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迷霧

圖+洪秀

劉秋佩故居拾秘鳳來名臣的風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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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導讀： Liu Qiupei was a famous minister in the Ming Dynasty. Fenglai was his hometown and he setted up Baiyun academy in Baiyun temple.

對鳳來鄉(xiāng)來說，明朝重臣劉秋佩是一個傳奇人物。這個從鳳來鄉(xiāng)高樓走出去的少年，從鄉(xiāng)野一步步走上了朝堂，一生跌宕起伏。無論是敢于仗義執(zhí)言，直面權奸的骨鯁清流，還是在家鄉(xiāng)興辦白云書院，傳播王陽明“知行合一”心學理論的傳道授業(yè)，以及傳承百年忠孝節(jié)義的劉氏家風，都已經在鳳來這片土地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記。

故居草木深

從“大石箐”一路向下，經過高樓村，在村里緊鄰觀音巖的高臺之上，有座鐵門緊閉的院子。推開鐵門，院子里面有幾棟明朝式樣的建筑，土木結構，外觀應該是經過休整，非古非新，倒有些不太協(xié)調的意味。院子如今看著有些頹敗，房屋年久失修，院內草木叢生，滿是歲月的痕跡。

不過，我們依舊能從當?shù)乩先说目谥懈Q見這座庭院當年的輝煌——高樓坐北向南，如果從高處下望，能看到四周翠崗環(huán)繞，田埂盈盈如鏡。主建筑為三進三重堂的大院，房屋座基、木柱襠磴均以青石為料，還建有附屬耳房，雕花門窗、鏤花廊柱、青石院壩，自有大宅庭院的恢弘氣象。大門也不在如今的位置，老人還記得大院前門的一雙氣韻生動的威武石獅。可惜時過境遷，這對護了庭院百年安順的石獅，已經不見蹤影，如今石獅所在的位置，只剩下滿院的荒草萋萋。

左右頁圖：在具有佛風神韻的“大石箐”山下的高樓村，緊傍觀音巖的高臺平地上，有一處明清古式的民居建筑群，鄉(xiāng)人敬稱為“高樓”，這里便是明朝重臣劉秋佩的故居。

這座庭院，就是明朝重臣劉秋佩的故居。劉秋佩，名茝，字惟馨，號秋佩，弘治十二年進士，歷任翰林院庶吉士、戶部給事中、金華知府、長沙知府、江西按察司副使等職，這位從鳳來鄉(xiāng)間一步步走上廟堂的名臣，以骨鯁清流著稱。這座庭院，一說乃是劉家世代居住的老宅，另一說這是劉秋佩辭官后回鄉(xiāng)所建。

后來，隨著劉秋佩后裔四散各地，這座大院也幾易其主。解放后，劉秋佩故居由人民政府征用，大部分用作糧倉。周邊幾個村的公糧，全都囤放在這里，是周邊遠近聞名的大糧站。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這座大院沒能逃過“破四舊”的鍘刀，原本獨具明朝建筑風格的老宅院被改建成了如今看到的這三排糧倉。1984年，鳳來鄉(xiāng)政府把劉秋佩故居申報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現(xiàn)在已經不做糧倉使用。不過我們推開其中一間走進去，看見水泥地上堆滿了裝咸菜的壇子，都是周邊鄉(xiāng)民所腌制的，陽光從屋頂瓦片的間隙中投下來，頗有幾分隔世之感。

如今劉秋佩故居當中，保存相對完好的只剩一間廂房。廂房位于院子里側，墻體也經過改造，但是梁柱和檐均保存完好，還能清晰地看見椽上精致的木刻雕花。往屋內走，兩條巨大的梁木橫構其間，支撐起整座廂房。梁柱極粗，兩人都難以合抱，據(jù)說是一整塊馬桑木所制，曾經有專家來鑒定過，稱這兩根梁柱保存之完好，材質之珍貴實屬全國罕見。屋內地面已被挖空，露出條石座基，還能隱約見到其上的明代圖雕。整座廂房雖然已經空空蕩蕩，但是置身其間，仍能夠想象出百年前此處冠蓋云集，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的勝景。

