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紅玉

信札板塊曾在幾年前市場低迷時充任古籍善本拍賣的熱點，有幾場拍賣至今還讓人津津樂道。不過，這個板塊畢竟屬小眾，所占市場份額有限，難以吸引大規(guī)模資金，去年逐漸平寂，慢慢步入穩(wěn)中略增的狀態(tài)。去年春拍信札板塊延續(xù)了2013年穩(wěn)定發(fā)展的態(tài)勢，秋拍則出現(xiàn)了不少亮點，且整體有所提升，呈現(xiàn)新的面貌。

基礎穩(wěn)固，不乏亮點

信札板塊去年春拍情況與整個文物藝術品市場態(tài)勢相仿，行情不佳，但秋拍表現(xiàn)出獨有的特點，優(yōu)于其他板塊，不僅總體有較大增長，還出現(xiàn)更多亮點。

調(diào)查古籍善本、書札文牘類全年數(shù)據(jù)可知，2014年度全年拍賣專場和成交數(shù)量均有增長，參與書札文牘拍賣的公司越來越多，不少甚至將這一板塊的經(jīng)營視為重點。全年參與拍賣的公司有一百多家，多數(shù)公司或多或少參與信札拍賣。與此相適應，藏家不斷涌現(xiàn)，拍場較為熱鬧。據(jù)趙瑜《2014年十家拍賣公司評述》統(tǒng)計，十家拍賣公司為名人信札設計了九個專場，上拍1630件，成交1214件。信札板塊全年的成交率近60%，不算高，略好于市場整體成交率，但考慮到信札收藏門檻低，假貨充斥，門類繁雜，在市場暫時較為混亂的現(xiàn)狀下，已頗為可觀。

調(diào)查百萬元以上作品，則更為可喜。春拍期間僅五件作品價超百萬元，秋拍則有22件之多，更有王鐸致戴明說書札拍至1800余萬元。可以比較一下春、秋兩季數(shù)據(jù)：50萬-100萬元間的作品春拍15件，秋拍24件；10萬-50萬元區(qū)間春拍237件，秋拍225件，基本持平；l萬-10萬元拍品，春拍505件，秋拍587件；萬元以下，春拍405件，秋拍達520件?？梢钥闯鲂旁鍓K在當前經(jīng)濟形勢下具有獨特空間，其特殊性得到了市場更多的關注。

書札文牘類相較于其他文物藝術品，最大的特點是內(nèi)容廣泛，存世品種多，便于征集。在各拍賣公司廣泛重視的前提下，可以預見這一板塊在未來幾年仍將持續(xù)拓展。目前大型拍賣公司廣泛開拓書札文牘征集業(yè)務，專為書札文牘設立征集部門，已經(jīng)為信札板塊發(fā)展儲蓄了能量。

春困秋勁，亮點迭現(xiàn)

去年春拍整體表現(xiàn)一般，缺乏亮點，整體數(shù)據(jù)不佳。下半年形勢則發(fā)生明顯變化，信札市場逐漸體現(xiàn)潛力，規(guī)模擴大，成交有較大提升，其中以北京保利、西泠印社、中國嘉德表現(xiàn)尤為搶眼，秋拍百萬元以上品種多出自這三家。

北京保利上拍的王鐸致戴明說札，鈐“王鐸”“覺之”“王鐸之印”等印，有馮敏昌、洪頤煊、張維屏等長跋。估價300萬至480萬元，拍至1863萬元，是全年書札文牘板塊最大的亮點。此札內(nèi)有王鐸小楷書杜甫五律21首，手札29通，都是寫給戴明說的。戴明說，河北滄州人，崇禎七年進士，入清后官至戶部尚書，善書畫，與王鐸交情非常深。王鐸致戴明說手札，主要談論米帖、二王書法，也言及晚年多病的苦悶，思念朋友之情，欲與古人在藝術上爭座位的豪氣等，是他晚年心境最真實的流露。此冊題跋滿篇，鈐印觸目即是，流傳有緒，保存完好，為王鐸晚年之作，藝術上已爐火純青，拍出上述遠超預期的價格可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北京保利古籍專場舉凡清代以降至民國政要、文人、書家小品，都廣為征集并上拍。除王鐸書札拍出天價，尚有其他幾種重要拍品以高價成交，引人關注。如王國維1915-1925年間致羅振玉書札十九通22頁，原為羅振玉長孫羅繼祖舊藏，估價30萬至38萬元，拍至644萬元。北京保利曾于2008年秋拍成功拍出王國維《曲錄》、2011年春拍成功拍出王國維《詞錄》，這是北京保利第三次征集到有明確著錄的王國維書稿珍品。這批信札的內(nèi)容曾收錄于20世紀80年代中華書局《王國維全集·書信》，以及2010年由浙江教育出版社和廣東教育出版社聯(lián)合出版的《王國維全集》，所出有據(jù)。王、羅恩怨，及兩人在近代學術史的顯赫地位，決定了這批內(nèi)容豐富、學術含量極高的書札，從一開始就必然廣受矚目。

