李商隱巴山夜雨,入選中國現(xiàn)代著名書畫展并送往日本東京展出。
鄭百重在國內完成了自己的學業(yè),并在國內創(chuàng)立了他的山水畫美學思想體系。隨后他旅居美國10余年,成為海外中國畫流風的典型代表。
10余年的海外旅居生活,擴大了他的眼界和胸襟,在異域文化環(huán)境中,他對中國文化產(chǎn)生了強烈追尋與渴望。海外旅居以“他者”目光審視,使得鄭百重比在國內更能看清民族文化的特征和文化個性存在的價值。他以自己文化血脈中的獨特民族氣質和獨特的筆墨意蘊,來抵制后現(xiàn)代藝術語境中的文化同化,并贏得了異域文化的認同和青睞。
中央美院教授邵大箴認為,鄭百重的畫是學了寫實的技能,又學習了中國畫的技巧和筆墨傳統(tǒng),然后到西方受了熏陶,并將兩者結合了起來。
“從審美的要求來看,他的畫很明朗,有中國畫的精髓,又吸收了西方人的東西,很到位。鄭百重就是鄭百重,他的學歷、他的生活經(jīng)歷、他的藝術探索,他走到這步,就成了這樣。”
邵大箴認為,在西方,畫中國畫的人不少,像鄭百重這樣對傳統(tǒng)的追求,包括筆墨技巧,是在一般人的水平之上的。
無論走到哪里,鄭百重的眼睛和膚色都顯示著中國人的基因特征;無論他的畫展辦到哪里,他都將那份獨一無二的中國傳統(tǒng)水墨風格帶到哪里。
相對于那些簡率蕭索的山水畫,鄭百重的山水畫顯得謹嚴密實、厚重富麗、雄渾偉闊,讓人有親近自然又敬畏自然之感。他極少寫江南的小橋流水,也很少畫陽朔的漓江煙雨,而是把畫面聚焦在川藏峽谷、云貴森林、呼倫草原和燕趙大地。他既有描繪枯石禿塬、陡巖峭壁的《黃金宮殿》,也有描寫斷崖險峻、湍流激浪的《雅魯藏布江之歌》,更有銀河掛天、瀑布飛流的《九寨之水天上來》和樹木蔥蘢、田園秘境的《綠遍武陵源》。
鄭百重經(jīng)歷了藝術創(chuàng)作中兩個重要階段。從20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的10年,他以花鳥和山水并舉的創(chuàng)作方式,一方面從當代大家陳子奮、陸儼少的師承中,回溯傳統(tǒng)中國畫特別是文人畫的筆墨淵源,另一方面,則是在80年代中后期中國畫遭遇“窮途末路”的危機論期間,探索中國畫創(chuàng)作求變的路徑。
這一階段,鄭百重以苦練嘗百家,深悟筆墨之氣韻、格調和規(guī)范,同時試圖融會貫通,借古開今,借洋興中。這10年是他在中國畫壇上嶄露頭角,以創(chuàng)新而給人清新印象的10年。他的《四季花鳥》、《源遠流長》、《香遠益清》和《人定勝天》大都具有現(xiàn)代意味。雖然這一階段陶冶于傳統(tǒng)筆墨,但求新思變的觀念始終主導著他的創(chuàng)作。
鄭百重藝術創(chuàng)作的第二個階段,是他在20世紀90年代赴美講學之后。這一階段他先后赴美、法、英、德等歐美國家,往返于臺灣、香港和新加坡等地區(qū)進行講學、考察和舉辦個展。這一階段他遠離藝術時尚,遠離刻意求異變新,遠離西方當代藝術的侵擾。他回歸中國傳統(tǒng),藝術走向成熟,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
“學傳統(tǒng)不都是搬弄古人的圖式,他是有斟酌、有吸取的,每幅畫都要給人一種意境,一種感受。”中央美院教授薛永年認為,從鄭百重的作品中,能看到他的各種探索,有白描、水墨,更多的是設色,每一種都能表明他的實力基礎。
鄭百重的畫面常常攝取的是從天而降、落差巨大的飛瀑流泉,山巒疊嶂、壁立千仞的峽谷風云,最喜鋪染的是重林聳翠、羊群列陣的林海綠野。他用這些傳統(tǒng)涉足較少的山水題材來擴展山水畫的境界,以此改寫傳統(tǒng)山水之境,追求中國畫美學幾乎缺憾了的崇高之美。