左右頁圖：作為武隆籍寫進中國正史的第一人，劉秋佩的傳說故事甚多，版本不一，且各有機趣。如劉秋佩鳳凰山遇仙記、劉秋佩建白云書院、劉秋佩大石箐解藏寶詩……

高樓走出的骨鯁之臣

明憲宗成化六年（公元1470年）農歷冬月十二日辰時，劉秋佩出生在鳳來鄉(xiāng)高樓，他的父親是當?shù)赜忻泥l(xiāng)紳，據(jù)說劉秋佩自幼聰慧，三歲會識數(shù)，五歲進入私塾學習，十四歲的時候便已經訪遍鳳來周邊的名師，考取了秀才。

在父親的支持下，年僅十五歲的劉秋佩踏上了游學的道路，訪遍全國知名書院，拜名師、訪名士，一心學習經世之道。弘治十二年（公元1498年），已考取舉人的劉秋佩參加殿試，名列二甲第六名，被孝宗皇帝親點為留朝進士，擔任翰林院庶吉士，又被提為戶部給事中。就這樣，鄉(xiāng)野少年劉秋佩不負父親所愿，順利進入了廟堂之上。

這是劉秋佩最意氣風發(fā)的一段日子，給事中屬于言官，負責規(guī)諫、補闕、稽查、彈劾等職。劉秋佩性格堅毅，為人正直清明，眼見戶部官員荒廢政務，懈怠民生，感到十分痛心。經過深思熟慮后，上書彈劾了自己的頂頭上司，當時的戶部尚書侶鐘。孝宗皇帝非但沒有怪罪他，還稱贊劉秋佩忠直。除了忠直之名，劉秋佩也結識了一大群志同道合，懷揣濟世救民理想的同道中人。其中最為知名的就是心學的創(chuàng)始人，明朝最為著名的大儒王陽明，兩人成為莫逆之交，在《同治重修涪州志》中發(fā)現(xiàn)的王陽明所作《贈劉秋佩》、《又贈劉秋佩》，為后世記錄下了這段友誼。

可惜的是，孝宗皇帝病逝后，明朝著名“荒唐皇帝”明武宗朱厚照繼位，這位皇帝放任劉瑾等“八虎”胡作非為，劉瑾這名“權閹”仗著皇帝寵信，倒行逆施，整個朝堂烏煙瘴氣，劉秋佩和王陽明上書直諫，卻反而被劉瑾污蔑。朱厚照聽信劉瑾之言，責罰兩人，各自廷杖四十大板，然后把王陽明發(fā)配貴州龍場當了驛臣。

遭遇如此不公的劉秋佩沒有放棄，拖著傷疲之身寫就《劾逆黨劉瑾疏》繼續(xù)進諫，這下徹底惹怒了劉瑾。僅僅3個月后，劉瑾又進讒言，把劉秋佩等53人列為亂臣奸黨，劉秋佩還未恢復的身體又挨了一頓板子，然后被流放到居庸關參軍。后來隨著劉瑾伏誅，劉秋佩才再次被啟用，皇帝念他忠良，讓他擔任金華知府，在金華任上的三年當中，劉秋佩清正廉明，深受當?shù)匕傩諓鄞鳌?/p>

但當年那兩頓板子卻留下了永久的后遺癥。正德八年（公園1513年）秋天，在金華任上的劉秋佩，不堪背傷之痛，遍訪了金華名醫(yī)都無法醫(yī)治，又思念家鄉(xiāng)的山水，索性奏請朝廷辭官養(yǎng)病，得到了朱厚照的恩準。闊別家鄉(xiāng)多年的劉秋佩，又回到了高樓。