保利之外，成績最為突出者當屬西泠印社，高價拍品多出現(xiàn)于秋拍?！睹髻t忠烈尺牘集冊》，估價700萬至900萬元，拍至920萬元。此冊收有明一代忠孝尺牘，涵括四十佘人，最著名者有史可法、左光斗、楊慎、熊廷弼、夏言、祁彪佳、黃尊素、徐光華等。有羅振玉題簽，寧波范氏舊藏。清中期吳德旋、王升尾跋，每開配有晚清一人對題。冊中所收明代人物，都是當時符合“忠…賢”兩條標準的貞烈之士。如冊中人物鐘同，景泰時任監(jiān)察御史，在立儲上堅持己見被杖斃；豐熙、楊慎、臧應奎諫嘉靖帝議禮，不依附宦官；徐文華則為著名的“嘉定四諫”之一；夏言、曾銑亦因與宦官集團堅決斗爭，被嚴嵩所害。晚明人物，如熊廷弼抵抗后金，黃尊素、左光斗、周順昌等皆為東林黨人，其他則大多是明末抗清死節(jié)之士。這些人物，在明朝后期已予平反，死節(jié)之士在清朝中后期還陸續(xù)得到旌表、賜謚。清代統(tǒng)治者在清中后期集合這些忠義節(jié)烈的手稿，是期望通過旌揚這些人物，來表明對臣民忠義道德的肯定，從而提倡對本朝統(tǒng)治的忠誠行為。此冊所以拍出高價，與集中了眾多名人手跡于一冊不無關系，但內(nèi)容的豐富性和獨特性亦至為重要：此冊每札之后都有晚清文人為書札作者書寫的傳記，根據(jù)札后部分傳記的年款來看，大多書寫于光緒年間。撰者既有寧波籍文人，也有各地文人如南蘭陵（今江蘇武進）黃山壽、嘉定葛存愿等人。傳記內(nèi)容主要是節(jié)錄了《明史》記載，若史籍無傳者，則從其他史料中加以改寫而成，書法價值亦不低。

西泠秋拍上拍書札文牘發(fā)揮集群效應的，還有民國間朱遂翔信箋，共四本，估價380萬至480萬元，拍至517.5萬元。朱遂翔（1894～1967年），字慎初，號抱經(jīng)堂主人，與周作人弟兄同為浙江紹興人，且與魯迅相友善。是現(xiàn)代著名藏書家、版本目錄學家、出版家、書商，與《販書偶記》的作者孫殿起一起，被視為舊書業(yè)南北領袖，稱“南朱北孫”。因信箋里面涉及眾多清末民國時期文化名人，此冊與《明賢忠烈尺牘集冊》一樣，以規(guī)模取勝。

馬克思寫給美國人約翰·斯文頓（John Swinton）的親筆信，去年也在西泠印社秋拍創(chuàng)造了西方信札在中國拍賣的歷史紀錄。此信估150萬至250萬元，拍至420萬元。約翰。斯文頓是美國工人運動的支持者，馬克思與他交情頗深。這封信寫于1881年，除了與約翰·斯文頓談到了恩格斯，也討論學術問題，探討了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者普魯東、現(xiàn)代土地制度改革運動人物亨利·喬治、英國古典經(jīng)濟學家李嘉圖等人的著作，還提到了妻子燕妮的危急病情。數(shù)月后，燕妮去世，因此這封信更足珍貴。馬克思在信中還附上一張自己的大幅照片，稱該照片是自己“手邊僅有的一張”。這封信出現(xiàn)在“共產(chǎn)主義先驅手跡”專場，拍品還包括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等人的手稿。除馬克思親筆信件天價成交外，恩格斯的《五一節(jié)致捷克同志們》手稿拍至46萬元，列寧親筆填寫資料的圖書借閱卡拍至51.45萬元，斯大林1931年親筆書寫、發(fā)給時任蘇聯(lián)最高國民經(jīng)濟委員會副主席皮達可夫咨詢鋼鐵購買問題的電報底稿，拍至34.5萬元。這一專場成績可謂突出。