中國美術館研究員劉曦林認為,鄭百重能有今天的成就,首先得益于他有深厚的文脈。這個文脈不是在福建所流行的那種閩風,是從陳子奮、陸儼少先生那里得到的比較全面的中華文化修養(yǎng)。
“他寫過美術史,對中國書法、中國美術史的了解非常系統(tǒng),這修養(yǎng)是決定百重先生有今天這樣藝術成就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在張大千之后,中國畫中經(jīng)典式的青綠山水作品有限,畫得好的寥若晨星。劉曦林認為,鄭百重把這個絕活繼承了下去,又往前走了一步。在張大千、劉海粟之后,他把潑彩和西畫因素加進去了?!皬倪@點來講,他的山水實現(xiàn)了一個中華民族的古代文化理想?!?/p>
相對于那些率性而為、一揮而就的“才子畫”,鄭百重的山水畫顯得篤實縝密、蒼厚拙樸。他的山水畫總是畫得很密實,這種密實并不是虛妄的主觀臆造,憑空拼湊,也不是寫生山水完全跟著對象走,畫面成為水墨的風景寫生;而是在寫生基礎上,進行艱辛提煉和高度概括。
人民美術出版總社總編輯程大利認為,除了繼承傳統(tǒng)以外,鄭百重以一種驚人的眼光,看待今天的世界,變成了一種自己的心得,形成了自己的一種語言形式。
從傳統(tǒng)文人畫的意趣看,鄭百重的入世心態(tài),他的性格乃至作品本身,已離傳統(tǒng)文人畫甚遠。但從歐美的視角,或者從后現(xiàn)代藝術語境來分析,他的山水畫依然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品格,這又和那些旅居海外的中國畫家拉開了距離。
在某種意義上,正是鄭百重作品的文化性提升了他整個藝術創(chuàng)作的質量,也使他的筆墨與造型、水墨與色彩看似難以統(tǒng)一的矛盾迎刃而解。筆者留意到,他的藝術履歷中有著教授美術史的經(jīng)歷,不論他在福建多所藝術院校,還是美國衣阿華大學、加州大學,抑或在臺灣中央大學、師范大學,教授中國美術史都是他的一個重要職業(yè)。
作為一位藝術史學者,他發(fā)表過《佛教與中國書畫》、《楊州八怪的藝術》、《六法漫淡》、《青銅器時代的藝術與書法》和《中國書法發(fā)展的幾種傾向性》等頗有影響的學術論述,這使他比別的畫家更有歷史學養(yǎng)和眼光。
如果說文人畫是具有文化氣質和文化含量的藝術作品,那么,鄭百重的作品無疑是當代繪畫中的文人畫,特別是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和后現(xiàn)代藝術的生成共處同一時空的時候,他作品中彌散出的文化氣息更加濃郁。
迄今為止,鄭百重先后在中國大陸各大城市以及香港、臺灣地區(qū)、新加坡、日本、美國、加拿大、英國、法國、意大利等地舉辦個人畫展。他的作品還廣被收藏于中國文化部、中國美術館、中國美術學院、美國國家博物館、洛杉磯大學、加州大學圖書館、臺灣高雄文化中心、巴黎中華文化中心等機構。作品曾獲全國美展優(yōu)秀獎、香港金牌獎、臺灣金筆獎、日本眾議院獎、日本藝術院獎、美國眾議院教育成果獎和藝術成就獎、美國加州歐西那市金鎖匙獎等。
鄭百重的作品無疑是當代繪畫中的文人畫。正是從藝術史學者的角度,鄭百重的藝術創(chuàng)作才具有了傳統(tǒng)文人畫的當代性意義和價值,也正是他藝術作品里的文化氣質,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文化的民族個性與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