不知是家鄉(xiāng)水土滋養(yǎng)的緣故，還是得益于當?shù)匕自扑聻醵苟U師的精湛醫(yī)術，劉秋佩的背傷漸漸好轉?；剜l(xiāng)的第二年，受到王陽明“龍場悟道”后傳道講學的影響，也為了為家鄉(xiāng)做一點貢獻，劉秋佩在烏豆禪師以及當?shù)剜l(xiāng)紳的幫助之下，借白云寺閑置的禪院創(chuàng)辦了白云書院。

白云書院分為私塾和講壇。私塾對鳳來當?shù)氐闹赏_放，講壇則針對外來游學的讀書人。私塾由劉秋佩親授，貧寒人家的孩子學費減半。劉秋佩把自己一介儒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念全部融入幼童啟蒙教育當中。一時間，鳳來鄉(xiāng)間學風大盛，據(jù)說書院最鼎盛的時候，僅是被周邊鄉(xiāng)民送來讀書的學童就有兩百多人。送孩子入白云書院讀書，成了鳳來一等一的大事，鄉(xiāng)間俚語“養(yǎng)兒養(yǎng)女不讀書，猶如養(yǎng)頭豬”流傳至今。

講壇則邀請川東地區(qū)大儒講授經世之道，主要傳授“良知就是天理”、“心外無物”、“心外無理”的王陽明心學理論，不空談、不固守于四書五經，學風開明至極，甚至允許不同學派相互講學，邀請名士開壇辯論更是白云書院的傳統(tǒng)活動。

嘉靖初年（公元1522年），明世宗朱厚熜繼位，感念劉秋佩忠直之名，下詔重新起用，擔任長沙知府，后又升任江西按查副使。因過于操勞，殫精竭慮，背傷復發(fā)，再次回到家鄉(xiāng)，于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去世，年僅54歲。明世宗大為惋惜，哀嘆“少一骨鯁之臣耳！”，下詔謚以“忠憫”。

當時的白云書院已經成為川東地區(qū)最負盛名的書院，培養(yǎng)了大批的讀書種子，也把“知行合一”的陽明心學廣為傳播。各地前來白云書院游學的秀才，考中舉人以上功名的就有十六人之多。后來，因為各種原因，白云書院漸漸衰落，在現(xiàn)存的劉氏宗譜中記載，清同治年間，劉家人曾經重建白云書院，不過只是作為家族私學所用。

這座書院的遺址至今還能見到，就在鳳來周邊的廟婭鄉(xiāng)白云灣上，站在山腳，已經很難想象，當年那座盛極一時的書院就藏在郁郁蔥蔥的山林之間。書院如今只剩下一地散落的大石和石臺，雖然建立者早已作古，曾經的朗朗書聲也消逝在時光當中，但劉秋佩三個字依然印在了人們心中，只有借用王陽明《又贈秋佩》來緬懷這位骨鯁名臣，飽學之士，“檢點同年三百輩，大都碌碌在風塵。西川若也無秋佩，誰做乾坤不朽人？”

左右頁圖：解放后，劉秋佩故居曾被征用為糧倉，游覽此地還能見到很多糧倉的痕跡。

左右頁圖：在鳳來，幾百年來，劉秋佩就是極具標識性的文化符號，一直受世人尊重，被人們視為政界楷模，做人標尺。

送壩坪的傳說

在鳳來鄉(xiāng)以及周邊一帶，劉秋佩已經成了一種象征。他的骨鯁清流和忠孝義節(jié)的劉氏家風早已經在民間潛移默化，深入人心。直到今日，他依舊以鮮活的民間故事活在人們心間。在鳳來鄉(xiāng)的短短幾日當中，筆者已經從當?shù)乩先丝谥幸辉俾牭胶蛣⑶锱逵嘘P的故事。比如劉秋佩鳳凰山遇仙記、劉秋佩大石箐解藏寶詩、劉秋佩奇想修皇城等等。這些故事，基本都是當?shù)剜l(xiāng)民口口相傳，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送壩坪得名的故事。