馬克思親筆信函在國內(nèi)拍賣不是首次，上海泓盛去年春拍曾上拍1869年5月28日在英國曼徹斯特寫給他一位朋友的親筆信，起拍價高達800萬元，流標。中國嘉德去年秋拍，馬克思1868年寫給英國政論家科勒特·多布森·科勒特（Collet Dobson Collet）的英語親筆信函，拍至265萬元，遠超預期。馬克思親筆信在中國名人信札拍場的出現(xiàn)并以天價上拍，無論成交與否，都至少說明兩點：其一，馬克思等名人在國內(nèi)，屬于極為特殊和重要的歷史人物，其親筆信一直以來是紅色文獻中最重要的品種，受藏家關注并被市場追捧，實屬正常；其二，從書札尺牘類作品交易本質來看，除了作品中內(nèi)容的文物價值，更重要的是書家作品本身有較高的藝術價值。西方名人的信札拍出天價，藝術價值應該不在藏家關注之列，這正說明其內(nèi)容價值和稀有性不可替代，這一點值得藏家關注。

中國嘉德秋拍的傅山書札詩翰拍至380萬元，也是拍場亮點。傅山字青主，號公之它、丹崖翁、真山、僑黃等，是明末清初著名書畫家、學者，前半生全力反清，晚年隱而不仕清，世人重其氣節(jié)。在藝術上，他主張“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又針對當時趙、董一味甜熟的流弊，提出“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直率毋安排”?；谶@種卓爾不群的藝術觀，他的書法別具一格。此冊作品草書龍蛇飛舞，蒼鷹盤旋，有自由超拔、雄強奇崛之態(tài)。小楷則師法顏真卿，而歸之于鐘繇，寫得極精到高古。傅山作品在山西博物院、山西圖書館、國家圖書館等單位有藏，私人藏家則罕有收藏，此冊高價成交，顯示了傅山作品的藝術價值，同時也說明其珍罕性。

中國嘉德秋拍設有“筆墨文章——之齋收藏信札寫本”專場，收納羅振玉、嚴復、胡適、周作人、顧頡剛、柳亞子、陳寅格、張伯駒等民國名人的詩賦、手稿、書札，最終總成交額1971萬元?！蛾愐≈露髻e信札》歷經(jīng)多次展覽，拍至276萬元，內(nèi)容是陳寅恪就董作賓打算到成都兼課一事所作的答復。所披露信息為研究陳寅恪和傅斯年關系的發(fā)展變化提供了新材料。胡適《記曹溪寶林傳的僧璨大師章里的房珀碑文》是一本新發(fā)現(xiàn)的胡適手稿，可補《胡適全集》之遺，具有重要的文獻和學術價值，拍至149.5萬元。

眾所周知，書札文牘類內(nèi)容極為廣泛，門類繁雜，如何選取切入點是成功與否的關鍵。北京寶笈軒專攻清代奏折和政府公文類，拍賣成績亦令人矚目，秋拍28件清宮奏折拍至402.5萬元。內(nèi)容為從順治到宣統(tǒng)間的各類奏折，多有朱批。其中乾隆朝最多，有六件，其他各朝一至朝件不等。這些奏折信息量較大，有大量皇帝御筆朱批，同時從順治一直順延至宣統(tǒng)，幾乎貫穿有清一代二百多年，對人們認識、了解清代奏折發(fā)展、演化有一定意義。晚清政府照會三幀拍出86萬元高價，照會內(nèi)容真實反應了當時慈禧太后、光緒皇帝從北京出逃至西安后，下詔處決滿清各省抗擊外國侵略和傳教的官員，以及鎮(zhèn)壓當?shù)孛癖姺赐鈬虝蛡鹘淌渴軕吞幍膶嶋H情況，是當時清政府外交無能和對內(nèi)鎮(zhèn)壓反抗勢力的歷史見證。

整體而言，各公司在信札板塊投入力量較多，回報頗為豐厚。營銷也頗下功夫，如廣東崇正以“私家話語·近代名人朋友圈”為題，引人關注。

信札板塊可謂市場的冬日暖手壺

信札板塊小，很多重量級藏家或公司不愿涉足。對于大藏家而言，幾十萬元的藏品不是其關注點，除非有特殊因緣，否則不會涉足，更何況這個板塊中，萬元上下的品種是基石?；蛘J為信札文牘投資價值不夠，或認為這類文翰過于瑣屑，這也是客觀事實。不過，就龐大的收藏群體而言，信札自有其他板塊和門類不可比擬的特點和價值。

其一，書札文牘多為政治家、藝術家作品，往往既有藝術性，也有更豐富的文化信息和內(nèi)涵，里頭有故事，也有學問。

其二，容易形成集群效應。這類藝術品不是孤立存在，如書信，往往有來有往，一人致多人，或多人致一人，對研究一個時代、一個群體具有更多學術價值。

其三，容易產(chǎn)生新的增長點，如去年表現(xiàn)搶眼的海外名人書札，在海外未必能拍出同等價位。

其四，市場基礎雄厚。藏家與作品從數(shù)量上來說同樣龐大，可以齊頭并進。

由此而論，2015年各大拍賣公司書札文牘征集部在拍場上還將大有作為。