送壩坪得名的故事帶著幾分神話色彩，在鳳來當?shù)亓鱾魃鯊V。不過這個傳說的主角不是劉秋佩，而是他的后裔。這要從明末張獻忠之亂說起，此時的劉家已是鳳來一帶的名門，秉承劉秋佩“耕讀傳家、持善濟世、節(jié)儉立身”的遺訓，在鄉(xiāng)間樂善好施，扶弱濟困，頗有名望，深受周邊百姓愛戴。

某日，劉家少奶奶發(fā)現(xiàn)手上常戴的金箍子不見了，這是她心愛之物，當即找來貼身丫鬟訓斥了一通，責怪她沒有看好。丫鬟十分郁悶，又擔心少奶奶猜疑是她弄丟了金箍子，只好從宅子當中溜出來，跑到幾里外的菩薩廟，想要菩薩為自己討個清白。誰知沒進去一會，丫鬟就睡著了，迷迷糊糊當中，丫鬟聽到大殿上的菩薩說話了“張獻忠要亂了，四川將有大劫，劉家積善之家，不應遭此大難。小丫頭，你回去告訴劉老爺，讓他趕快舉族遷往貴州?！毖诀呙φf：“菩薩，少奶奶疑心我弄丟了她的金箍子，我說什么她也不信怎么辦？”“無妨，你只要告訴劉家少奶奶，那只金箍子就擱在洗案上，被一只紅頂白鵝嘬了去便是?！?/p>

丫鬟驚醒后立刻跑回家，告訴少奶奶自己在廟里聽菩薩說的話，少奶奶將信將疑，叫人殺了那只紅頂白鵝，發(fā)現(xiàn)金箍子果然在白鵝腹中。少奶奶連忙向劉老爺說起了這件奇事，劉老爺深信這一定是菩薩的示警，當即遣散了雇工，抄錄了一份土地田產的契書，把原件用油布包了壓在大門前的石礅下，然后舉家遷往貴州。

這一去，劉老爺終身沒有再回到過故鄉(xiāng)。轉眼已是清初，為了讓久經戰(zhàn)亂之苦的四川地區(qū)重新發(fā)展，清政府頒布了一系列的移民填川新政，史稱“湖廣填四川”的大移民拉開了序幕，劉家后人也順勢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xiāng)?？上С搜矍皾M目瘡痍之外，劉家后人還發(fā)現(xiàn)，老家的田產早已經被遷入的向陳兩大姓占去大半。劉家人討田無果，只得狀告官府，打起了官司?？h衙認為向陳兩家遷徙幾千里，在鳳來拓荒創(chuàng)業(yè)，數(shù)年打拼已經初見成效，劉家只是憑一紙手抄契書不足為憑。劉家人焦急之下，想起劉老爺臨終遺言：歸根之時，如有牽絆，石墩為證?？h官聽了，親自帶人來到高樓劉家老宅，讓人撬起百斤重的石墩，下面果然有當年劉老爺放下的油紙包，打開一看，田產地契一應俱全。

這下官司打贏了，但是考慮到移民生存不易，劉家自己也對背井離鄉(xiāng)深有感觸，當即捐出數(shù)千畝良田，只留下高樓附近的田產，休養(yǎng)生息。縣官把這件事上報給了朝廷。朝廷嘉許，免去了劉家五十年賦稅，捐出的土地賜名“送坪”。

如今，在鳳來鄉(xiāng)的送坪村，有一塊石牌坊，坐西向東，三重檐，四柱三開間，坊門上有楹聯(lián)刻著“霸水勵節(jié)”，這塊石牌坊建于清光緒十七年（公元1891年），是否與高樓劉家有關已經無從考證。但是，其表彰的忠孝節(jié)義正是劉秋佩遺留下的劉氏家風。而劉秋佩故居屹立數(shù)百年，挺過了張獻忠屠四川的腥風血雨，也熬過了破四舊的愚昧無知，何嘗不是應了那句老話：“積善之家，必有余慶?！?/p>

Liu Qiupei，a Minister in the Ming Dynas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